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贤弯腰站在与房顶齐高的巨幅玻璃水族箱边，伸着脖子饶有兴致的盯着里边的一群小鱼。
穿游在摇曳海藻间的小鱼仔，时不时的会拼命的向一只大鱼嘴里钻，几秒钟之后大鱼会把他们再吐出来。这样一吸一吐、循环往复，尚贤拍手称奇，称赞道：
“小弟，这是什么神奇物种？你哥哥我走南闯北浪迹天涯，少说也走了几十个国家，还没曾见过这么神奇的物种？！”
尚非正坐在办公桌后，低头审阅香海市房产项目拆迁户的个人资料和档案，听到尚贤问他最心爱的雀鲷鱼，便饶有兴致的答道：
“一个沙特王子送的，叫雀鲷鱼，据说是尼罗河三角洲下游一种极稀有的鱼类。这王子是我们礼品box的黄金客户，哄女朋友开心都是通过我们礼品box在全球选购独一无二的节日礼物，阿拉伯世界的王子养的宠物都是狮子豹子，他却专门收集这等低调的宠物，说来倒是跟哥哥性格颇为相似。”
尚贤苦笑了下，说道：
“不一样，不一样！这阿拉伯的王子生下来就有金山银山在面前堆着，生活唯一的追求就是怎么把钱花的漂亮。你哥哥我啊，从小就被父亲定义为问题儿童，三年之前就彻底封杀了我的资金来源，哥哥我啊现在是虎落平原、山穷水尽喽。”
听到“山穷水尽”四个字，尚非抬起头来，沉思了半秒钟，他仿佛猜到了尚贤此次来他办公室的意思，便故意岔开话题，继续讲他的故事：
“王子给我说啊，这雀鲷鱼妈妈是用嘴含着孵化小鱼，每次雀鲷鱼妈妈可产卵20至30枚。每当雀鲷鱼妈妈产卵后，都会把受精的卵含在自己的嘴里，一直到幼鱼出世，时间长达两个星期。为了避免自己的儿女被误吞入腹中，在整个孵卵期里，雀鲷鱼妈妈都会忍着饥饿，几乎什么东西都不敢吃。有的身体条件不好的雀鲷鱼妈妈，孵化完自己的孩子甚至还会饿死，母爱多么伟大啊！哥哥要是真喜欢这鱼，就送你啦，回头我让箱子把这个水族箱给你搬过去。”
尚贤摇了摇头，背对着尚非摆了摆手，说道：
“开哥哥玩笑是不，哥哥我像是那种夺人之美的人吗？再说啦，最重要的是，你哥哥我哪有你这么大的办公室啊？你这是父亲和大哥都用过得办公室，白京酒店的顶层，999平米的黄金位置。”
尚贤挺直腰板，走到窗边，指了指窗外的的风景，慷慨激昂的感叹道：
“你看这360°无死角景观，俯瞰整个墨港，方圆几十公里尽收眼底，城市天际线一览无余，濠江之上千帆竞渡、往来如梭。白天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夜晚灯火通明、繁星点点。站在这里，血液里就会流淌着激情、梦想和未来。站在这里，无限的战斗欲望就会被瞬间点燃。”
尚贤边说，边走向尚非，坐在了尚非办工桌对面的椅子上。
他横翘着二郎腿，拽拽的靠在椅子上，右手手指轻轻的翘着尚非的白色宜家风格烤漆薄板办公桌，说到：
“你说，从小到大，是不是你我兄弟感情最好了？你现在成了老头子的接班人，哥哥从心底里为你高兴啊。兄弟间，哥哥我啊，也不给你绕圈子了，就昨天你毙掉的那个采购单，那个供货商是我哥们啊。你也知道，哥哥三年前粘上粉之后，老爷子封杀了哥哥的全部经济来源，哥哥可就靠这哥们养活着呢。”
尚非没有正面回答尚贤的请求，而是头也没抬，继续看着台面上的文件，慢条斯理的问道：
“哥哥可曾记得当时我在东明港拜托你让二叔出面协调的事？”
“当然记得，二叔平时最听我的，哈哈。哥哥知道你碍于老一辈的恩怨，不好意思出面，三妈从来不与二叔打交道，你和二叔也少有交集。只能让哥哥我替你出面摆平嘛，让二叔派人去奥地利要了一把小提琴。我当时问你，你也没细说。你的事，哥哥向来都是放在心上，比自己事还上心的！”
“那哥哥可知，后来二叔如何让奥地利收藏家把小提琴心甘情愿的交了出来？”
“二叔我还不了解吗？先是派自己人潜入室内，在他早餐喝的牛奶里放了一颗子弹，结果这鸟人视若无睹。最后只能逼着二叔出大招，学习了一下《教父》的招数，让意大利黑手党直接当着他的面，把他的爱犬肚子里的“口香糖”当面引爆，炸了满脸的狗血，才恍然悔悟，原来自己真摊上大事啦。哈哈。
我估计他现在都还在天天怀疑他的早餐里是不是有炸弹呢。当时我和菱菱也一起去了，看的我们笑的前仰后合。
有些人啊，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国内、国外都一个鸟样！
人性里天生就有一个贱字。”
“三哥可知我什么要大老远的要一把旧的小提琴？”
“里边肯定藏了秘密呗。至于啥秘密，让你必须要得到它，那哥哥我也就不深究了。”
“有个内地房产大boss，要购买一把古董小提琴，在维也纳有个私人藏家手里正好有一把意大利制琴师Antonio Stradivari黄金时期打造的小提琴，开价136万美元。房产老板不方便出面，就只能委托我去直接买了，据说要送给一位司长的五岁女儿做生日礼物。
结果奥地利老外偷奸耍滑，拿了一把做旧的山寨小提琴来交货。你说咱能吞下这口恶气吗？”
“那肯定不行啊。这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太岁头上动土吗？”尚贤豪气的说道。
“箱子昨天已经给我说过了，贤哥。于私，我们都是自家人，是最亲的兄弟，父亲常说：非无安居，而无安心；非无足财，而无足心。三哥，我们都要量入为出，父亲之所以限制你的开支，就是想让你有所节制，如果我今天放行，父亲有一天发现了你在吃自家生意的回扣，他只能更加伤心并且采取更加严厉的措施，这是我们都不想看到的结果。他老人家年龄这么大了，三哥也不想再惹他老人家生气了吧？”
尚非从文件堆里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尚贤，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
“于公，我们白京酒店所有的BC设备，大到牌桌，小到一副扑克牌、一颗骰子，都要求是特殊材质的订制品，必须耐磨抗摔，因为它们天天都在遭受D客的拳打脚踢，时时刻刻都在接触D客的汗渍、唾液。就楼下大厅里的每台机器，如果不是耐腐特制钢材，可能三个月就要换一台。你的这个哥们欺上瞒下，以次充好，我们出着世界上最高的价格，却买着世界上最普通材料做的设备，这中间有10倍的价格差。三哥。”
“弟弟啊，你讲这些空话大话，哥哥也听不懂。我就给你再说一条：大哥在位的时候，可是什么都没管过啊。”
尚贤此时很后悔跟尚明在白氏集团争强好胜了十几年。因为即使在董事会上，尚贤指着尚明的鼻子骂他根本不懂贵宾厅业务，尚明也没有停掉他的这个资金来头。
尚贤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个平日里有求必应的小弟，为什么一上任，新官上任三把火，就偏偏烧到跟他关系最亲最铁的人身上？他感觉，眼前的这个小弟就是一头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尚贤恶狠狠的注视着尚非，尚非苦口婆心的还在说服尚贤：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明哥正是因为二十年长期左右兼顾，姑息迁就，过于仁慈，谁都不想得罪，现在整个集团的财政负担异常严重，尾大不掉。
咱们明明手里有一台印钞机，可是年终算下来原来印了一年的钱都是给别人印的，现在的白氏集团已经成为了一名泥足巨人，外强中干。
父亲在这个时候把白氏集团交给弟弟我，就是弟弟我在墨港根不深、叶不茂，做事可以不瞻前顾后，不顾及情面，不看别人脸色，可以把集团利益放在第一位，如果三哥连你都不支持我，我怎么在集团改革其他的地方？
我们现在的财务报表很快就要爆掉了，如果再不开源节流，强化管理，我们上市公司的财务报表很可能就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负增长。”
尚贤勉勉强强的点了点头，他眨了眨眼睛，开始打起了感情牌：
“小弟，哥哥支持你改革。但是，哥哥现在过不去这个坎了，才来求你，你不先支持哥哥，哥哥怎么支持你？
哥哥已经改邪归正了，不吸粉、不乱花钱、不泡妞了。哥哥就是想跟邓菱菱结婚生子过小子日了，哥哥答应菱菱买个大HOUSE结婚生子，可是结婚得手里有钱啊，现在这是哥哥唯一的财路了，其他都被老头子给封上了。算哥哥求你了。”
“三哥，我们都要为了家族利益，为了。。。。。”
尚贤摆了摆手，不让尚非再说下去了：“行了，行了，道理不讲了。一句话，行，还是不行？”
“贤哥，你需要多少？我个人借给你还不行吗？不需要你还！”
尚贤从凳子里站起来，转身毅然决然的离开了。头都没回，在空中摇了摇手：“你哥不用你的施舍。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兄弟俩的缘分，今天，尽了！”
尚贤用力猛地把门一下子拉开，喘着粗气大步走了出去。箱子在大门口向着尚贤笑嘻嘻的打招呼，没想到平日里最爱给他耍宝的尚贤竟然面无表情的匆匆离开了。
箱子满头雾水，眼巴巴的盯着尚贤，脑袋在空中划了半个圆，可是尚贤眼皮都没往他这边看一下。尚贤用拳头恶狠狠的锤了一下向下的电梯按钮。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恰好一群欢声笑语的白氏集团高管从电梯里出来。应该是个大事件，来的这群人有白氏集团CFO陈随巢、集团公关经理赵璇唐、香海市项目总经理赵耕柱、项目设计总监彭轻生，项目营销总监孟生。
陈随巢带头，大家一起都给尚贤热情的打招呼“贤总好！”。
尚贤却冷眼瞄了一眼他们，气呼呼的向他们宣泄：
“你们的新老大真是脑袋被驴踢了！你们以后做事都要小心点，小心这个白眼狼哪天不开心就把你们给开了！”唾沫星子喷了一地。
大家看尚贤火气很大，急忙从电梯间里一起挤出来，麻溜的把电梯让给尚贤。
赵璇唐一看情形不对，一溜小跑，朝箱子这边的前台咯哒咯哒的跑了过来，楼道里回旋的都是她七厘米高跟鞋跟地板的独奏曲，还没跑到前台边上，大老远的就细声问箱子：“这是碰了什么钉子了？”
箱子急忙耸耸肩，摇摇头，一副莫名其妙很无辜的表情。大家面面相觑，觉得气氛有点古怪，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
箱子站起来，把他们引入到尚非的办公室。
他们这群高管进来尚非办公室，恰好看到尚非正深沉的坐在座位上，脸色铁青，表情阴郁，手放在办公桌上，手指随意的敲着台面，桌面上放着一张信用卡。
看到高管们都进来了，尚非抬起头，对着他们礼貌性的苦笑了一下，然后拿起桌面上的那张信用卡，起身走向了会议区，会议区是条形白色木板烤漆+精钢圆角骨架会议桌，配上纯黑靠背人体工学办公椅，简约优雅，走线考究，没有浮夸修饰，却无形之中散发着一股时尚气息。
尚非邀请高管们围绕会议桌坐下，他把手里的那张信用卡递给箱子，交代道：
“你现在就去追贤哥，把这张无限额的卡给他。无论他收不收，都要亲自交给他。如果追不上，就直接送到他的住处，从门缝里塞进去。”
箱子点点头，拿着卡转身走了。
赵耕柱将早就准备好的项目钉子户的一大堆资料分发给每个人，开门见山的说到：
“非总召集大家这么急着赶过来，是想给大家通报一个最新紧急情况。
今早刚接到通知，坏消息是：原来分管香海市重大项目征地拆迁的曹主任，我们下了大工夫的那位，还特意请来墨港白京酒店住了一天，当时也是非总亲自接待的那位，在内地反腐老虎苍蝇一起打的时候，他老人家被纪委请进去喝茶了，据说一晚上全部交代了。
好消息是：我们当时没送现金给他，他免费住的酒店，人家也根本没放在心上，一个字都没牵涉到我们集团。”
尚非眉头紧锁，暗自沉思，一页一页的翻着他们刚刚递上来的最新资料，低头不语。陈随巢见尚非没发言，就对着几位高管说：
“赵总刚才的通报应该还有一层意思：就是这个项目最后这一户最难啃的钉子户，领导是指望不上了，只能靠我们自己了。既然大家都来了，那就挨个都先说说情况吧。项目背景就不必多言了，大家都了解，直接说问题。”
众高管开始七嘴八舌的汇报：
彭轻生说：“白总，其他的一切前期手续，我们都搞定了。动工前的各项图纸设计、施工图报批也都准备就绪了，现在就剩下这根硬骨头了，就剩地图上那栋民宅了，其他人都搬走了，就这么一个吃了秤砣铁了心，死都不肯搬，拖了一年多了都。。。。”
赵璇唐说：“我们断水、断电、断气、拉围墙，该做的都做了，西北偏远山区的生存环境都比那里好，但是人家硬是在那里耗着，还生活的有滋有味。”
孟生说：“按照常理，围追堵截到这个程度，日本鬼子也该投降了。可是这个主倒好，硬是不走，曹主任进去之前也确实下了很多功夫，让居委会的负责人，天天晚上去做工作。其他人早就都被软磨硬泡的搞定了，可是就这小祖宗好说好笑一晚上，结果都是俩字：不搬。”
陈随巢补充说：“60个亿的银行贷款7个月之前就到位了，现在推着迟迟不能动工，利息是一天天的涨，时间确实是金钱呐，非总，财务压力现在是最大的，我们跟这小冤家实在是耗不起啊。”
赵璇唐突然插话道：“孙猴子乱倒腾最后还有个佛祖能降的住。这位小祖宗，现在我们十八般武器都上了，原来明总也多次协调、多次批示、想尽了各种办法，离开白氏集团之前也亲自去过，到头来就是没辙。这软的办法都用尽了，白总啊，您看要不要让大丑带人去‘恭敬’一下？”
听到“恭敬”二字，尚非心里一惊。他抬头看了看，提这个意见的是集团公关经理赵璇唐。尚非盯着赵璇唐，认真的问道：
“‘恭敬’是什么意思？”
“恭敬，恭敬，恭敬嘛，就是让她知道我们不是吃素的意思。”
赵璇唐捋了捋自己的披肩发，结结巴巴的回答。她以为自己出了一个金点子，可是现在自己反倒成了大反派。这些都是行话，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尚非愣是问她什么意思，这反而让她觉不知道尚非到底是什么意思了。也不知道尚非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
若是真不知道呢，也不足为奇，因为毕竟尚非常年在国外，又在东明港创业多年，走的都是干干净净的正道，不知道行话也是情有可原。但是，要是装不知道，这个问题就有点意思了。这是明知故问啊，这可是对她提出的这个建议强烈的质疑啊。
赵璇唐心里打起了咕噜，她不知道这个海归到底在想什么。她自己在心里嘀咕，这以前老D王、尚明都是这么干的啊，这有什么大不了啊，屁大点事，硬是还来个反问句？“恭敬”就是适当的威胁下，这还没说要真的动用武力呢，这一下子就真的上纲上线了？这小子到底是真纯，还是装纯呢？
但是，赵璇唐毕竟是个老江湖，她可不想让尚非看出她的真实想法，她想先看看尚非什么态度，然后再决定怎么应对，便自己给自己打圆场：
“嗨，我也就这么随便一说，白总您啊，也别往心里去。咱要不还是依法办事？”
尚非放下手里的资料，挺直了腰板，摆了摆手，加重了语气，表情严肃的说道：
“时代变了，现在是法治社会。以后任何人不要把帮派牵涉进集团的任何事务。我们一定要通过正常渠道来解决这件事，前段时间首长来墨港，还专门提到了法治社会的建设，这是首长对墨港社会的期待，也是我们这代人要捍卫的墨港形象。”
赵璇唐不停的点点头，连连称“是、是、是”。赵璇唐撞了钉子，也就低着头不说一句话了，只是在那里发呆。
一片沉静之后，尚非问赵耕柱：
“多给点钱，行不行？”
赵耕柱答道：
“白总，香海和墨港可不一样。墨港的土地是自己做主的，内地的土地补偿都是有明确标准的，每平米多少钱？都是有政府的红头文件规定死了的，虽然是十年前的标准了，少是少了点，但是没有任何人变这个标准啊，全市都在执行这个标准，不能多给也不能少给。如果这家多给了，那好吧，一旦传出去，拿到补贴的其他老百姓一比较，自己以前拿少了，他们可不是吃素的啊，我估计政府和我们香海的办公室很快就会被围城了。”
“那可不可以多分点房子给她呢？”尚非继续问道。
项目设计总监彭轻生摇了摇头，这都是以前多次讨论过的问题，他的语气里多少有点不耐烦：
“也不行，白总。
我们都是有严格比例限制的，我们这次执行的都是一比一的置换空间，整个小区也是按照这个比例和面积进行的户型设计，我们专门在回迁房的户型设计上下了大功夫，把套内面积做到了最大，把公摊面积做到了最小，赠送了主卧阳台和厨房小阳台的面积。
普通的高层商品房公摊面积一般是20%，实用面积一般是80%，而我们的实用面积算上赠送面积，已接近90%。
老百姓要的就是一个实在。现在所有的设计方案都已经出来了，马上要动工了，给了她大房子，其他人肯定也摆不平，摆不平就要全部修改设计方案，那又是新一轮的折腾。”
“一比一，他为什么不换？我们相当于白送她一个豪华装修的新房啊。”尚非也很不理解。
彭轻生答：
“像她们这些人啊，都是打工一族，从小生活在村子里，整天算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九九。没办法，应了那句古话：人穷志就短。就这么点出息。”
尚非摇摇头，说到：
“也不能这么说，房子是她们的命根。她们穷其一生可能就这么一套房子，放在谁那里都是宝贝。我当年毕业到东明港，住的也是格子屋，面积小的很，我们公司十几个人拥挤在一个十几平米的小黑屋里，刷牙洗脸都得排队，上洗手间我们还写了一个“叫号程序”。
有些事啊，只有亲自体会过，才能体会到其中的艰辛。
各位都是我的前辈兄长，是白氏集团最倚重的肱骨之人，每天都决定着白氏很多重大项目的发展和未来，我希望各位都可以亲自到一线去看看，我想问下各位有没有亲自去和这位‘钉子户’谈谈？”
尚非越说越动情，显然他对东明港格子宿舍蜗居的日子还记忆犹新。现在他自己反而成为了“推高房价的万恶开发商”，他显然是理解，房子对于一个普通人的重大意义的。
这几位高管看尚非有点激动，都连连抢着说：
“去过了。。。。
看过了。。。。。
聊过了。。。。。。”
赵耕柱最后表态：
“白总，施工图纸、报建手续、施工设备、施工队、物料等等全部都搞定了。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但是，咱这个东风啊，现在已经转成西北风了，而且还是西伯利亚超低温寒流，吹得我们啊晕三倒四、哆哆嗦嗦。
硬的手段不能上，我们就只能干巴巴的喝这凉飕飕的西北风了。您责怪我们无能也好，无用也罢。我们也承认，也不冤枉。
但是，我们每个人也确实是尽力了，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浑身解数全都抖搂抖搂用上了，可是人家油盐都不进，就俩字：不搬。”
尚非环视着这张桌子上的几位高管，他粗略的在心中算了算，今天这张会议桌上开会的这5个管理层，年薪加起来至少3000万人民币，但是他们却解决不了一个拆迁的小问题，还几次三番的把这个问题像踢足球一样的，使了劲的向着他踢过来。
他心里很是恼火。
他想他东明港的礼品BOX，只要客户有不良反馈，当晚解决方案就可以放到他的办公桌上，方案出来，管理层就会头脑风暴，讨论决策，当天程序员就可以重设架构，修改程序，几个小时界面就可以重新修改好传递到客户手里，这在一个现代化的公司是多么稀松平常的一件事啊。
可是，在这个拥有20万员工、上千亿规模、几十年管理经验的跨国集团，一件拆迁小事，竟然一年多解决不了。
他想对他们眼前的这5个人大发雷霆，嚎啕痛骂，痛痛快快的骂他们无能、口似心非、敷衍应付。
但是他知道一个公司管理风格的形成，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冰冻三日绝非一日之寒，解冻也绝非一日之曝，这应该是长期以来公司的固定管理风格。
现在，他还必须要对着他们点头微笑，表现出像他父亲一样的慈祥平稳，慈眉善目，和蔼可亲：
“那请问各位除了让大丑出面，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备选方案？”
在座的高管全部都像拨浪鼓一样的摇摇头，尚非还是很纳闷：
“那我就想不明白了，既然各位都去谈过了，我想知道她的诉求是什么？总得给我们一个合理的理由吧？为什么不搬？怎么样才能搬？”
“就俩字，不搬。没有理由。”赵耕柱回答的斩钉截铁。
“没有理由？”
“是的，没有任何理由。”
“怎么会没有理由呢？任何人做事，都会有一个理由啊，如果没有理由，那只能是我们的工作还没有到位。”
“但是，确实是没有任何理由。你跟她谈吧，她也谈。但是她谈的都是什么网红啊、陈奕迅啊、梵高啊这些东一句西一句的，她就拿你当个免费的陪聊。一提到搬迁，人家也不着急，小脸一愣，就蹦俩字：不搬。”
尚非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在空中比划着小圆圈，眼睛里充满了疑惑的，小声问赵耕柱：
“你确定她这里是正常的吧？”
赵耕柱噗呲一声笑了，伸出那双硕大的手掌，用力的摆手否定说：
“白总，我们这几个可不是吃素的。咱要是被一个二货给绕进去了，那不丢咱的份了吗？我们都背地里调查过了，人家在正规大公司上班，公司还是国内500强。虽然不是什么高层，但是工作表现一直很好，机灵的很，人缘也不错。我们本来也想从公司入手，找点把柄，但是一直没找到。”
“那就真的没办法了？”尚非还是不死心。
全体高管相互看了看，异口同声的摇头答道：
“确实没办法了。”
尚非摇了摇头，撇了撇嘴，脸上写满了无奈。
他既对他的这些高管不负责任的回答感到气愤和无奈，也对这个难缠的“钉子户”这种泼皮无赖式的毫无理由的拒绝，感到无奈和好奇。
首先，他一下子也拿这些老臣高管没办法。因为他们都是跟着父亲和大哥一路走过来的，要说他们真的无能，也不是。就是他们开创了白氏集团这个千亿级的商业帝国，这丰功伟绩可不是吹出来的，而是实实在在的，他现在就坐在这个帝国金字塔的最顶端，每天都享受着这个帝国最大的荣耀。
要说不无能，也不是。这么多人、这么长时间、这么多资源，竟然搞不定一个“钉子户”，这不合逻辑啊。
其次，他已经没有无路可退了。他们都说难，把这个烫手的山芋击鼓传花一样的传到了他的手里，他的上边就只有老D王了，他还能再传下去吗？很显然，他不能再传下去了。
他只能自己来面对这个问题了。在公司管理这个接力赛中，从员工到部门经理，从部门经理到总监，从总监到项目副总，从项目副总到项目总经理，从项目总经理到集团板块负责人，从集团板块负责人到他来接棒，但是他的上边，就只有父亲了。他就是这个接力赛的最后一棒了。父亲既然不问世事，这么个看起来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也就只有他做这个接盘侠了。
最后，他要化危为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物总能降一物，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尚非反过来一想，既然你们都往后退，我就只能往前走了。这对他倒也可能是一个机会，一个证明他自己的机会。他要让他眼前的这些拿着天价高薪却还叫苦不迭的元老和公司高管都看看，什么叫能力？什么叫智慧？什么叫绝处逢生？什么叫柳暗花明？
尚非定了定神，坚定的点了点头，向所有人宣布：
“那好吧。既然大家都没有办法了。正好明天周六，我明天亲自去登门拜访一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