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
地下工事中,左离、翟末两人相视一眼,不争气的心跳加速,左离定了定神,明知故问:“什么事情?”
斥候惊喜的回答:“报告左统领,金贼败军已经在附近扎营,扎营的地方刚好离张村十五里,离我们不足一里。”
左离忽地站起身来,大声说:“战斗准备!”
刘錡麾下的大将许清本就是身经百战的悍将,虽身材清瘦却是骑术好手,部下各个身穿重甲,战斗经验极其丰富。
当溃败的金兵刚停下的时候,许清并没有急于出击,而是等金兵收拢残部开始布防时,才率骑兵直冲而下,以口哨为军令,雷响则开杀,哨响则隐蔽在乱军中。
找不到敌人的金兵瞬间乱成一团,他们本来就是由韩常、葛王躑、纥石烈胡剌等几路兵马组成的的联军,虽说有三路都统葛王躑统一指挥,但韩常本身就是南朝人,纥石烈胡刺又是辽国降将,四万士兵中,女真人还不到两千,打顺风仗还行,一旦局势不利,溃败在所难免,或许刘錡就是看准这一点才敢主动出击。
许清的战术很简单,金国士兵互相残杀时,他就吹哨集合潜伏,金国士兵攻击有所停顿时,他就借着响雷出击挑拨。这样的战斗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血泊中堆叠了无数茫然望天的尸体。金兵终于再次崩溃,许清的重甲骑兵无法持久作战,在金兵溃退的时候已经悄然离开了战场。
匍匐在战场一侧的左离和翟末看到金兵开始溃退,照牧海川的吩咐,没有第一时间冲出去,而是等了五分钟左右才开始下令出击。
原本已经被看不见的敌人杀的人心惶惶的金国士兵,再次看到了闪电下的“恶鬼”,二话不说掉头就跑。
大量的武器装备被丢掉后,金兵的求生欲完全被激发出来,等左离捡起武器准备追击时,视野内已经没几个敌方士兵了。左离按计划追了五里地,就原路返回收集装备,准备和翟末会合,所杀敌人虽不过百数,但铠甲武器倒有不少。
在左离准备向翟末靠拢时,大摇大摆,装备精良,扎着粗辫子的女真骑兵引起了他副手的注意,副手向左离询问:“左统领,这有个当官的,说不定能从他那里获得不少情报呢,要不要抓来问问?”
左离心想,大部分金贼四散而逃,只有这个女真人不慌不忙,肯定有妖,就直接说:“不必麻烦,直接射杀此贼!”
左离的副手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然向那个女真人大声喊:“大胆金贼!报上姓名本大爷或许会饶你一命。”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那个女真人竟然向左离他们靠了过去,并且傲慢的说:“本将乃大金三军统帅完颜宗弼(完颜宗弼,掌管金国一国兵力的大元帅)!”
王家市镇西十五公里的地方,是牧海川和统领们约定汇合的地点,这里仍然是一处地洞群,而且规模比起张村的还要大很多。这五年间牧海川他们除了筹集粮草就是挖洞,顺昌到应天府之间的路上挖的地下藏身处不下百数。
快凌晨三点的时候,左离和他的部下还没赶到,原本应该和左离一起回来的翟末已经按时回来了,牧海川站在雨夜中望着左离他们可能出现的方向,开始焦急起来。
牧海川知道这个战场不会再出现第四支军队,但如果不趁夜间度过颖水,留下断后的士兵就会摧毁临时搭建的浮桥,让河水和大雨毁灭一切踪迹,左离和那一千多士兵也就回不来了。
等雨停天亮,无论是金国还是大宋都能顺着蛛丝马迹找到牧海川大部队所在。现在牧海川他们有了武器铠甲不假,但没有城池当做依靠,他是绝对不会走到明面上的,自己的部队有多少战斗力,他心里清楚得到很。
凌晨四点的时候,左离所部终于出现在视线内,这个时候已经比原来的计划晚了整整一个小时。
当左离一脸喜色的压着一个女真人过来时,牧海川顺便也把翟末叫了过来,不等他们开口,便强忍着怒气,冷冷的说:“敢问两位统领,沙漏是否完好?”
左离和翟末感觉不妙,硬着头皮说:“完好!”
牧海川当即厉声呵斥:“违抗军令本当处斩,念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你们两位统领每人鞭打一百,现拉下去鞭二十,剩下的八十鞭以后再说。”
地洞内出奇的安静,没人敢说话。
牧海川继续说:“把他们的副手拉出去砍了!有什么事情打完再汇报!你们以为我花费一年时间给你们研发的沙漏,是给你们拿来当陀螺转着玩的吗?本统领清楚明白的说过除了武器铠甲什么都不要带,凌晨三点必须集合,违令者斩,你们当说我着玩的?”
牧海川知道,立威的时候到了,现在不把事情说明白,不能做到令行禁止,那么这支军队就是人人可以砍杀的白菜。
至于处罚翟末,则是他不懂得变通,友军没按规定汇合,前后不到五里竟然不派人了解情况,要是敌人俘虏左离他们,知道了他们的计划,那后果就严重了……
整个地洞回荡着鞭子抽在人身上的回声,没有人出来求情,甚至绝大多数士兵连大气都不敢喘,今天发生的“非人所能料”的事情,已经成功的将牧海川神化了,况且,这也是他们第一次看到他们温雅的大统领动怒。
牧海川发火不是没有理由的,奇兵讲究个出奇制胜,来无影去无踪。就他们这些泥腿子,还不够给人家两百正规骑兵打牙祭,他和古逸特别制作的沙漏就是要让他们重视时间,那怕一点点的差错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看着背上新伤旧伤交错的两人,牧海川也是嘴角一抽,让士兵给他们穿上衣衫,才冷哼一声问道:“理由!”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牧海川不分青红皂白的砍了他的副手,让一向自视甚高的左离感到了侮辱,于是大声回到:“报告大统领,我抓到了完颜宗弼!”
牧海川猛地站起来,一脚将屁股下的凳子踹出三丈多远,沿途被波及的士兵不敢动、不敢怒、更不敢言。牧海川真的被左离气笑了,再次大声呵斥:“完颜宗弼?哪呢?拉出来溜溜!”
不一会,那个被抓的女真人俘虏就被带了上来。
这个女真人看到将他押解到这里的左离跪在牧海川眼前大气都不敢喘,故作傲慢的看了牧海川一眼,刚准备把自己的一套说辞照搬出来,牧海川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命令:“把他嘴巴塞住,扒光衣服,用网子紧紧的裹起来!”
张大吉赶忙亲自解除那个女真人的铠甲,并吩咐人去找网子,好在捆绑干粮的网子还剩不少,片刻不到,被塞住嘴巴的女真人已经被网裹得严严实实,皮肤在网子的束缚下一小块一小块的凸了起来。
牧海川随手抽出侍卫捡来的刀,扔在左离和翟末面前冷冷的说:“凌迟了他!”
左离和翟末早就被牧海川那一脚镇住了,他们也不傻,看牧海川的表情,大概知道抓错人了,只得照办。其他人也被震住了,他们不知道这位大统领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这手段确实够震撼,离得近的亲兵和正在割肉的左离、翟末甚至能听见刀子割肉的细微的“嚓嚓”声!
牧海川就那么定定的看着女真人被凌迟,他已经被气得连恶心的念头都没了,死死的盯住那个女真人的眼睛,注意着每一处变化。
女真人也盯着牧海川眼睛看,可惜他看到的只有漠然和愤怒。
当凌迟开始时,那个女真人瞬间意识到对方是来真的,根本不介意他的身份,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嘴巴发出急促的“呜呜”声。当他发现牧海川根本不理他时眼神又变得坚定起来,一刻钟后女真人的眼中出现了死意,再一刻钟后女真人眼中终于充满了哀求。
见时机差不多了,牧海川一把扯掉俘虏嘴上的碎布大声吼道:“就你们这些原始蛮夷还想给老子玩谍战?自己说属于哪支部队!”好巧不巧的是他的声音刚好混着外面的雷声,震的女真人心里一颤,耳朵生疼。
那个女真人在气势上、心理上被压制,终于开口:“我叫尒赤尓隶属于大金韩常部斥候先锋队长,请将军给我一个痛快!”
令所有人意外的是,牧海川问了看似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后就将那个俘虏晾在一边了。他的目的是让这个女真人口风松动。他并不在意这个女真人的情报,也不在乎这个女真人是谁,反正他不是完颜宗弼。他只是想告诉左离、翟末、钟龙等几个未来的将军,论理论经验,论知识、论情报收集能力他们菜的不是一点半点。
左离的脸瞬间红到脖子根,一个劲的磕头认罪,但牧海川并不准备就这样算了,他把俘虏脱下的内衬拿过来用力的抖了抖,一粒一粒暗红的草籽不断掉落。
左离看到草籽后瞬间面如死灰,其他军士也是脸色惨白,那种草籽他们知道,是专门用来做路标的,一旦落到土地上最迟两天天就会发芽猛长,在这种大雨过后的条件下更是长得飞快。
牧海川把地上的碎布塞回这个叫尒赤尓的嘴里,不温不火的说:“现在你们还觉得我昏庸无能吗?这次伏击战之所以能胜,是因为我们占了先机,有天时、地利、宋军相助,你们只是摸黑追追败军而已,就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了?不说大白天了,少了雷雨这个要素,你们就算穿着现在这套行装上去也不够人家切菜。”
“看看一个个像什么样子,上了战场就到处抢武器铠甲,抢到就不顾一切的赶紧穿戴,那些准备去追杀金贼的兄弟四处找不到兵器你们看不见?让你们学习时候你们,一个个阴奉阳违,私下里说我纸上谈兵,利用你们当土财主,让你们交流心得探讨兵法还要求着哄着,你当老子愿意带着你们打仗?啊呸!。”
“所有统领的副手都给老子长点脑子,这几个统领犯错死不死我不知道,你们如果不提醒制止是必死无疑。我的决定,你们不理解,那是因为事件的本身超出了你们的理解范围,是你们的见闻不够,怪不得别人!要不是老古家……”
说道老古家,古滢那清瘦苍白的小脸一下子冲入脑海,牧海川心里一揪,突然什么也不想说了,这一刻他似乎对一切失去了兴致,长叹了一口气说:“算了你们自己反省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钟龙、左离、翟末、岑越、张大吉等人顿时感到胸口一阵难受,似乎有一种被师长抛弃的感觉,谁都能听出来牧海川内心的失望,这一刻他们竟然从二十出头的牧海川背上感觉到了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