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自从他将临冬送到慕清娆身边时起，便一直都在期盼着这一天，毕竟他未来的太子妃聪慧机敏，即便是发现了临冬身份的不寻常之处，也在情理之中。
到了此时此刻，公孙凌心中实际一清二楚，他之所以将临冬送到慕清娆身边，为的便是这一刻，为的便是慕清娆做那第一个怀疑的人，第一个问起临冬身份的人。
毕竟，这个秘密他实在隐瞒了太久，隐瞒到他自己都已经失去了耐心。
他轻抿一口茶水，抬眼看向慕清娆，眉眼之中既不曾有方才那样浓烈的情谊，又不曾有旁的感情，有的只是纯粹的打量。
就好似在看一个自己感兴趣的物事一般，只是这眼神太过于锋芒毕露，不仅没有刻意掩藏，甚至刻意的将自己心中所想全都暴露了出来。
“我等这一天，实在是等的太久了，我一直都期盼着，能够有人这样开口问我，可真的有人这样问我了，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从我将临冬送到你身边的那一刻起，便知道总有一日你会来这样问我，可眼下等到你真的开口了，我却不知道应当从何说起了……”
公孙凌轻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慕清娆，总之是一副很是无奈的叹息模样。
片刻之后他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亲自为自己斟了一杯茶，一边把玩着手中的茶盏，一边看向门外黑漆漆的夜空，用一种很是缅怀的语气，开始回答慕清娆方才的问题。
“我不知你有没有怀疑过，父皇而今膝下，除了我与三弟、四妹、六弟、七弟之外，是否就没有别的子嗣了，实则当年在我之上，父皇曾经有过一个女儿，也就是我的大姐，当年父皇不过是个不得宠的皇子，因为是庶出，从一开始便被满朝文武认为没有丝毫登基的希望，那那时的父皇倒也乐的做一个闲散富贵王爷，与当时的王妃、而今的皇后琴瑟和鸣，二人成婚后不久，皇后娘娘诞下一名女婴，虽说是个女婴，可父皇却高兴不已，甚至登基之后便将那女婴封做了长乐公主，意喻‘长乐未央’。”
公孙凌实在不怎么会讲故事，不过寥寥几句，却被他说的磕磕绊绊，但因着是皇家秘辛，慕清娆从前又从不知晓，这皇后娘娘还曾有过一个女儿，因而便越发认真的听着，理解起来倒也不算太过困难。
“大姐天资聪颖，又是皇后所出，受尽父皇疼爱，父皇甚至在大姐不过三岁的时候便将京郊的土地系数分封给了大姐，令她不过三岁年纪，便可食邑万户。”
“父皇当时实在是太过疼爱大姐，竟然忘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样的道理，后来大姐长到九岁的时候，为了救一名不慎落水的妃子，被淹死了。”
“听闻大姐死讯，父皇恫然落泪，头发更是一夜白了大半，那名落水的妃子虽说被大姐救了起来，但也因着大姐的缘故，再也不曾得到父皇的宠幸，可她当时早已身怀六甲，那一年的腊月初八，在冷宫之中诞下了一名女婴。”
“这妃子虽说不得父皇的宠爱，但这女婴好歹也是父皇的骨血，虽说父皇并不喜欢她，但一个公主该有的体面，却也从未少过她的。”
“直到后来，这女婴长到五岁时，冷宫失火，那名妃子没能逃出来，可那女婴却是福大命大，竟然被人救了出来，交给了一个江湖侠士，带着她行走江湖，一直到那女婴十二岁时，那人才又将她寻了回来，以暗卫的身份带在身边。”
这个故事虽说被公孙凌讲的七零八落，但慕清娆却也听懂了。
“这女婴，便是临冬？”
她尚未从莫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颇有些目瞪口呆的对着公孙凌问道。
实则前世她不是没有问过公孙振这个问题，她只知公孙凌排行老二，公孙振排行老三，依次往下还有四公主罗兰公主、六皇子公孙泽、七皇子公孙澈，可这老大与老五却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当时的公孙振听她问起，只对着她讳莫如深的摇了摇头，让她不要过问太多，因而慕清娆也不曾想到，这其中竟然有这么大的秘密。
公孙凌点了点头，道，“那日正是大姐的忌日，冷宫大火偏又只烧了和妃的屋子，宫中的人便认为这是大姐来找和妃索命来了，大姐在的时候对宫中的宫女太监又颇为心善，因而这场火一直到烧塌了宫殿，才有人禀报父皇救火……”
公孙凌的语气之中不无叹息，当年的他也不过十二岁，却早已被养在了皇后名下。
也正是因此，他得以知晓许多旁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当年皇后为了生长公主几乎去了半条命，后来便失去了生育能力，等到长公主去世之后，皇后的身子更是一落千丈，成日里以泪洗面。
那一日他正陪在父皇母后的身边一起祭奠大姐，母后正哭的肝肠寸断之时，外头却忽然间传来了福公公的惊呼之声，原来他不过只见过寥寥几面的和妃娘娘与他的五妹，竟然在冷宫之中被大火活活烧死了。
当时的他虽说年幼，但早就惦记着五妹可怜，不动声色的吩咐手下的人盯着冷宫那边的动向，竟然阴差阳错的将五妹从大火中救了出来，宫中的侍卫搜索不到五妹的尸体，但又知道皇上对这个五公主向来不太喜欢，便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一具尸体，竟也蒙混过了关。
而今即便早已过去了十一年，公孙凌再说起当日的情景却还是不免有些心惊胆战。
自小到大，父皇对他虽说严厉，但在他心目中却一直都是一个明君，是一个慈父，他怎么都不会想到，父皇竟然会将大姐的死怨到和妃娘娘与五妹的身上，从五妹出生时起便对着五妹不管不问。
他将临冬救了出来，本是想等到大火熄灭之后再将她送回去，可没有想到当时不过五岁的临冬却思思的抱住了自己的腿，看着在自己面前轰然倒塌的宫殿，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我不回去！”
大火映照着女童稚嫩的脸，只是这份稚嫩之中却也夹杂了太多融化不开的坚冰。
临冬与公孙凌在熊熊燃烧的大火面前对峙，却一口咬定了，怎么都不肯继续留在宫里，公孙凌无奈，便只能趁乱将她带出了宫，给了她另一个身份，让她在宫外继续生活。
“这场大火也实在太奇怪了些，怎么会专门在长公主忌日那一天，而且还只烧了和妃娘娘的宫殿？”
慕清娆言语之中不无叹息，她此前只知道临冬乃是公孙凌带在身边亲自教养的暗卫，却从未想过她还有这样的一个过去，而今听闻，自然是喟叹不已。
可与此同时，她却又机警的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之处，对着公孙凌问了出来。
她话音刚落，便见公孙凌眼中闪过一抹赞扬。
“你说的不错，当时我确实也是这么怀疑的，可宫中的人对和妃娘娘与五妹的事情讳莫如深，后来即便是和妃娘娘与五妹妹都走了，调查起这桩事情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好在我的手中在宫中明察暗访，终究是得到了一个消息。”
“原来那日大姐忌日，林贵妃的人曾经到过冷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