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了嫁妆,第二天就是腊月初九的正日子。新郎官刘炳章身穿上好丝绸冰蓝长袍,外罩青色缎面马褂,头戴黑色缎面小帽,足蹬青缎粉底官靴,身披大红缎带,优雅中透着浓浓的喜色。
按习俗接亲新郎官可以不亲迎,可是,刘炳章早就望眼欲穿的盼着这一天,巴不得立马就见到他日思夜想的新娘子,让他如坐针毡的在家里等,跟挖心在太阳下暴晒有什么两样?干脆出门亲迎吧。
于是,刘炳章乐呵呵、喜孜孜,四平八稳坐在绿色的八抬大轿中,亲自迎接新娘来了。
刘炳章高挑秀雅的身材,白皙透亮的脸庞,英挺秀美的鼻子,樱红般的唇色,嘴唇弧角完美无瑕,随时带着笑容,给人拨云见日,温和自若的感觉。
他脸放红光,喜形于色,悠哉游哉的端坐在绿缎绣花八抬大轿中,整个人都带着天生柔和清雅的气息。他的轿子后面是迎娶新娘的红缎绣花八抬大轿。轿前有成对座伞、成对筛镜。三十二名吹鼓手,其中包括八面大鼓和清音。再前有各种旗帜,肃静回避牌、对扇、若干对金灯、金瓜、钺斧、朝天凳……
最前面是一对开道锣。
随行人员:大媒、伴郎、娶亲的、宾相的乘车随在最后。风风光光,浩浩荡荡往桂花西村迎娶新娘来了。
到了三大妈屋里,宾相唱着贺诗,新郎官拜见过女方的主婚人和一应亲众。
宾相唱“请新贵人登宝轿……”三请之后,按习俗亲哥背妹子上轿,原定让大哥严春种来做这件事,可事到临头却不见严春种的身影。三大妈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兆袭上心头,心脏好一阵狂乱的猛跳。脸色铁青,豆大的汗珠直往外冒。二哥严秋收见状,上前一把抓住母亲的手,安慰的说:
“娘!别着急,大哥不在还有我呢。不就是背妹子上花轿吗?让二哥我来吧。”
三大妈瞅一眼忠厚老实的二儿子,一阵心慰,着急痛苦的心情平复了许多。啥话都没说,让严秋收背着巧姐儿上了花轿。
巧姐儿盘腿坐定,落下轿帘后。心里既烦闷又耽忧。泪水在眼里转圈圈,就是不敢往下掉。怕泪水冲花了脸让人嘲笑。只好不住声的在心里祈祷:“上天保佑,千万千万别让我那痴情的春种哥做出傻事来呀。”
迎亲的队伍翻过一座山,穿过一道岭,淌过一条河,渐渐远去。
严春种五更天就来到花轿必经之地的云度山,靠在大树上,一边回忆十几年来与巧姐儿生活的点点滴滴。一边流着眼泪念叨着:“巧妹子!哥想你!真的好想你呀!”
一阵刺耳的喜乐吹打声从山脚下传来。他失魂落魄猛然窜起,窜得太猛,差点一头栽到山下去。惶恐中抓住一棵小灌木稳住脚。见花轿渐渐远去,心急如焚直往前追,一直追到沱江边上。
突然,那红色的花轿腾云驾雾般在云层间飘动。严春种目瞪口呆,晕沉沉中看见花轿越飘越远,越飘越高。幡然醒悟道:
“巧妹子是敵仙下凡,我这凡夫俗子怎么配得上。唉!”无比失落的一声长叹。对着苍穹和群山大声呐喊。
“巧……妹……子……!我……的……巧……妹……子……啊……!”
群山中回荡着痴情汉子失落而痛苦的悲音。
新娘子的花轿一直抬到礼堂前落轿。
礼堂中央早已是灯火通明,红烛高照。案桌上供着天地牌位,“老寿星”刘氏门中最高辈份,年岁最大的三爷已经上好香。等待着仪式正式开始。
供桌和花轿之间,左右各设两把椅子,靠桌坐着两位伴娘,挨着坐的是两位伴姑。
宾相手捧茶盘,盘中有糖茶五盏。四盏分别奉给伴娘和伴姑,余下的一盏宾相端着,掀开轿帘从内晃一下,算是奉给了新娘,然后,再逐一将茶盏取回。伴娘伴姑只是接茶在手并不饮用。
送茶毕,宾相高赞:“请新郎入华堂。”三请后,伴郎伴新郎进入堂中。宾相随赞“向轿打躬”。新郎行礼后,退出。
这时宾相再赞,请新娘下轿。
新娘由伴娘挽扶着下轿,站在供桌的左前方,面向供桌,撤轿。
再请新郎入堂拜天地,行三叩首礼。
礼毕后,宾相赞:“请老寿星祝寿,请……”三请后,老寿星登堂,由宾相递过一根用红纸包裹上,插喜字的寿杖,老寿星双手捧寿仗,先在新郎头冠上扣三下,念“多福多寿多儿子”;再在新娘凤冠上扣三下,念“永富永贵永康宁”。老寿星祝寿后,退出。
宾相赞:“夫妻对拜”。男作揖,女万福。礼毕随唱:送新郎新娘入洞房。彩绸连接新夫妇,新郎倒退引新娘入洞房。
新郎新娘并肩坐于床上,谓之“坐帐”。新娘坐上首,新郎用老寿星用过的寿杖,挑下新娘的盖头。新娘这时才露出真面目。
“哇!”
新房里的惊呼声塞满屋子,又窜上屋顶,沿着房梁往外溢,直撩逗得新房外看热闹的人们,心急火燎般的你挤我,我推你,一个个伸长脖子,踮起脚尖往里看。惊叹惊呼惊诧惊喜的目光,把屋子照得通明透亮。紧接着议论之声此起彼伏。
“我的个乖乖!跟七仙女一样。难怪刘炳章猴急。”
“那是当然,搁你也一样嘛。神一样的妹子,哪个能不喜欢?”
“可惜你没得哪个命。”
更有甚者,梦幻般的闭着眼睛说瞎话。
“噢!喔!各位,我已经梦到美女了。那真格的是为人花下死,做鬼都风流啊!”
“哎哟喂!你快看他呀!口水都流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
屋外喧嚣热闹的氛围,对屋里婚礼的仪程没有丝毫的影响,接下来的仪程正在继续。
喝交杯酒,伴郎伴娘各端一杯酒,请新郎新娘饮“交杯酒”。新郎挽住新娘的一条胳膊,各自将酒送至唇边沾一沾,换过酒杯,再各饮一次。再换上两小碗冰糖莲子,如前互相交换着各尝一些。“坐帐”礼成。
紧接着新婚夫妇同桌吃头一餐饭。新娘在伴娘的陪伴下,到当厅八仙桌上与新郎对面而坐,用第一餐饭。新娘的出现又是一片哗然。陪客争相与坐上首的新娘敬酒。
洞房一直闹到半夜,人们才兴犹未尽姗姗离去。
刘炳章赶紧关门插门,一把扯掉捆绑一天的外衣长袍。旋风般旋至坐在新床上的巧姐儿身前,双手无处可放,别别扭扭,满脸羞晕的注视着巧姐儿。巧姐儿以同样的眼神看着他。过了片刻,巧姐儿面娇羞目的道:
“干嘛这样看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刘炳章立刻将一根手指竖在唇上,轻轻“嘘”了声,轻手轻脚的来到窗前,贴着耳朵听了听,又蹑手蹑脚的走到床前。
刘炳章慢慢地倾下身,附在巧姐儿耳朵上,轻声说道:“不要出声,有听房的。”
那股若有若无的气息,十面埋伏般朝他袭来。透过内衣,一寸寸沁入他的心间。
刘炳章双手搭在巧姐儿肩上,欣赏爱慕的注视着爱妻,情不自禁,脱口而出。“我好想你!”
“我也是!”嘴里说着话,脸上飞起了羞晕,将头扭向一边,羞涩的说。
“你真美!”
“你也是!”
窗户外有如蚊蝇般压抑的笑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远去。几个小伙子笑得岔了气,弯了腰。跑到空旷的野地里,捧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有个后生笑得声音都变了调,还调皮的模仿着新房中的男声粗声大气的说:“我好想你!”,
立刻就有另一个小伙子揑着嗓子学着女人的声音,嗲声嗲气道:“我也是!”
又有一个男人拿音拿调的说:“你真美!”另一个人娇里娇气的说:“你也是!”
“哈哈哈!哈哈哈!”
“哎哟喂!笑死了!没看出来呵,老实巴交的刘炳章,竟然还是这么一手呵!”
“这有啥奇怪的?给你一个七仙女,说不定你比刘炳章还多一手呢。女人嘛,就得哄,哄得她高兴了,滿意了。你也就开心了。”
“哦,哇,呃!没看出来呀,你还蛮在行嘛。你还没娶媳妇耶!是哪些烂踢子教的吧?”
“喂喂!少说些荤的素的。我有点没搞明白,我们在窗户外头听见‘啵啵’两声,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哈哈!”
“你别叫二憨,干脆叫二傻得了。亏你还是娶了媳妇的,嗯!这个嘛,得回去问你媳妇,她会告诉你这是咋回事。”
“问她?一个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她晓得啥子?”
“嘿!你不要门缝瞧人,你媳妇……算了算了!跟你这种不开窍的沙木脑壳说也说不清。”
“啧啧啧!大梁上站的家雀子,玩意不大,架子还不小呢?爱说不说,你想说老子还不想听了呢!”气鼓鼓的将脸扭向一边,看样子是生气了。另一位也毫不相让的讽刺道:
“哈!皮球掉汤锅里——说你是混蛋,你还满肚子气。不求行还不……”
“行啦行啦!看你们这个呵!出来耍,开开心心,高高兴兴的,就因为一句玩笑话……不值当呵。”
“还不是二狗子不经耍,两句玩笑话就翻脸。翻脸比翻书还快。”
“你的脸才比翻书快呢。”
说着说着,两人就又雄起来对上了,大有不干一仗心里就怒气难平之势。避免矛盾激化,立即有人出来做和事佬。
“好啦好啦!时候不早了,都回家睡觉去吧。省得看见别个结婚自家不自在,在这里生事。走吧,都回家了。”
第二天一早,祭祖,拜长辈,和平辈这繁琐的婚礼总算完结了。巧姐儿长长的松了口气。瘫倒在新床上。她累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