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雷电交加。血汇成小溪,绕过树根,落下泥坑朝下坡冲去。
恨能有多恨,顾仪之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了,气血翻涌,眼前满是血红。
——灭国之痛,血海深仇。
回忆落到此处,就如石子敲破水面,惊起一朵水花复又沉入水底。
悲痛摧心肝,顾仪之像被一只大手压进水底,呼吸艰难,四肢沉重,身上新伤旧伤都在疼,偏偏喊不出叫不出,惊恐下使出全身力气翻身坐起。
这一翻直接从高处摔下,让他疼得蜷起,好不容易睁开眼,眼前出现几道飘忽不定的影子,定了定神,才看清眼前是个桌脚,向上望是一处华丽的行宫。
“子卿这是魇住了。”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君煜一伸手就将他捞起来,顾仪之坐在床沿疼得直不起来腰。
不管顾仪之内心慌乱成什么样子,君煜依然不为所动,放下了顾仪之后,便开始擦拭手中的剑。
油灯跳动,晦暗不明间顾仪之心头微惊。
君煜声音沙哑,“你倒是命大。”
“……”
他听到这里,如同被雷劈中。
南越复国军,大败。
他一个名义上的天子,根本没人管他,都舍了命去支援顾羽——毕竟顾羽才是她们的主公。
天子的车架被卜莹的乱军,卜莹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见顾仪之落单,又知道君煜对他有情,便想挟持他来威胁君煜。
后来,被陷阵军救下。
君煜冷着一张脸,见顾仪之呆愣愣的模样,不置一词,拂袖而去。
顾仪之这一生都在漂泊,最难放下的……就是她。
顾仪之累极,沉沉睡着。
树影婆娑,梦里的风呼啸不止。
他梦到一路上喜报频传,南越旧土也跟着夺回,仿佛这些都是一场噩梦,只等梦醒就又回到南越的太平年岁一样。
可等到他梦到了满目疮痍、土匪猖獗的并州,才知不过是自欺欺人。
死去的人,也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么,他的情爱呢?
他亲手推开了她,如今却什么也没有得到,顺便成为了祸国殃民的代名词。
历经了那么多坎坷,他现在已经累了——或许,只是因为始终斗不过她?
行宫外。
楚倾看着立在门口一动不动的君煜,摇了摇头。
走上前去,给君煜多披了一件外氅。
“陛下,时已初冬,切莫着了凉。”
“朕会着凉?”冷冷地瞥了楚倾一眼,君煜将外氅披好,眼底幽深一片。
“他当初敢逃,就要承担今日的代价。”
楚倾不敢说话,想着您两口子吵架归吵架,您别和臣一个下属发牢骚啊。
这接话也不是,不接话也不是,只得干笑地伫在这儿。
这都是些什么事嘛!
见楚倾那怂样,君煜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她能滚多远滚多远。
得了指令的楚倾麻溜离开,留下君煜依旧一脸阴沉地站在行宫门外。
她实在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
两人的事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就那一回事,可偏偏两人都没有什么错。
——单看谁先按耐不住、放下身段来了。
正想着,一名陷阵军士走来,行礼毕,便双手递上了加急文书。
上面只有几个字:解清诚,有嗣。
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她可是没碰过那男人的。
按照陷阵军以前的情报来看,解侍君肚子里的孽种,八成是君澄的了。
心中升腾起一丝快意,沉声吩咐道。
“给君澄透露消息,解侍君怀了朕的孩子,朕,欣喜万分,欲晋解侍君位为解贵君。”
那人领命而去。
君澄对那姓解的感情可是忠贞不渝呢。
玩味地笑了笑,君煜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