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里古里就浍河伏击战的战术、地形、出兵时机等方面做了详细的分析,牧海川让张大吉全部记录下来以后当做参考资料,他自己则是一脸认真的学习,别看他在属下眼中一直是料事如神的元帅,但关于战术布置和实战经验他也是菜鸡一枚。
之前,左离他们也定制了详细的进攻计划,但在瞬息万变的战场和局势下,必要的时候不但要改变军事目标、战术、战略更是需要不停的完善,才能最大的减少损失。
详细的计划很快就确定了下来,其实在里古里看来,就算纥石烈混都知道河对面有两三千步兵埋伏估计也不会放在眼中,浍河最浅处才到马腹,正常情况下一旦骑兵冲过河就没步兵什么事了。
战役的发动时间定在六月初八上午八时左右,作战会议结束后,各个统领都忙活起来了,说起来这是他们打的第一场硬仗。
“里统领,等一下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会议结束后,牧海川赶紧叫住了准备离开的里古里。
里古里有些疑惑:“大帅客气了,请吩咐便是!”
牧海川知道里古里有很多事情要安排,就开门见山道:“里统领可见过完颜宗弼?”
里古里点点头:“回大帅,属下见过。”
牧海川将里古里带到能看清楚尒赤尓的位置,说:“你看他的相貌和完颜宗弼可有相似之处?”
里古里看了好一会才说:“有一些相似,但年龄相差甚远,他看起来最多只有三十岁,完颜宗弼已经五十有余了,他应该是尒赤尓吧,汉名叫完颜赤是完颜宗弼的侄子,有一次我去燕京的时候见过他。”
牧海川心想:“这个尒赤尓还是不死心啊,明明叫完颜赤非要说自己叫完颜尒赤尓。”嘴上却对里古里说:“你知道他的具体职务吗?”
里古里苦笑:“大帅,我在金国只是降将后代,而他是皇族,能见到他们已经很不容易了,我还是听我那些猛安交谈才知道他的名字。”
牧海川盯着远处的尒赤尓:“如果我今晚让你演一出戏,你可愿意?当然,为了不影响计划,可以瞒着士兵进行。”
里古里拍着胸脯,豪气的说:“那有何难,属下定会竭尽全力配合大帅。”
由于,六时要赶到埋伏点,大军开拔的时间定在晚上入夜的时候,牧海川他们开完作战会议还不到下午两点,天黑时候大概在下午七时左右。那些出行下蔡的士兵已经喝完酒休息了,剩下的士兵听说晚上要行军也都借着醉意抓紧时间休息。
牧海川倒是一点也不担心醉酒的问题,十几度的酒一个人喝了还不到半斤,睡一个下午还醒不过来的话,那也就不用打仗了,肝都肝不动还打什么仗?还下什么本?
下午二时,营地内已经安静下来,左离、钟龙等统领也在抓紧时间休息,整个营地内除了巡逻的士兵,就只剩下制作“号旗”的士兵撕裂棉布的声音。
号旗,是白天指挥作战的重要旗帜,号旗的数量也代表着军队的数量,当击鼓和鸣金声受到干扰时,号旗更是成为了指挥军队的唯一手段。号旗和将旗、帅旗不一样,号旗的颜色不是固定的,可以是红色也可以是其他比较明亮的颜色,主要用于区分敌我和观察己方战力受损的情况。
将旗和帅旗的颜色、图案、样式、镶边等都是固定的,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像那些有名的将军仅凭一面将旗就可以吓退敌军。
牧海川的帅旗是白底红字紫边的矩形旗帜,红色的“牧”在旗帜的正中央,下方还有三颗紫色的星星拖着,又叫紫星牧字旗。
钟龙的旗子是红底黑边的“钟”字旗,,左离的白底蓝边“左”字旗,岑越的是白底黑边的“岑”字旗,翟末的是白底青边的“翟”字旗。每个统领的矩形旗帜正中央的姓氏正上方都有一颗紫色的星星,代表是牧海川集团的人。
里古里暂时没有旗帜,他打算证明自己的实力后用牧海川的旗帜以表忠心,对于渤海人的里古里来说能用首领的旗帜作为自己的战旗是无上的荣耀。
出于某些原因,牧海川表面上并没有安排看守尒赤尓的士兵,但是在暗处却有不下十处暗哨盯着,其中还有尒赤尓恐惧的燕阖。
超过八成以上的士兵都在休息,这对于尒赤尓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稍加打听他就知道了里古里的位置。
由于是露营,牧海川他们又没有搭建帐篷之类的“奢侈品”,尒赤尓很容易的就看到了衣着和其他人不一样的里古里。
“你就是里古里吧!我叫完颜尒赤尓,我现在需要你和你的勇士们的帮助。”尒赤尓用不容置疑的语气,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里古里四下看了看小声说:“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南朝人试探我的?要知道我现在也是自身难保。”
尒赤尓紧紧盯着里古里的眼睛,冷笑一声:“我们其实见过的,对吧!”
里古里却答非所问:“今晚入夜我率军外出,到时候会给您找个替身,只要离开此地我们就安全了,以后还要仰仗大人的恩惠。”
尒赤尓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又回到那个燕阖凌迟他的地方,等待着下一次刑法的开始,不知道为什么,这回他倒是有些希望燕阖快点来凌迟他……
此时,临安城皇城,天子书房内,一封八百里加急的情报正放在铺着明黄布的案台上,端坐在案台后面,批阅奏折的正是三十五岁的大宋皇帝——高宗赵构。赵构身后是一个巨大的金边屏风,屏风上画不是鸟虫花石,而是一副包含宋、金、夏等国的局部世界地图。
案台下首低头站立的只有当朝红人秦桧一人。
赵构将案台上的加急文书,扔到秦桧脚边,头也不抬的说:“朕听说金贼昨天突袭了下蔡,而且人数只有几百人。”他的声音没有情绪波动,就好像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秦桧的手有些颤抖的捡起文书不敢搭话,具体情况他已经从自己的特殊渠道得知了,顺昌并没有失守,但在秦桧看来谢清廉也没有做错。
“微臣以为,谢清廉并没有做错!”
赵构提高了少许说话的音调:“没有错?一座二十几万人口的城池被几百金贼打劫,你告诉朕他没有错?”
谢清廉虽没什么实权,说起来也是秦桧派系的四品官员,主张议和的秦桧赶紧为他辩解:“陛下,金贼有所求未必是坏事,我大宋富甲天下,陛下又威震四邻,现在正是议和休养的大好时机。何况当时谢清廉并不知道顺昌没有失守,‘金兵不过万,过万不可敌’也并非说说而已。”
赵构嘴角稍微泛起一丝冷笑,问:“那以爱卿所见,应当如何?”
秦桧不敢看赵构的眼睛,低着头小声说:“令刘錡、岳飞等撤回行在!与金国议和。”
赵构长长的“哦”了一声,意味深长的说:“理由!”
南宋虽然在战争方面不得力,但赵构始终是手握军政大权的皇帝,饶是权倾朝野的秦桧面对这位当今天子也额头见汗,只得硬着头皮解释:“北方地区长期受到金兵掠夺,土地荒废了九成,只剩下流民饿殍、强盗土匪,就连朝廷政令都很难实施。臣以为应当放弃淮河以北,大力发展南方工商业充盈国库,再举兵北上。”
赵构起身盯着身后的插满小旗的地图良久,才说:“真知道了,秦爱卿下去吧,顺便到偏殿叫户部尚书过来。”
秦桧躬身退出大殿,向偏殿走去,到了外面被风一吹,秦桧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内衬已经湿透了,胸前的汗水甚至渗透了厚厚的朝服。
户部尚书梁汝嘉一直是秦桧的得力助手,看到秦桧脸色不太好,赶忙上前问:“秦宰执可是身体有恙?”
秦桧摆摆手:“多谢梁大人关心,老夫无碍!是圣上传你去御书房问话?”
梁汝嘉心跳骤然加快,赶忙问:“御书房?请问宰执大人,下官该如何回答圣上才好?”
秦桧盯着御书房的方向,面无表情:“如实回答即可。”
梁汝嘉能混到户部尚书,也是个聪明人,他如实回答了赵构的所有问题,见这位天子没什么要问的了,就关上房门离开了。
表面上看起来,整个御书房只剩下赵构一人,这时候赵构突然说:“苏先生怎么看?”
地图屏风后面突然闪出一人,跪在赵构的身后说:“属下苏宁水,见过陛下。”
赵构将手上的毛笔放回笔架,边研磨水墨石,边说:“人少的时候,那些虚礼就免了吧,说说你的看法。”
苏宁水没有抢赵构研磨的活,他知道那是赵构思考时的小动作。就对秦桧和梁汝嘉说的话分析:“回圣上,就目前局势来说,秦大人说的并没有错,接管了北方大片土地,短时间内只会增加我们的负担。如果能一举夺回燕云十六州就另说了,有了长城这个抵御异族的屏障,少了异族骑兵掠夺,再加上圣上的惠民政策,不出三年整个中原地区就能恢复过来。”
赵构苦笑一声,说:“燕云十六州被后晋的石敬瑭送给辽国后,整整威胁了大宋两百多年,想要收复谈何容易?”
苏水宁想了想说:“倘若后勤跟得上,又有刘錡、岳飞、张浚这样的名将北伐,收复燕云十六州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时间可能久点。”
赵构叹口气:“刚才梁汝嘉的话你也听到了,梁汝嘉主管农桑方面的税收,整整三年,淮河以北一个子都没收上来,倒是救济老弱病残、安置流民让本就赤字账目更加刺眼。”
苏水宁:“这方面梁汝嘉应该没有说谎,甚至还往好的方面说了不少,也不外乎秦桧大人一直想求和。只是,这两人越走越近不是好兆头,虽说农业税不及商业税十分之一,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啊。”
赵构毫不介意的说:“无妨,户部由左侍郎杜戚风和户部尚书梁汝嘉两人管理,杜戚风主管盐、铁、酒及对外贸易,管理全国九成的收入,是朕的心腹之一。虽然梁汝嘉和秦桧走得近,但并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将手伸向国税。”
苏水宁低头恭敬的说:“看来陛下已经想好对策了。”
赵构放下手中的墨石,说:“是啊,最近秦桧已经将那些整天只知道北伐,迎回二帝的主战派清出了朝堂,最北边那位‘暴君’也终于答应了我们的要求。整个淮河以北拿不出半点粮食,单单供应岳飞一支军队都已经举全国之力了。希望岳飞不要只知道让朕立太子,能一举收复燕京自然好,不能的话,杀了完颜宗弼,也不亏。”
苏水宁赶忙说:“陛下受眷于天,定能心想事成。”
赵构自嘲一笑:“那就真只有天知道了。”
御书房的灯火一直到天亮才熄灭,从太监那里得到这个消息的秦桧望着皇宫方向,脸上无悲无喜,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