六月十四日,天亮了,雨停了,往日平整的泥土地面上布满了泥坑,一只只快乐的小猪……,咳,扯远了。
正如刘錡预料的那样,完颜宗弼的军队几乎一整夜没睡,尺深的积水也不便继续在原地扎营,好在完颜宗弼并不是战场上的菜鸟,整整派出五万人朝顺昌方向摆出阵型以防刘錡军队偷袭。
刘錡在城墙上看到对方虽然方阵还算整齐,但旌旗散乱,于是决定让休息一晚的士兵出城杀敌,其他伤患的士兵和百姓则在城墙上大喊“兀术逃跑啦!兀术逃跑啦!……”
留下防守的士兵大多一整夜没睡,又看到后方正在拔营撤退,以为完颜宗弼真的要跑,而这边刘錡的部队人数虽少,却气势汹汹,留守的士兵又想到昨天铁浮屠和拐子马的结局,更是胆寒,还没和刘錡的部队交锋便四散而逃。
刘錡见状干脆将队伍分成五个千人队,追着五万人打,很快就追到了完颜宗弼的营地,营地的其他士兵见前线溃退,那还顾得上装备辎重,一个个争先恐后的逃命,此时的完颜宗弼连连发号施令都没能阻止颓势,只得在亲卫的护卫下向开封后撤。
眼看主将逃跑,底下的士兵更肆无忌惮,或互相践踏致死,或为抢夺马匹而死,或争抢过河淹死的不计其数,刘錡一直追出二十里才罢休,从顺昌倒睢州方向留下的数万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似乎在诉说战争的残酷。
左离看着战局在没有回转的余地,就说:“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田瑾还记得那个银面将军和牧海川打的赌,这个时候他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哪位,但他可以肯定对方在顺昌城内,于是担心的说:“张统领,你说刘錡的军队会不会乘势占领睢州?”
张大吉想了想说:“今天是不可能的,刘錡的军队看似虽凶但追出二十里后基本已是强弩之末,就算勉强攻下也不一定守得住,而且谁也不知道陈州城内有没有伏兵。”
田瑾赶忙追问:“意思是过了今天还有可能占领陈州咯?”
张大吉理所当然的说:“必须的啊!完颜宗弼打败短时间内只能固守应天府、开封、郑州这三个犄角,其他地方就顾不得那么多了,这么好的机会不要岂不要遭天谴?”
田瑾听后当即苦着脸说:“这下完了!”
张大吉不解:“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于是,田瑾就把银面将军和牧海川打赌的事说了一遍。
张大吉满不在乎的说:“既然大帅说他一周内拿不下了,就肯定拿不下,这还用问。”
田瑾苦着脸说:“我知道啊,关键是我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心如猫挠啊!”
张大吉一怔,说:“我也不知道其中的缘由,既然是大帅说的那肯定是错不了的,你等下我去问问左统领。”
田瑾和张大吉的谈话本就没有掩饰,左离等人听得一清二楚,现在,左离见这么大个球往自己这边踢来,赶紧说:“别拿我和大帅比,会死的!反正五天内就知道答案了,急什么。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
众人难得见到一向稳重的左离气急败坏,不由得嘿嘿笑了起来。
沉默已久的尒赤尓对燕阖说:“燕统领,回去后劳烦让我和你们大帅见一面,就说我有要事禀报。”
燕阖眉毛一挑说:“我会和大帅禀报这件事,至于大帅见与不见就不是在下能决定的了。”
尒赤尓赶紧行礼拜谢:“那就多谢燕统领了,真羡慕诸位能跟随这么一个天外来客。”
“找死!”钟龙闻言二话不说全力一脚踢来,尒赤尓躲闪不及被踢个正着,肋骨瞬间断了三根,晕死过去了。
一直在关注周围动向的里古里,本来还没将‘天外来客’四个字放在心上,当他看到钟龙的反应时,一股寒气从尾骨跟直上天灵盖。
钟龙出手的时候,无论是燕阖、张大吉还是左离都有机会制止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谁都没有出手。
左离望着昏迷不醒的尒赤尓,面无表情的说:“自己扛回去!”
钟龙一声不吭的将尒赤尓像长麻袋似得甩在背上,走在队伍最前面。
原本其乐融融的场面瞬间变得僵硬,里古里甚至感觉到有几道目光始终在注视着自己,为了不引起太多的误会,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里古里壮着胆子说:“属下是大帅亲自招来的,虽然在下跟随大帅不久,但也知道大帅看真人的眼光是不会差的。”
张大吉赶忙打哈哈:“里统领这是哪里话,这里没有人会质疑大帅的决定。”
左离、古逸那一批最早跟随牧海川的人都将牧海川的来历当做亲信的标志,他们可以分享权力,荣誉,唯独不愿分享的就是牧海川的来历。
其实完全是钟龙误会了,尒赤尓的意思是像牧海川这种能人不可能没人知道,才能不是凭空得来的,总要有师承。如果牧海川这么有才,那他的师父也不是常人,尒赤尓的猜想是牧海川是异国先知或是来自深山的隐士。然而他却不知道牧海川的来历还真和天外来客有的一拼,最起码钟龙是深信不疑的。
六月十四日深夜,一封八百里加急的文书已经送到皇宫御书房内,赵构一看是大捷的战报内心竟出奇的平静。同样收到大捷战报的秦桧,已经和他的亲信已经在皇宫偏殿喝茶聊天了。
秦桧发现他最近挖掘的人才伊顺有些局促,就笑呵呵的说:“伊大人,对于顺昌的局势你怎么看?”
伊顺一怔,他知道秦桧主张停战议和,赶忙回答:“回宰执(宰相和参知政事的和称)大人,刘太尉领兵有方扬我天威,但属认为应当让刘太尉固守顺昌,按兵不动。”
秦桧满意的点点头:“嗯,看来给你一个五品朝中大夫的散官有些屈才了,稍后我上奏圣上为你谋个实职。”
伊顺赶忙叩拜:“多些宰执大人提拔!”
秦桧大手一挥:“这是你应得的,只是让刘琦固守顺昌,恐怕不容易啊!上次我奏鸣圣上让刘琦退兵,圣旨都发了,他还是没听,真是大逆不道。”
伊顺自信满满的说:“宰执过虑了,这次刘太尉一定会固守不出。”
秦桧惊讶的问:“为何?”
伊顺说:“先前刘太尉不退兵是因为顺昌兵多粮足,经过这次以少胜多的大战后,战斗力和粮草均已十去七八,如果没有后方的粮草供应,部队是动弹不得的。而我刚好听户部梁大人说最近国库好像很吃紧呢。”
这句话刚好说道秦桧的痒出,秦桧哈哈一笑:“尹大人真是……,哈哈!”
秦桧的话音刚落,就有太监来传秦桧等文武大臣去紫宸殿议事。
虽是深夜,朝官还是很快聚集到了紫宸殿,赵构高坐龙椅,直接开门见山:“刘太尉在顺昌以三万人打退完颜宗弼十几万军队取得大捷,现在请求乘胜追击,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秦桧上前答话:“臣以为,既然已经打退了对方的进攻,军威已经立足了,应该就地防守,那些已经北上的军队(指岳飞)也要尽量召回。”
赵构问:“为何,我军得此大捷,士气正旺,乘胜追击定能将敌寇赶出关外。”
赵鼎受秦桧陷害被贬后,朝中基本成了秦桧的一言堂,以至于竟然没有顺着皇帝的话来反驳秦桧。不过,这也在赵构的意料之中。
秦桧并不多说,而是呈上一份表交给赵构,并说:“启禀圣上,表上所记录的句句属实,圣上可以明察。”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的赵构,看到秦桧呈上的文书都不得不倒吸一口凉气,那是关于军费和国库的数字文书,基本都是赤字。
秦桧又说:“陛下初登大宝之时国库空无一物,国内的起义军又连续作乱十余年,现在才刚平定不久,如果再要征税的话,恐怕动乱会再起,不征税就没有钱财支付军费。”
赵构叹了一口气:“那就依秦爱卿所言吧,今天就到这里,退朝!”
秦桧面无表情,率先离去,其他几位大臣也纷纷离去。宏伟的紫宸殿房只留下孤零零的赵构和一些宫女宦官。
整整十年的憋屈皇帝,赵构的忍耐也快到了极限。刚即位的时候赵佶、赵桓两位前任皇帝没给他留下一毛钱家底,全国一半的州县都在起义,他只有靠不断的诏安,诏安,再诏安来稳定后方,时间久了起义军都学精了打不过就投降,等宋军走了再独立。
当时正是靖康之耻之后,国库亏空,有将无兵。在无数卖国的条约下,好不容易平定了国内的叛乱,掌握了军政大权,金国又大举来犯。他本来孤注一掷将筹码全压在岳飞身上了,谁知岳飞刚到前线,刘錡就来个顺昌大捷,让他一时间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国库的情况别人不知道,他是清楚的,目前的军费开支基本都是铸的新钱,解一时之急还可以,多了是肯定要出事的。他也知道给刘琦增派援军,或许真能一句收复燕京,但他已经将所有筹码都给岳飞了。
岳飞的北上,除了明面上的迎回赵佶、赵桓两位皇帝,还关系着他的另一个计划,那个计划才是宋朝发展的关键,讲真的他已经不想北伐了。之前北伐是不得已,他不得不北伐,父亲被金国俘虏了他不北伐怎么得人心?古时候很讲究孝道,别看最是无情帝王家,但要说孝道,表面上皇家是做的最到位的。
当夜几份圣旨已经八百里加急送往前线,其中就有让岳飞撤回行在和让刘琦固守顺昌。要求撤兵的圣旨还是要下的,虽然赵构早就知道岳飞等人根本不会听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