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佳宁沉默。
的确，在做奴才这件事情上面，她做的还不到位，或许从一开始她并没有真正把自己当过奴才。
以往顶了别人的身世她不曾真正融入过那个家，如今也是一样。
即便，如今的她自称奴婢，见人就跪，即便如今，她已经是奴籍了。
如果没有来章府，没有章婧琳，或许她会选择做一个没有存在感的粗使，可这世上的事儿历来如此，赵佳宁常常会想，如果当初母亲没有倾尽所有的奉献，如果当初父亲没有放纵自己的贪欲，如果当初她选择嫁人而不是自卖自身……
如果往日种种都能重新选择，是不是会有不同的结果，会不会她现在也能拥有圆满幸福，有母家可回，有夫家庇佑，甚至还有自己的骨肉至亲。
可惜这世上自来就没有如果。
赵佳宁突然自嘲的想：她不愧是父亲的骨肉，表象再如何柔弱无辜，都抹不去骨子里的自私，那是深藏在骨子里的东西，是她与生俱来、自出生时就已经与骨血融为一体的，擦不去也抹不掉，只有在关键时刻才会显露出来。
就像当年父亲事发前，母亲将她送走时，她连犹豫都没有就应下了。
那时她心中明明知晓，此一去便有可能是永别，可即便知晓，她还是走了，没有回头，没有留恋，甚至连眼泪都没有，走的潇洒极了。
至今已过了许多年，在她的刻意遗忘下，母亲的样子已经有些模糊了，可她还能清楚的想起临别时母亲说的话，好似日复一日的在她耳边重复，一字一句都万分清楚。
母亲说：“阿宁，走了就别再回来，只当没有做过为娘的孩儿，顾好自己，好好活着，不管以后怎样，都要好好活下去。”
这字句如复刻一般印在她心头，许是为了让自己活着有一个合理的借口，她忘掉生身父母，整日在养父母身边殷勤，即便看到她会让养父母时时想起已亡故的女儿，她为了活着，便是知晓养父母心痛也要日日问安。
父亲事发后她怕极了，生怕有哪天她的身份会被揭穿，所以，她抛去姓氏，丢了名字，来到这泉州城找了一家名望口碑都不错的人牙子，卖身为奴。
那时她想，换了新的地方，等再换了新的名字，以后就不会再有人认识她了。
这样，她才能好好活下去。
她事事皆为自己，到底是忘了关键，为奴为婢者应当以主子为先才对，元香说的没错，像她这样自私自利的人，当然不是伺候人的料。
即使她努力地去伪装，虚假就是虚假，永远都成不了真的。
一块儿四方的料子卷着线团扔到她腿上，赵佳宁回神，见元香正打量她：“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没有，就是在想怎么样才能伺候好主子。”
“只想可不行，得用心。”元香只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再多言了。
华裳这个人啊，看着光明磊落，实际上隐藏的最深，心里揣着事儿谁也不说，就好像除了她旁人都没有秘密似的，明明是自愿来做奴婢，可偏就喜欢流露出那样自艾自怜的神情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哪里落难来的官家小姐，以往她可最看不上这样的，奴婢就是奴婢，再得宠也是奴婢，非要把自己当主子想。
不过华裳怎样都无所谓，与她而言，她与华裳只能做到泛泛之交，她能提点几句已经尽到了朋友之义，再者，华裳于这些就好比朽木，点化不成的。
她就纳闷了，像华裳这种既不懂主子心思，又没有做奴才的自觉，小姐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元香想不通，跟她一样想不通的还有芸莲。
梨儿刚伺候了芸莲敷面，用的是上好的珍珠粉细磨而成，又添加了蜂蜜牛乳，还有数十种养颜的药材，每隔三日用一次，不仅能让肌肤白嫩细滑，还能延缓衰老。
“小姐给的这方子当真效果奇佳，奴婢瞧着芸莲姑娘又美了。”梨儿眼里带着羡慕说道。
芸莲很满足梨儿看她时的眼神。
对，就是要这样，她自小长的就比旁人漂亮，又聪明，不过是出身不好而已，可那又怎样，旁人看她时，就该要这样羡慕。
“你方才说，小姐已经定了华裳是陪嫁丫鬟，这事儿有准吗？”
梨儿点头，一边收拾梳妆盒一边说：“自然是准的，芸莲姑娘还不知晓吧，华裳被二少爷看上，奴婢听说二少爷还专门去夫人那儿要讨华裳过去呢。”
芸莲听着，指甲忍不住掐进掌心中。
梨儿没有发觉她的异样，继续道：“不过小姐没松口，还求了老夫人特许，说是小姐出嫁的时候，华裳定然是要跟着陪嫁过去的，华裳的命可真好，让小姐这样看重她。”
“可不吗，不仅命好，长的也好，连二少爷都对她着了迷，你说这华裳是不是会什么妖法，我伺候小姐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她待谁像待华裳这样，若是个有本事的也就罢了，可我也没瞧出华裳有什么特别的，小姐怎么就这样看重她？”
若换了别的丫鬟这么不安分地勾引府上少爷，不说打死，也要鞭打之后发卖出去，偏就华裳一点儿事儿没有，章婧琳竟然还让她跟着陪嫁过去，而自己呢，为了章婧琳她宁可去做个试婚通房，如今竟然还要被关在房间里，当真是不公平。
梨儿可不敢胡乱应话，小姐她得罪不起，华裳是小姐身边得宠的二等丫鬟，她也不敢编排，眼前这位虽说现在好像没什么要紧的，可谁又知道以后呢，她同样也不敢得罪。
小姐调了她来照顾芸莲姑娘，她原该像魏紫那样只看顾好一日三餐，旁的一概不管，可这人生际遇是最难料的，万一日后芸莲姑娘翻身了呢，再怎么说那也是个主子，所以，为了自己日后也能同华裳一样被主子看重，梨儿觉得还是尽心一些为好。
“芸莲姑娘，金宝汤已经熬了一个时辰了，您看是要现在喝，还是再等等？”
金宝汤是章婧琳给的另外一张方子，是专门调养身子的，两张方子一起内服加外用，芸莲只觉得自己皮肤细腻紧致了很多，而且身上还泛着一种淡淡的幽香。
“再等等吧，那里头有好些珍贵的药材，自然是要把药效都熬出来才好。”
梨儿应声：“是，那奴婢再去添一碗水。”
“嗯。”芸莲扭身抓着梨儿的手轻拍，许诺：“梨儿，你既真心待我，日后，我定然不会亏待于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