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的叙述,让我感到压抑。面对艾滋病人这一特殊群体,有的人选择了歧视,有的人选择了关爱。曾有一篇报道,说一位女护士在艾滋病患者临终之前,把他带回家中,和丈夫一起为他包饺子,让他感受天伦之乐。为什么不能有更多的人像这位护士一样去对待艾滋病患者呢?面对艾滋病,医学仅有科技进步是不够的,还需要人文关怀。
我对小米说:“你目前的情况用药物可以很好地控制。你可别延误了治疗的最好阶段,更不能总想着用死亡去结束一切。你也要为你父母想想。”
小米没有出声,紧紧地抿着嘴唇,许久她抬起头问我:“我还能活多久?”
“别瞎说。尽管艾滋病的治疗尚无特效疗法,但总的治疗原则为抗感染、抗肿瘤、杀灭或抑制HIV病毒、增强机体免疫机能,这些治疗是有效果的。况且,医学是在不断进步的,每一年都会有抗艾滋病的新药出现,说不定哪一天这艾滋病就跟感冒、发烧差不多了!”我尽自己所能安慰她。
“可治疗费用那么昂贵,我们治不起啊!”
“你现在是病人,只要你别自我摧残,就是最好的治疗。假如真的没钱了,我们去街头卖唱,像小时候那样,我拉二胡你唱歌。”小米“扑哧”一声笑了,我盯着这笑容,有眩晕的感觉,她有多长时间没有笑过了?
我在小米家住了下来,每日三餐,在同一张餐桌上,尽管每次小米都要求我用她妈妈新买来的碗,可我还是笑着端起了她们以前用过的。
晚上,我就住在小米的房间里,睡在她坐过的沙发床上,一觉无梦到天明。
清晨的时候,小米站在我的身边问:“你是装给我看呢,还是你真的不害怕?”我笑着说:“你忘记我是医生啊?”那段日子,我给小米讲我曾经亲历的一件件与艾滋病患者的故事,告诉她我生活、工作的那个城市里,有很多像我一样不害怕艾滋病的志愿者,他们是天使,抚慰着每一颗受伤的心灵。
但让我头疼的问题是小米不肯走出房间,下楼去转转。这是她最大的心结,如果不能打开,她还将再度陷入自我封闭之中。
那个傍晚,我连拉带拽地把小米弄到了楼下,我说:“我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害怕你。”
果然,看见我们的人不是绕道而行,就是躲得远远的。碰巧有一位男士骑着自行车过来,看见小米,连忙躲闪,一不留神连人带车拐进了路边的花坛。我和小米赶紧跑过去扶他,那人冲着小米连连摆手:“你别碰我,别碰我。”我伸出手一把把他拽起来,质问道:“我们拉你还有错了?”那人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说:“她有艾滋病,我害怕。”
这时,有围观者渐渐聚拢,但与我和小米保持着距离。我觉得是时候了,于是大声喊道:“请大家等一等,我有话跟大家说。”小米不知道我要干什么,一个劲儿地拉我走。我说:“张小米,是生活在这个社区里的一员,她的情况大家都知道。我是医生也是她的朋友,工作中,我和无数的艾滋病患者打过交道,每一个艾滋病患者在得知自己感染的情况下,都会小心翼翼地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生怕自己传染给别人。其实,这也是他们爱护健康人的一种方式,可为什么大家没有看到他们的爱心呢?我们应该关心他们。正常的接触与交往,并不会感染艾滋病。我们的总理还握住了艾滋病人的手,给艾滋病人和艾滋病防治工作者以莫大的支持与鼓舞。所以,我恳请大家正常地对待小米和她的家人。”末了,我还把自己的联系方式公布于众。
寂静,有人鼓掌,继而一片。人群中开始有人走向小米,伸出了手,一个、两个、三个……暮色中,昏黄的灯光下,无数双手握住了小米曾经冰凉的双手,彼此感受着指尖传递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