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伊宁心中忐忑，继续往前走，右拐进入莲宝路。
苏莎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马路对面，正焦急地追着什么东西。
张开嘴正要喊，一辆五车厢473路公交车呼啸而过，正好遮挡了视线。这是北京最常见的交通工具，柔韧的材料可以直角拐弯，大大提高了载客效率。
等公交车开走，却又看不到苏莎。
这是怎么了？段伊宁举起拳头往头上锤了两下，又使劲摇了摇。
难道刚才喝的水被下了药？他们为什么要害我？又为什么要给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老家容不下我，北京也容不下我吗？
只感觉脑袋越来越沉，右侧额头开始疼痛，哎，偏头痛又犯了。
这种疼是一闪一闪的疼，就如同有人拿个砖头有节奏地拍你的脑袋，疼痛的轻重也有节奏的变化。
疼得段伊宁右眼睁不开，感觉脸上有汗珠滚下来。
半眯着眼看到不远处，公交调度中心的大门口，又一个苏莎在和门卫说话，然后走了进去。
段伊宁快步追上去，却在苏莎背后又看到另一个苏莎。
两个苏莎同时出现了！
“啊——”
段伊宁快要疯了，心脏狂跳，简直要把胸口压碎了，头皮发紧，感觉发梢发出滋滋的断裂声。
抱着脑袋，想看又不敢看，这种恐惧渐渐扩大。
如同在一个灯光全关的房间里，一个人在黑暗中独自害怕，但暴露在光线中更加令人不安，会让你觉得似乎有人在冷冷地看着你，多希望像海里的小鱼一样，悄无声息地躲进岩缝里，逃离这个现实。
其中一个苏莎向段伊宁飞奔过来，伸手去阻挡，苏莎却从身体里穿过去。
段伊宁猛地回头，却看到四五个苏莎，在往前跑。
一下吓瘫在地上。
只感觉，胸口喘不上气来，嘴巴大口大口吞着空气。
周围已经有无数个苏莎在摇荡。
这种恐惧是段伊宁不能承受的，他快要被压扁了。
他怕了，他妥协了，眼前一黑，重重扑在地上。
脸紧紧地贴在地上，冰凉的地面并没有让段伊宁丝毫感到一点好受。
蜷缩着身体，使劲闭上眼。
“老公！”耳朵里钻进苏莎的声音，起初很微弱，像从一个枯井里传出来，轰隆隆越来越大，还有苏莎的笑声，夹杂着喘气声，还有无助的哭声……
各种苏莎的声音嗡嗡成一片。
……
不知过了多久，段伊宁被摇醒，如从梦中醒来，一位戴着朴素高翎帽的中年女子关心地看着他，周围已经站了七八个人。
“你没事吧，你怎么趴在地上？”
中年女子继续问，同时伸手把他拉起来。
感觉侧脸沾满了口水，急忙用衣角擦了一下，满是泥土和干草叶子。
“你脸色这么差，是不是生病了？”
身后伸过来另一只手，握着一个矿泉水瓶子，示意喝下。
段伊宁没敢接，“不用了，谢谢！”
扒开人群，踉踉跄跄地走开了。背后留下人群的各种疑惑声。
上下摸摸口袋，找到手机，翻出聂宝元的电话号码，但又迟疑了。
我该问他什么？为什么要害我？可我也没什么证据是他干的。对，那瓶水，段伊宁连忙又折返回去，想去牛肉火烧馆找找那瓶水。
一定是，一定是趁我不注意，在水里下了药。
可要是饭店老板和他是一伙的怎么办？
天下之大，竟无我立锥之地。
停住脚步，抬头却又看到老房子，突然一下明朗了起来，再想想聂宝元上午和自己说的那一堆话。
刹那间有种被寒风吹透全身的感觉。
这难道是真的。
“喂，是聂宝元吗？”
“是我，你怎么了？”
“你——能猜到我怎么了吗？”
对面迟疑了一下。
“你等下，我试试！”
聂宝元又停顿了，这次停顿感觉时间很久。
“你是不是看到平行地球了？”
“你怎么猜到的？”
“我听了下其他平行地球的声音，有几个声音里的你是这么说的！”
哎，我该说什么，段伊宁真想再一次皱着眉头像之前一样怀疑这个高个胖子。
可是，被他猜对了！
聂宝元没听到段伊宁说话，便用一种略带关切的声音问道：“你没事吧？与平行地球第一次相逢不好受吧？
“这应该是刚开始，一段时间内会越来越严重，你看到的会越来越多……”
“你是怎么熬过这种情况的？”
段伊宁打断了聂宝元的话，重重靠在一颗粗糙的槐树上，树干弯曲并不高，树叶都已经泛黄，有些已经脱落。
露出一块块灰色的天空，就如同用手随意撕碎的一张张纸片。
“没有办法，只能慢慢适应，我能体会到你的痛苦，我只能‘听到’，而你能‘看到’，估计比我当初要严重得多，但你也要知道，这种情况会适应的，”
聂宝元加快了语速，仿佛能看到他那两片肥肥的嘴唇在空中忽闪忽闪地动。
“其实我们平时就是这样的，你想想一直都是有无数个声音钻进我们的耳朵的，但我们能很好的适应，可以只听到我们想听到的声音。
“你现在身边肯定也有车声啊，鸟叫啊，但都没引起你的注意，你只在和我通话，对不对？”
段伊宁点点头，他的确没有听到手机以外的声音，但那些声音也一直在。
耳朵是开放的，但自己可以选择听到哪些。
“我用了大半年的时间，才适应过来，现在如果我没有刻意去听其他平行地球的声音，那些声音对我是没有影响的。刚才你让我猜，我才试着去听。”
突然开始羡慕聂宝元，多么好的能力，可以运用自如，我可以吗？
“你在哪呢，要不我请你吃个饭？”
被胖子这突转画风地提问，愣了一下。
“我这边有家卖卤煮的，特别好吃！”
“还是算了吧，你自己去吃吧，我还有事。”
“那好吧。”
好像有些失落。
聂宝元的失落让段伊宁感到不好意思，自己好像对他有些不够友好，他看似一直在帮自己。
而且他还是自己来北京认识的第一个人。
“改天我一定请你，等我电话。”
此刻段伊宁心里由衷地想谢谢这个人，他也许会成为自己不错的朋友。
天上飞过一辆单翼出租机，段伊宁呆呆地目送它远去。
这就是平行地球的存在吗，如此不友好。
以前在电影里看到各种英雄穿越平行地球，很是羡慕这种超凡的能力，可没想到要承受这种痛苦。
我是被时光老宅选定的人吗？为什么会是我？
手机又响了，是苏莎，稳定下情绪，按下了接听键。
“老公，你在哪呢，我都等了你半天啦，你没事吧？”
苏莎的关心是那么的自然，和路人和聂宝元的不一样。
“没，没事，我很快就到！”
挂掉电话，有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心里狠狠地叮嘱自己，绝对不能让苏莎承受这样的痛苦，这种能力的风险也还未知.
我一定要保护好苏莎，绝对不能让苏莎再靠近时光老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