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杀人的棋子
【1】
熄灯了，202寝室的几个男生以夸张的姿势躺在自己的铺位上，鼾声不断。
白小白在黑暗中瞪大了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
天花板像拼图一样不停地移动着，拆开，组合。
突然，一只白骨嶙峋的手从天花板中间挣扎着伸了出来，一点点向白小白靠近。
白小白下意识地想喊，可是他的脖子好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拼命地挣扎着，背后一阵疼痛，他猛地睁开了双眼。
白小白在身子底下摸索着，努力寻找着那个让他产生疼痛感的东西。几秒钟后，他在后背和床单之间摸出一个黏糊糊的小圆球，小圆球的表面软塌塌的，内部还有一定弹力，白小白把手中的小圆球举到眼前。
啊！一声尖叫打破了寝室的宁静，一个男生光着脚跑到寝室门前，吊灯开关被反复按了几下，仍然没有任何反应。这时，几束手电筒的光统一聚集到白小白的身上。
对面铺的黄少坤第一个冲到白小白的床前，用力地摇晃着他的身子，“发生什么事了？”
白小白死尸般地躺在床铺上，任凭周围的男生呼唤，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他不会是死了吧？”睡在白小白上铺的男生问。
“闭上你的乌鸦嘴。”黄少坤不满地说，他是白小白最好的朋友。
五分钟后，白小白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眼睛，我看到眼睛了。”白小白语无伦次地说。
“你只是做噩梦了，没事。”黄少坤安慰道。
白小白像是意识到什么了一样，他伸出自己的左手，慢慢张开手掌，一枚黑色的，表面圆润光滑的黑色围棋子出现在四个人的面前。
“这是围棋子啊。”一个声音说。
“怎么会这样？”白小白呢喃着，他记得很清楚，自己看到的是一颗眼球，那颗眼球也在同时盯着他。
难道是他回来了？
不，不可能。
手机震动发出一阵嗡鸣。
白小白拿起手机，屏幕一触即亮，一条新短信不停地闪动着。
“马云：他回来了，我害怕。”
冷汗顺着白小白的额头流了下来，他茫然地抬起头，真的是他？
马云是白小白的女朋友，她从来没有半夜给白小白发短信的习惯。
白小白起身下床，径直向门的方向走去。
“这么晚了，你要干什么去啊？”黄少坤说，“我陪你去吧。”
白小白没有言语，只是机械地摇了摇头。
窗外，夜色更浓了，原本明亮的月光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不时有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好像魔鬼在低语。
楼道里，白小白的脚步声有节奏地响着，一下，两下，三下……
【2】
白小白喜欢黑暗，因为黑暗能让他暂时忘却痛苦。然而，黑暗又是一切恐惧的源泉。每当夜幕降临时，白小白都会觉得自己在被一双无形的眼睛盯着，那双眼睛就在他的身后。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双眼睛的主人在他的耳根后面轻轻吹气，他一次又一次地告诉白小白：我在你身边。
白小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离开寝室，他漫无目的地走在校园里，两只脚不由自主地向那个地方走去。
走了一会儿，白小白像意识到什么一样，缓缓伸出右手，他竟然一直攥着那颗诡异的黑色棋子。他将围棋子用力地抛向远处，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嗒嗒——嗒嗒——
白小白回头，无人。
他明明听得很清楚，身后有人一直在跟着他。可是当他转身的时候，迎接他的只有浓墨般的夜色。
是谁在跟着他？为什么要跟着他？
“你又跑出来了。”一个中年男人低沉的声音传入白小白的耳朵。
不远处，一个瘸腿的男人正握着手电向白小白的方向走来。白小白认识他，他是护校的校工老李。老李真名叫什么没有人知道，所有人都称呼他“老李”。
白小白以为老李在对自己说话，礼貌地回应了一句，“睡不着，出来散散步。”
老李和白小白擦肩而过，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白小白诧异地看着老李的背影，他在对谁说话？
白小白的心一紧，或许他真的不该一个人跑出来。
突然，一只冰冷的手搭在了白小白的肩上，白小白的身子一颤，他不敢回头也不想回头看那个拍他的人是谁。那只手很纤细，软弱而又无力。
白小白正在胡思乱想，肩上的那只手突然消失了。他下意识地回头，依旧无人。当他再次转过头的时候，马云站在了他的面前。
月亮悄悄地爬出云层，露出半张脸，它像恶魔一般窥测着正在发生的一切。
马云的脸很白，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裙子很长，白小白甚至看不到她的鞋子。马云的目光很冷，白小白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尽管台词很老，白小白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我害怕，我想去找你，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了。”马云的身子瑟瑟发抖，盛夏的天气，她怎么会冷成这样？
“哦，我也睡不着。”白小白说，“你刚才看见老李了吗？我觉得他怪怪的。”
“老李？我没看见啊。”马云淡淡地说。
白小白沉默了，他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怎么了？”马云关切地问，她从来没见白小白这么紧张过。
“没，没什么，我送你回去吧。”白小白说。
“不，我不想回去。”马云的态度很坚决，“我要去网吧，你陪我去吧。”
白小白想了想，勉强答应和马云一起去学校附近的网吧。
【3】
网吧里，马云和白小白各坐一台机器，两人分开了一段距离。
白小白对着电脑发呆，不知道干什么好。
登录QQ，小企鹅闪动了几下，有人和他说话。
黄少坤：“小白，你去哪儿了？我们很担心你。”
白小白：“你也在网吧？”
黄少坤：“我用的手机QQ，原来你跑去网吧了啊。浑小子，你玩吧，我睡觉去了。”
肚子咕噜噜地叫着，白小白看了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怪不得自己会有些饿。他扭头向马云的方向望去，奇怪，马云竟然不在自己的座位上。
环顾四周，白小白在网吧门口处瞥到了马云的身影，她像木头人一样机械地向外走着，难道她想离开？为什么不叫他一起走？
白小白几步追了过去，等他追到门口的时候，马云已经走了很远。不，她不是在走，而是一直在跑，无声地向前跑着。尽管白小白走得很快，他仍然跟丢了她。更奇怪的是，马云的手机竟然关机了，她好像故意不让他联系到一样。
白小白找遍了附近的大街小巷，始终没有找到马云，她去哪儿了？阴霾笼罩在白小白的心头，他感觉事情有些不对。
十分钟后，白小白再次返回网吧，他走到马云刚才的位置坐了下来，屏幕上的一幕让他瞠目结舌。
“周秦：马云，我很孤单，你能来陪我吗？好想和你一起下棋啊。”
白小白愣住了，周秦不是已经死了吗？死人怎么会说话？马云真的去找他了吗？难道……
一路胡思乱想，白小白回到学校时已经是凌晨五点。
天微微亮，校工老李拿着笤帚不停地扫着校门口，一遍又一遍。见到有人靠近，他慢慢抬起头，裂开嘴角露出猩红色的牙床似笑非笑地看着白小白。
白小白匆匆打了声招呼，离开的时候却被老李用身子挡住了去路。
“昨晚我的猫丢了，你看到它了吗？”老李问。
“没有。”白小白摇摇头。
“我好像看到有人在跟踪你。你要小心！”老李慢声细语地说着，眼神里透着一丝复杂。
“哦。你看见马云回来了吗？就是那个经常和我在一起的漂亮女生。”白小白此刻更关心的是马云是不是已经回到了学校。
“没看到。昨晚，我在巡逻的路上碰到她，她说自己无聊想陪我一起去找猫。可是，她在看到你之后就跑了过去，还叮嘱我不要和你打招呼，她说不想让人知道你们在约会。”老李摇摇头，“女人心，海底针。”
马云昨晚明明说没看到老李，可是老李现在说的话无形中推翻了她的话，他们中到底谁在撒谎？为什么要撒谎？
【4】
白小白回到寝室时，寝室里只剩下黄少坤一个人。
“臭小子，自己偷偷跑出去玩都不叫我，真没义气。”黄少坤瘪着嘴说。
“他回来了。”白小白失魂落魄地坐在床边，脸色苍白。
“谁？”黄少坤一屁股坐在床上，满脸疑惑。
当白小白轻轻地吐出“周秦”这个名字时，黄少坤愣住了。
周秦和黄少坤同在围棋社，两个人既是朋友又是宿敌。从高中时起，周秦和黄少坤一直在同一所学校。一星期前，周秦在学校的人工湖跳湖自杀。这段时间，黄少坤一直走不出周秦离开的阴影。黄少坤是典型的无神论主义者，他从来不相信什么死者复生，灵魂复仇的鬼话，但是他很了解白小白，他不是满嘴胡言乱语的人。
“马云也和你一样的看法吗？”黄少坤问，他知道马云和白小白在一起之前曾经是周秦的女友。
“马云？我现在联系不到她。”白小白说，“不过，昨天我在她的聊天记录里看到她和周秦的对话。”
“什么？死掉的人怎么可能会上网？”黄少坤惊讶不已。
“我也不清楚，我只是有些担心。”白小白的眼睛布满红血丝，一晚没休息的他早已疲惫不堪。
“咱们去她寝室看看，说不定她回去了。”黄少坤拉着白小白离开寝室，一路奔向马云所在的女寝。
黄少坤和马云同寝的小落关系一直暧昧，他一个电话，小落就屁颠屁颠地跑下楼来。
“说吧，找我什么事？”小落干脆利落地说。
“马云回来了吗？”黄少坤问。
“你在说什么啊？马云一直也没离开寝室啊。昨晚我们聊天到一点，直到你打电话时我才醒，马云好好地睡在她的床上呢。”小落咯咯地笑个不停，好像听到了什么大笑话一样。黄少坤最不喜欢她这点，不矜持，太轻浮。
“麻烦你回去确认一下，免得这个痴情郎担心。如果马云真的睡在自己的床上，劳烦你给我回个电话。”黄少坤微笑着说。
小落像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她最受不了黄少坤的微笑，那是一种可以让她无怨无悔去做任何事的强大力量。
白小白再次走神了，黄少坤的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白小白毫无反应。
“你最近有点不对劲儿，没事吧？”黄少坤关切地问。
“我昨晚真的和马云在一起，老李也看到我们了，小落怎么会说马云一直没有离开寝室呢？那不可能啊。”白小白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这时，黄少坤的手机响了。
“什么？她不在？哦，如果马云回去，请你给我打个电话。”黄少坤挂断电话，满脸担忧地看着白小白。
白小白紧咬嘴唇，“马云不会出事了吧？她能去哪儿呢？”
黄少坤拍了拍白小白的肩膀，“别瞎想，马云可是柔道社的副社长，我们俩加一起都不是她的对手。放心，她一定没事。”
白小白紧皱着眉，把手插进衣兜，无意中摸到一个光滑的玩意儿，伸手一看，是枚黑色的围棋子。围棋子像一颗眼睛一样，定定地注视着他。
【5】
学校的垃圾场发现了一具烧焦的女尸，胆大的学生结伴跑去看热闹。白小白和黄少坤匆匆赶去，他们到达现场时，警察正在把尸体抬上车。
女尸双目圆瞪，表情很痛苦。身上的衣物已燃烧殆尽，部分皮肉像破旧房子的墙皮一样绽开，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浓重的焦肉味儿。
尸体很大程度的损毁，根本没有人能认出这具面目全非的女尸是谁。她，会是马云吗？
人群渐渐散去，白小白站在原地发呆。
“这是什么？”黄少坤在圈出尸体位置的粉笔圈旁捡起一枚黑色的围棋子，他记得白小白的身上也曾经出现过这种棋子。
“你玩过围棋吗？”黄少坤问。
白小白摇摇头。
“执黑先行。”黄少坤淡淡地说，“论棋弈之有道，当以‘执黑先行’为初始。”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白小白说。
“我猜，凶手想用这棋子暗示什么。”黄少坤说，“我们已经卷入了一场迷局。”
“难道是周秦？”白小白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儿，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黄少坤说。
“周秦已经死了，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黄少坤说，“即便是鬼故事里写的那样，周秦的鬼魂回来了。可他是自杀而死，根本没有理由来找你复仇。”
“他不甘心被我抢了他的女朋友。”白小白说，“如果不是我，马云也不会和他分手。他一定恨我，所以才死不瞑目。”
“不要胡思乱想。糟了，导员还找我呢，我怎么把这事忘记了。”黄少坤说，“我去见导员，咱们回来聊。”
黄少坤走了，白小白站在原地发呆。
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发现了一个关于马云的秘密，我想和你见面谈谈。”对方说。
“你是谁？”白小白问。
“你来了就知道了。”对方说，“我们在学校的人工湖旁见面，我等你，不见不散。”
电话被挂断。
白小白望着手机发呆，关于马云的秘密会是什么呢？
人工湖旁，白小白等了很久也不见有人靠近。
天渐渐黑了下来，湖面波光粼粼。半截枯枝从湖底浮起，带起串串气泡。
似乎，有什么东西醒了。
老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白小白的身后，白小白竟然一直没有发觉。
“一根棍一寸长，二厢情二滋长。三拍肩三笑喜，四手牵四眼连。天会老人不老，一见迷心跟到老。”
白小白侧过头，“你在说什么？”
“天黑了，回去吧。”老李冷冷地说。
白小白抬头看了看老李，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皱纹，两鬓已经斑白。在D大学生的眼里，他是一个沉默寡言，不易接近的怪人。
以前，只有周秦和老李的关系最亲近，两人经常一起下围棋，白小白曾开玩笑说他们是父子。
“我在等人。”白小白无奈地叹气，他也不确定自己等的那个人到底会不会来。
“他不会来了。”老李说，“你回去吧。”
白小白张了张嘴，他刚想问老李为什么知道他等的人不会来。可是一眨眼的工夫，老李消失了。白小白站起身，四处张望着，周围根本没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