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炳章的心里也很舒畅,像座山一样压在他身上的包袱总算甩脱了。虽然是他媳妇接任,那究竟不用自己劳神费力了。真是感到无比的轻松自在。刚刚走出凤祥轩,刘炳章就美的大吼几声。
“嗷嗷嗷嗷嗷!爷终于解放啦!解放啦!再不用受气啦!”
“你……你疯啦!有哪么值得高兴吗?”莫名其妙的看着他问。
“没疯!爷真的好高兴!你不晓得,为个当家的事压得爷几年都喘不过气来。到时候你自然就晓得了。”颇有过来人的意味。
红鸡公二娘撇撇嘴,不以为然的说:“这个嘛,不用爷告诉我,我在娘家就经受过了。没有爷想象的那么沉重?”
鄙视的眼神看着她笑。“就你娘家那也叫当家?不过是一天三顿柴米油盐,锅碗瓢盆的小事。一百个也顶不上龙凤阁这边一个当家的事。不信?一年后咱们再看,到时候爷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呃!”一脸认真的表情,“到时候千万不要在爷面前哭鼻子呵!”
“放你一百二十个心吧!我保证不会哭鼻子。要哭的也是他们,我绝对不会哭!即使要哭我一个人躲半边,偷偷的哭总行了吧?”
“那多可怜?你是有夫君的人,当然得当爷的面哭啦。爷好为你擦眼泪鼻涕呀!好哄哄你,哄你是爷最喜欢的事哟!”
“去你的!我才不让你看我的笑话呢!开门!”
两人边走边打情骂俏,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凌霄阁。刘炳章推开门,一条腿刚迈进门槛,红鸡公二娘“喔”的一嗓子惊呼,吓了刘炳章一跳。痴眉瞪眼的看着她,不知道她又想起什么事儿来了。
“糟糕!光顾说咱们的事了,老爹的事都忘了耶!老头子会不会埋怨咱们?”耽忧的神情。
吓得刘炳章伸出去的腿又缩了回来。埋怨的说:“你干什么?一惊一乍的,吓我这一跳!”毫不理会的态度,“埋怨让他埋怨去。大不了咱们不当那出力不讨好的家呗。”
红鸡公二娘一听就炸了!一崩三尺高。“那不行!为当这个家我已经付出那么多了,为这点小事就不让当?那不行!我们回去找老爹说去。”
上前拉起刘炳章就要往回走。刘炳章笑的满脸开花。调侃的说:“唉,唉!逗你玩的。这个当家人对你有哪么重要吗?”
“重要!十二万分的重要!说你也不懂。老爹真不会为这生气?”迷茫的看着刘炳章问。
“老头子没你那么小心眼。既然他说了要找我们相商,放心吧!绝对不会饶过你去,等一会儿肯定找上门来。”胸有成竹的说。
夫妻俩朝上房去。红鸡公二娘好奇地说:“还是亲儿子呵,对你的父亲那么了解。你猜猜,老爹要相商的是件什么样的好事呢?”
“他那鬼心眼子跟你一样多,我哪里猜得到?”
“我猜老爹想给你娶继母啦!”
刘炳章瞪大眼睛看着她,茫然若失的神情。
“干嘛哪个样子看着我?老爹刚四十多岁,老娘也死了三四年。按规矩妻死守孝一年也过了,老爹要续弦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就是不晓得人怎么样?跟大家能不能合得来?”若有所思的说。
“感情不是你亲爹,你到挺想的开的。”郁闷的说。
“就是我亲爹亲娘我也照样想得开。那鳏夫的日子是好受的?一个人孤孤单单,回到屋里冷冷清清,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也是可怜!”
“你同情他?”很是不屑的看着她,“我看你是同情心泛滥成灾,感情投错地方了。我这个老爹,人缘好着呢。特别是什么勾栏呀,烟花柳巷之地,灯红酒绿的地方,你看去吧,啥时候都有一堆一堆的人围着他转,他还孤单?他快活得很呢。”嫌弃、厌恶、又无可奈何的调侃着说。
红鸡公二娘怔怔地看着刘炳章,半晌,才诧异的指着刘炳章鄙夷的说:
“你这个不孝子,就是这样贬低你亲爹的?他这多半辈子也是很不容易的。”
刘炳章忿懑的瞪大眼睛吼道:“他不容易?要说娘不容易我承认。他,可是享福享了多半辈子了。我娘跟酉先生为了酒房烂糟的事,几天几夜都没合眼,他连看都不去看一眼。没钱了就伸手向娘要。他也真好意思。”
红鸡公二娘怔忡的盯着刘炳章,半晌,才心神不宁的说:“以后,你会不会也这样对我?”
刘炳章惊愕的看着她。“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们跟他们不一样,我是那么喜欢你,怎么肯……”
“二少爷,二少奶奶。老爷来了!”桔红通禀说。
“你看怎么样?来了吧?”得意的对红鸡公二娘笑笑。“快请老太爷进来。”
夫妻俩赶紧迎出门去。
“桔红,把前几天二少爷拿回来的明前毛峰沏一壶,老太爷好喝毛峰茶。”红鸡公二娘吩咐道。
“喔!”桔红答应着出去了。
“爹!刚进屋我就想起你说的好事还没来得及说,都是让这红桔闹的。”埋怨的口吻。
“不要紧,好在隔得近,几步路我这不就赶过来了。天还早,商谈完事,今天就在你们这里吃晚饭了。”心情舒畅的样子。
“那感情好,媳妇嫁来刘家半年多,还没有福气侍候爹吃过饭呢。今晚一定让爹吃得舒舒服服的。”说着对门口叫道:“桔芬,告诉厨房今晚加几道老太爷平时爱吃的菜。老太爷今晚在我们这里吃饭。”
“唉!晓得了!”桔芬朝厨房去了。
刘炳章立即坐到旁边的扶手椅上,将上首位置的太师椅让给了刘忠祥。并吩咐桔红把专门为刘忠祥准备的银水烟袋拿出来。
这还是红鸡公二娘结婚时的陪嫁。当时巧姐儿晓得刘炳章不吸烟,可老公爹是个大烟筒,万一到自家屋里来商谈个事,总不能自己随身携带烟具吧。于是,特的让严秋收到州府城里买来的。反正有刘炳章那一万两银票,这种人情不作多亏呀。
刘忠祥大喇喇的往太师椅里一坐,随手拿起水烟袋欣赏把玩一番,很是滿意的微笑着说:
“想不到老二家的心思这么缜密。连这些细微的小事都想到了。不信服你都不行。”
“看爹把我夸的,我都脸红了。”红鸡公二娘佯装受宠若惊的红了红脸。
“要想做大事没有缜密的思想和观察力是不行的。你能有这些长处,真让老爹我高兴。”拿起烟袋吸一锅,吹出烟灰后,一本正经的说:“咱们言归正传吧。我……我,这事情还真不好说出口。说出来只怕你们笑话,骂我老不正经的。”
刘忠祥麦粒色的脸上还真飞起了一朵红晕,话语和行动都显现出几分羞涩,往烟锅里续烟丝的手微微发颤。
刘炳章一看这神情,心里已经明白八九分,加上红鸡公二娘刚才的一番点播,心里已经百分百的明白老头子的心思。心里既难过,又尴尬,还十分的为自己母亲而挽息。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他刘忠祥,母亲才会过早辞世。越想越生气,越想越为母亲感到委屈。眼睛里涨满眼泪,忿然的说:
“刚才巧姐儿猜测说老爹可能想娶后娘,我还好生气的说她瞎胡猜。果然让她猜中了。”脸色铁青的看着刘忠祥,哀求的口吻道:
“爹,你不为我们着想,你也该为那个拚命挣钱,为了你和家人累死的老娘想一想啊!你这么做对得起我死去的娘亲吗?”最后竟然抽泣起来。
“我……我怎么对不起她啦?她再对我好,她巳经舍我而去。就是为了她都快四年了,你老子我都没提续弦的事。你老子我为什么不想回那个屋?冷冰冰的,连点热乎气都没有,跟坐班房有什么两样?”
痛苦的低下头。“我记着你娘的好,可是她走了,把那点好带走了。你老爹我今年才刚四十五六,至少还有二十年的活头吧?你就忍心让你老爹孤孤单单一个人走过这二十年吗?”
两眼充血,闪动着泪光,再加上近似于祈求的述说,木头人都要动情了。
刘炳章十分委屈的沉声道:“你……你不是外面有……”
“胡说啥呢你?”红鸡公二娘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揑了一把。阻断了刘炳章的话。刘炳章一头雾水的盯着她,狠狠的咬咬牙。
“我不跟你说了吗?爹这样做,我们作儿女的只能为他高兴才是。没有阻挡的理由。你看咱爹红光满面,精神抖擞,玉树临风的气势,哪里像四十多岁的人,说他三十来岁,跟你是兄弟都有人信。就爹这身子骨别说二十年,再活四十年都不成问题。”
话题一转还是进一步的夸赞有老人的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刚才我们有事拿不定主意,第一个想到的是不是跟爹相商呀?因为只有爹娘才是儿女的主心骨,才是一心一意为儿女的人。”长叹一声,“唉!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呀!那有话无处说,冷床冷被窝的日子还要过四十多年。想想看,爹该多孤独,多难过,多可怜?夫妻间的那种心情是任何人都无法理解和替代的。”
刘炳章怔忡的看着红鸡公二娘,仿佛不认识似的。刘忠祥愣怔的,眼都不眨的凝视着这个女人,他再一次认识了这个女人,她真的跟别人不一样,随时都能给你一个新的视觉去认知她。她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似乎你永远都猜不透。可是,她的话句句都能说到你的心坎上,打动你的心,不知不觉中任由她牵着鼻子走。
这贴心贴肺的一席话,完全是站在一个鳏夫的角度思考的,像冬阳般温暖着他的心,他心底那根悄悄收藏,忍受着的神经,今天却被她像琴弦一样的拨动了。刘忠祥被感动了,真正的动心了。短短半天的时间,她就让他对她的认识有了两次升华。有这样的女人当家是他刘忠祥之福,是刘家之福,是他儿子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