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周,宣德六年,七月二十。
是夜,乌云积幕在天空,遮住了漫天的繁星;狂风骤起,吹的四周林木沙沙作响。
一场夜雨,如期而至。
林絮儿是被雷声惊醒的,屋外大雨磅礴,滴落在地面、屋顶,发出哗哗哗的声音。
大雨驱散了炎炎夏日的酷暑,空气中带着一股清凉,和着雨声作奉,整个人都舒坦非常。
真是一个好天气,她如此想到。
起身披上一件绸衣,以御夜凉,唤侍女青鸾燃上一盏烛灯,陪读“府尹志异”。
“小姐,这破书有什么好看的,大晚上的奴婢慎得慌。”
青鸾端坐在女子身边,缩了缩身子,两只手紧紧攥着衣角。
说来,青鸾的经历却是和林絮儿大同小异。
宣德五年的那场宫廷政变下,林絮儿的父亲因为站队失败成了政治牺牲品,作为家眷的她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青鸾本是一个宫廷卫士的女儿,母亲早亡,父亲也死在了政变的斗争下,还是为失败这一方死去,一个十三四岁的孤怜女子,可见往后余生必然凄苦无比。
当时,已经被选为了商女的林絮儿,在一次偶然的情况下救下了她,两个可怜人从此便相依为命。
“这有什么好怕的,无非是一些臆想的趣事而已,又不会真的有妖怪跳出来把你吃下去。”
林絮儿轻笑一声,一只芊芊玉手捏着书页的一角翻到了最新的章回。
‘闻南山有怪,善披人皮而不裹衣,昼伏夜出,喜湿润,故好雨夜精乱。
有一书生,行路不淑而不知路,恰逢大雨,便至一寺眠。
忽闻声,见一赤身男子,书生心想:衣无所蔽,苦其乎?便欲招其同。
待近,竟无影,非怪也?
书生大急,心上一计,问:兄何往?乃碧波潭千年妖也,妖行几何?
怪有疑:既妖,人气何解?
答曰:食千妖万人,但有染,许你妖行尚浅,不知也。
大惧,竟食妖?怪哀哉无命矣:数年小妖也,不敢扰尊,且离去否?
书生心中大喜,忙道:亦无跨地生事之意,且去且去。
至数日,寻一奇人,方知原是一披人皮精怪,食骨剥皮,幻化身份欺骗于人。
书生后怕,求一道符离之。’
看完这短短的一章志异故事,青鸾扭了扭自己的脖子,看着林絮儿笑嘻嘻的说道:
“小姐,这妖怪好蠢呀,三言两语就让那书生蒙骗过去,真是笨死了!”
合上书册,林絮儿走到窗前,推开轻巧的窗户,静静望着驿站外暗自神伤。
“青鸾,你何苦非要与我去那陈国,听说那位自小就患有重疾,倘若哪天他死了,可是要殉葬的!”
听到小姐的话,青鸾耷下脑袋沉默着,随后又望着林絮儿,坚定的说道:
“小姐待我如亲人一般,奴婢怎能弃小姐而去?再说了,若是奴婢不在身边,小姐去了陈国那多无聊啊!”
………
“诸位兄弟都辛苦了,这一路上没少吃苦吧?这可是醉伊居上好的佳酿,难得的好酒,今天咋们敞开了喝。”
驿站大堂,赵睿安排着侍从将一道道美酒佳肴摆上桌,招呼着驿站里的官差。
一名穿着黑色官服的刀疤男走上前来,先是给赵睿行了一礼,随后疑惑的问道:
“我等普通官役却从未与赵呈枢大人有过交集,今日如此招待,下官惶恐。”
刀疤男名叫朱志,是这支卫队的队正,一张脸相颇为老成,不知道的人或许以为怎么也有四十好几了吧,实际上他如今还未满三十。
只是家中既要抚养父母,又有妻儿所牵挂,便是拼命做事,落得一脸沧桑,只为些许银钱。
赵睿不动声色的将一张一千贯的银票塞到朱志手里,左右环视一圈,悄悄说道:“朱队正,你有所不知。我对那林家小姐可谓是情深意切。
只是陛下有旨意,指婚林小姐作为商女送往陈国,既是皇上的旨意,我也只好绝了这份心思。
只是这一去陈国,路途遥远,还希望朱队正一路上多多关照一二。也算了了我最后一番情意。”
看着手里的一千贯银票,朱志说不心动那是假的,毕竟自己一个月的俸钱也不过三银(一贯=1银),想要赚到一千贯,不吃不喝也要八十年。
“赵大人,护送商女本便是属下职责所在,一路自有朝廷章程安排,这钱——还请大人收回去。”
看着朱志递回来的银票,赵睿不禁一愣,他是没想到这人能拒绝这么大一笔钱财,若无意外这笔钱他一辈子也挣不到吧?
想了想,赵睿还是收回了银票,有决心拒绝这么多银子,那么用钱来降低其谨慎心的办法想来是行不通了。
悄悄一挥手,立刻有一名侍从端着一壶酒过来,斟满美酒,赵睿轻轻咳嗽一声,大堂里的官役皆是静声下来。
“来,兄弟们,这可是醉伊居的佳酿,不可多得的美酒,今天贪个杯,喝它个开心!”
“谢过赵大人。”
“谢赵大人赏。”
。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
看着大堂里这群喝的醉醺醺的官役,赵睿坐在一个侍从身旁,问道:“其他哨口都摸清了?”
那人点点头回道:“林小姐门外有一人看守,驿站东西两角皆有一人。至于那个领头的,好像是如厕去了。”
“好!你去告诉秦子安,让他在落石口等我,人我明天给他带到,我要的东西也别让他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