磊哥口中关于蔡钰的故事,和着马蹄“得儿,得儿”的声响,宛如车厢外的流光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缓慢而安静地铺开。
那些或暖黄,或倪红,或惨淡泛白的光亮在我的脸上流过,在马车的玻璃上映出不一样的影子来,时而嘴角上翘,时而眉头深拧。
原来,从那天在明城卫戎司令府分开以后,多半是我还没来得及到明城大帅府门楼的时候,荣坤铭就已经安排了人,将蔡钰驱逐出明城。
因为荣坤铭不让蔡钰多做一秒停留的关系,那些兵丁的态度十分强硬,蔡钰都来不及回去拿点备用的钱带在身上,就被人轰出了明城的东门。
可怜他一个人,无亲无故的,身上又连一个铜子儿都没有,又能让他到哪里去呢?
好在他的运气不错,在城外徘徊流浪了三天以后,遇到了从明城巡演出城的戏班子。
那时候的他又冷又饿,看起来哪里还有个星城少爷的模样,活脱脱就是个城外要饭的叫花子。
但这并不妨碍人家收留他,并将他随着戏班子带到了明城的卫城临城。
好不容易吃饱了饭,穿暖了衣服,蔡钰索性就留在了戏班子的老家临城,帮他们做些打杂跑腿的活路。
这样以来,他不但有饭吃,有衣穿,不用为回星城的路费烦恼,还能顺便在临城打听我的消息,等待和我再次相逢的机会。
然而,就在临城等待消息的日子里,蔡钰遇见了一个人。
说是遇见,其实也就是产生感情纠葛的意思。
在戏班子住的时间长了,一来二往的蔡钰就认识了班子里的旦角,也就是那位火遍了整个华夏的名角白莲花。
两人一个是星城少爷,年轻帅气,气度不凡;一个是华夏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若硬说不产生点暧昧的情愫,好像也说不过去。
都说日久生情,两人朝夕相处久了,从见面点个头的陌生人,再到普通朋友,好朋友,最后突破了那层关系,变成现在的暧昧不清。
都说戏子无情,但据磊哥讲,这位外貌唱功都数一流的白莲花却是一枚难得的情种。
又因为她是戏曲世家,并非卖身在戏班子里的,不仅如此,她还是整个戏班的幕后老板之一,于是就有了恋爱的自由。
在新女性风潮的影响下,这位流芳整个华夏的名角,竟然恋上了年轻英俊的蔡钰。
她过往的那些经历,此时就显得更有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味道。
如此佳人,就算蔡钰是一心向佛的三藏,恐怕也难免佛心不稳,哪怕是逢场作戏,也只好叫人家一声“娘子”
我猜想,应该就是在两人情深意浓之际,明城的磊哥通过多方面的打听,终于联系上了身在临城的蔡钰,所以才有了这一次我和蔡钰的重逢。
对于磊哥,我心中是充满感激的,就如同他曾经少年时所说,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愿意站在妹妹我这边。
这一次,他也是这么做的,不过却让我进退两难。
听完磊哥所讲,蔡钰这一年多以来的事情,我的心里五味杂陈,沉默良久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上一次,蔡钰在星城督军夫妇的压力下被迫娶庄秋庭过门,我理解是封建包办婚姻对自由恋爱,对爱情的压迫。
如今正是华夏大地进步改革的时代,在新思潮的性主义的引领下,我选择勇敢的去追求属于我的幸福,这本无可厚非。
但这一次的情况却大不一样,我已经弄不清楚,如今我在蔡钰心里的位置,我对于他来说,到底算是什么。
到底我和他之间是自由恋爱的爱情呢?还是他和白莲花之间才是。
我追求的是自由的爱情,我绝对不愿意化身对爱情的桎梏,无论是上面哪一种情况,不得不说我内心都有了退缩。
我意识到在见蔡钰之前,我必须要搞清楚这个问题。
思虑良久,我终于鼓起勇气问磊哥说:“这样说起来的话,据你所知,蔡钰和白莲花到底是怎样的关系呢?”
磊哥一面沉吟,一面偷偷的观察我脸上的表情,其实这些我都看在眼里。
“你就照实说好啦~妹妹我可是什么都能接受的,唯独接受不了人家骗我。”
“既然这样的话,我可就直说了。Emmm……”说是直说,磊哥还是在斟酌自己的用词。
“这个嘛……我只能说蔡钰他自己说过的话,也不好去乱猜的。他心里最爱的人还是你,不过这位白莲花又的确是对他用情至深,他也深切地感受得到,他现在也是拿白莲花左右为难的。”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说:“红一你不用想那么多,你和蔡钰本来就是一对,而且连孩子都有了。庄秋庭,白莲花什么的,不过是乱入打酱油的角色罢了。”
虽然磊哥这么说,但我心里清楚的很,庄秋庭是来打酱油的,白莲花可不是。
人家红遍大江南北是有道理的。
不说她身段多么的婀娜多姿,也不说她的长相如何得闭月羞花,单讲人家的内心的修为,就不是我比得上的。
无论面对谁,人家都可以展现最美的一面出来,也难怪蔡钰会心动。
感觉心里酸酸的,后来连眼眶也带着酸了起来,不知不觉之中,“吧嗒吧嗒”两滴热泪落在衣袖上,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在此之前,我可是一点想要哭的感觉都没有,现在怎么就自己掉眼泪了呢?
此前蔡钰和庄秋庭好的时候我没有哭,中枪的时候没有哭,被人追杀被人陷害的时候也没有哭……怎么反倒是现在哭起来了?
两滴热泪过后,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一滴两滴,到最后连成一条线。
连我自己都弄不明白,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回事儿,我只是隐约察觉到,心里的某样东西,如玻璃一般的,“哐啷”一声碎掉了。
那声音很轻,连我自己都没能注意到。
磊哥见我突然哭了,一下子吓得手足无措,两只手张牙舞爪的,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哎呀~这~”磊哥急得打转,说:“这叫怎么一回事儿呢。都怪我多嘴,怪我多嘴~”
我一脸的泪,哭得跟一小花猫似得,却强带着微笑摇头,安慰磊哥说:“我这是高兴。”
“高兴什么?”直男磊哥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高兴的是,终于有一个真心喜欢蔡钰的人,能替我好好照顾他了。这十多年来,……,我终于可以放心的把他交出去了……”
语无伦次,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然后就放纵地大哭了起来,哭的是惊天动地,不能自已。
哭的磊哥悲天跄地,不知所措,石化当场。
马车还在往前走着,继续“得儿,得儿”的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