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行至第八天,刚刚出了六安进入淮南府地界,此时已是未时一刻左右,适宜的气温让骑在马上的陈墨有些昏昏欲睡,于是他便从马囊中抽出水壶,打算喝口水去去睡意。
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发现闫文涛正飞马朝自己这边赶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个裸着上身的汉子,待两人靠近,闫文涛翻身下马,对着陈墨拱手道。
“将军!舒城被一股流贼围了,人数大概有三万左右,此人是从舒城出来寻救兵的,刚好被我部侦查人员遇到,便让他往我们这边来了,详细情况我们还不清楚,这位兄弟,麻烦你把你知道的跟我们大人说说!”
那汉子见闫文涛看向了自己,便就地跪了下去道。
“启禀大人!小人是舒城巡检司的一名弓手,本是受舒城林知县之命去淮南府求援,却不曾想刚刚潜水出城,就被贼寇发觉了,慌不择路之下,便又跳入了河里,等我再次上岸,已经顾不了方向了,往前走了十多里就遇到了你们的人,我...”
“好了好了!不用跟我解释这些,你就告诉我,围攻舒城的到底有多少人马,战力如何,舒城能坚守多长时间!”
见陈墨有些不悦,那人立马将身子压的更低,想了想后说道。
“回大人!围攻舒城的人自号射塌天,看人马应该不下三万,不过男女老幼都有,我舒城只有不到一千人守城,有巡捕衙门两百多人,其他的都是城中壮丁,我也不知道能守多久!不过!天黑之前,应该是没问题的,我们舒城的护城河非常宽,那些流贼一时半会也不一定能攻下!”
“好!我知道了,马长风!让人带他去休息吧!”
等那汉子离去后,陈子龙,李定国一众人都纷纷看着陈墨。
“都看着我干嘛?”
“要救吗?”
陈子龙第一个问道。
“当然要救,虽然会耽误行程,但是遇到了,岂有不救之理!”
“那就好!”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后,陈子龙满意的点头道。
“救肯定要救,可我就是担心咱们急吼吼的赶过去,舒城已经破了!”陈墨望着远处的一座无名小山有些担忧。
“舒城离咱们这里差不多有八十多里,就算咱们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估计天也黑了!”陈子龙指着地图道。
“听刚才那汉子的描述,我倒是对这股流贼有些兴趣,三万人里居然还掺杂着不少女人和老幼,说明这股流贼多少还有些良知,没有抛下那些对他们来说没有多大用处的人!”
马长风难得的发表了一次自己的想法。
“也不见得!用老弱妇孺来攻城,简直是丧心病狂!”
李定国有些不认同的看着马长风说道。
马长风倒是没往其他方面想,点点头道。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也不排除这种可能!将军!您看呢?”
“看什么看!你管他是怎样!吃饱了撑得慌!给我传令!前锋步兵二团,后军步兵五团向中军靠拢,前锋骑兵和左右护卫骑兵紧急集合!”
“是!”
多嘴的马长风走后,陈墨接着说道。
“不瞒你们,我之前收到情报部的消息,说是张献忠汇集二十多万人马打算去凤阳掘皇祖陵,虽然我不能确定是什么时间,但是这个消息应该不会有误,而张献忠的人马必定在附近的某一处,所以!舒城之围由我亲率骑兵团去解救,步兵四个团由李定国和陈子龙暂领,不分前后中军,集中阵型徐徐向凤阳进军,待到达凤阳县城之后,若是凤阳无碍,不要进城,一切等我回军之后再定夺!”
“那要是途中遇到大股流贼呢?”
“若是遇到大股流贼,全军就地布阵,流贼若敢来攻,击溃就行,不必追赶,此地离凤阳也不算太远,途中一切与军务有关的事,兄长当遵从李定国的意见,至于其他的事,便由兄长说了算!”
“嗯!这个我明白的!”
“谨遵将军之命!”
“闫文涛!你也随大军一起走,让你的人再散的远一些,务必要打探到张献忠的踪迹,情报部的人在此地的势力还没有成熟,他们未必能及时将消息传送过来,所以你们军情司要多下点功夫!”
“是!将军!我这就去传达将军的命令!”
“嗯!去吧!”
等随行在自己身边的几人走后,陈墨对着马长风道。
“走吧!咱们去会会这个射塌天!”
远在八十里开外的射塌天李万庆,当然是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这票人马已经被陈墨给盯上了,此时他骑在一匹瘦弱不堪的驽马之上,右手抓着缰绳,左手紧紧的捏着自己家传的一张宝弓,眼瞅着刚刚攀入城垛的一个手下被两个守城的青壮用粪叉给叉下了城头,直急的两眼通红,可又无可奈何,气急之下,一把将至于马鞍右侧的空箭囊摔向远处,跳下马背就要亲自上阵。
“咳!你给我站住!你想干嘛!”
“娘!眼看就快天黑了,要是再不破城,怕是明天就更加攻不进去了!”
“君子尚且不立于危墙之下,你乃一军之首,你要是有个闪失,我如何活?这满营妇孺老弱又如何活?”
“可是营中粮米已是不多,若是攻不下舒城,咱们一样活不下去!”
“且再等等吧!那些守城官民又不是铁打的,总有疲乏之时,我营中青壮多达八千,难道还耗不过他们,就算死了,至少爹娘妻儿还能有口饭吃,所以我儿一定要好好活着,有你在,他们才能不被欺负!天不让我们活,我们就给自己争一条命,本是该死之人,多活一天便算一天!”
光听这老妇人的一番话,就能听出这个老妇不同于其他妇人之处,在这个时代,一个老女人说出这样的话显然是有些非同寻常的,至少说明她多少见过一些世面,或是受过良好的教育,虽然她的话语有些大逆不道,但是饭都没得吃了,谁又能顾得上逆不逆呢!
李万庆家原本还算富足,家中有良田二百多亩,听说其祖上曾跟着太祖皇帝征战过天下,太祖念其祖上有功,便给他们家袭了一个锦衣卫百户之职,可惜当年成祖靖难之时,因为他的祖上站错了队,虽然不至于像方孝孺一样被诛连十族,但也被踢出了权利的中心,世袭的百户职位当然也被朱棣给勾掉了,不过!好在他的祖上只是被罢去了官职,多年来的积蓄还保留着,所以,经过几代人的经营,倒也一直过得富裕。
本来就恨透了成祖一脉的李万庆家族,在经历了王自用人马的抢劫后,终于也成了一名流贼,不同的是,李万庆为人仗义,良心未泯,就算是去抢劫,也只是抢那些为富不仁的财主,遇到老弱孤寡,也会分出一部分粮食给他们活命,久而久之,慕名而来的孤寡老弱越来越多,他皆是来者不拒,劫掠之时,但凡有所获,必定与营中众人共分,为此常常惹来其他流贼大军的讥讽与嘲笑,他却从来都不为所动!
此刻听到母亲将道理摆了出来,他也只能无奈的重新翻身上马,眼睁睁看着那些相熟或者不相熟的自己人一个个被守城军民砍落下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