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我已经睡去几日了?”
深夜,临淄城内西南角的齐侯宫舍之内,一间偏殿中,一个赤裸的年迈男子缓缓睁开双眼,从一方玉台上坐起身。只见他满脸褶皱,两眼泛青,头发花白,胡须稀疏,不过他的眼神中却带着浓重的威严,从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中可以看出当初沉毅的模样,而且他的身躯肌肉强健,汗毛稀微,显得十分强健有力,看不出什么衰老的迹象。他身下的玉台四周是一副大体为圆形的血色法阵,在男子醒来之后,这法阵慢慢地淡去,然后便消失不见了。
“君上,自那日我施法启动法阵,至今日已是整整三日过去了。”
这时,刚刚站在法阵之外的一位妇人才抱着一条大氅走到这位男子身边,把大氅披在了男子身上。
却看这妇人满头青丝结一宫髻,左右两边各用一枚玉笄约好,左边的玉笄尾部呈一凤形,展翅高飞,右边的玉笄则刻着一只鸾鸟,叼着一串流苏垂在妇人的脸旁。她的肌肤冰清玉洁,俏脸仿佛一块白璧,两枚青黛,如青山奄奄,一双狐狸眼,似勾人夺魄,一挺琼鼻,若玉山挺立,两瓣朱唇,勾得人望眼欲穿。她身姿绰约,芡实轻圆,腰肢纤细,髀股丰腴——当真是一位万种风情的夫人。她却是齐君杵臼的宠妾芮姬。而男子自然是齐国如今的统治者,齐君杵臼。
“来人,给君上更衣。”
“诺。”
芮姬呼喊着宫里的侍从进来,为杵臼穿上了衣物。
“我的荼荼这几日可好?”
“他呀,好着呢,有竺乙每日照料着他,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你这个做母亲的怎么不关心自己的儿子呢?”
“呵,君上天天小心着他,醒来了国事都不问,就先询问他的事,还需要我这个母亲做什么?”
芮姬忍不住对杵臼翻了个白眼。
“这几日国中可还安稳,可有什么动静?”
摊平双手,等候着宫人为自己穿好了衣物,杵臼微笑着看着芮姬,询问道。
“这几日国相和高相还有诸位大人都尽心做事,却没出什么乱子。不过姜国来了位公孙,他前日到了临淄,听大行人说是来向我们求援的。”芮姬也是满脸柔情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温声说道。
“哦?发生了什么?”
听闻姜国来人求援,杵臼眉头便皱了起来。
“听说是杨国把姜国打得大败,快要打到姜国都城去了。”
不一会儿,宫人便为杵臼穿好了衣服,芮姬一挥手,他们便退了下去。芮姬扶起杵臼的左手,扶着杵臼从玉台上下来,立在地上,然后伸出好如根根嫩白微红犹如葱根的柔荑,为杵臼抚了抚衣袍。
“杨国不过和姜国相若,这几十年来,两国都旗鼓相当,如何此时便败了姜国,要攻入莒城了呢?”
杵臼和芮姬两人走出了那间宫室,慢步走在内宫的青石板路上。杵臼暗自沉吟,思量着杨、姜之间的情势。芮姬扶着他的手,走在一边。
听到杵臼的低声呢喃,她想到宫人向她禀告的,公孙树的不逊之言,心中不由有点恼怒,忍不住哼出了声。
“嗯?怎么了,夫人?”
杵臼听到芮姬的冷哼声回过神来,转头看向芮姬,眉头便舒展开来了。
“谁惹我的阿芮生气了?”
“君上,管那姜国作甚?我听宫里人说,那个朝齐的姜国公孙,因为君上这几日沉睡,没有接见他,便觉得受到了怠慢,对君上似有怨怼之语。”芮姬看着眼前人,不禁露出了发小脾气的娇憨模样。
“哈哈,他骂的是我,夫人何必动气?”杵臼看着芮姬如同少女般的娇憨形态,不由心中一乐,却对公孙树骂他的事不怎么在意了。
“君上!”芮姬看自己为杵臼生气,杵臼却毫不在意,不由拖长了声音,埋怨道。
“若是杨国便要攻到莒城了,姜国风雨飘摇,他自然心急如火。姜国是齐国南方屏障,却不得不救。不过此人也要小小惩戒一番,却不是为我,是来消小美人的气的。”杵臼笑眯眯地把脸凑到了芮姬脸旁,呼出气吐在芮姬的耳边。
“君上再这样,我便不理君上了。”芮姬却一把推开了杵臼,然后立在了原地,气呼呼地对杵臼说道。
“哈哈,我的小美人,不要生气了。”杵臼看到芮姬如此娇憨的样子,哈哈大笑,然后一把揽过了芮姬的肩,又向前走去,“他说了我什么?”
“他说你苛责国人,刑罚甚重。”芮姬看着杵臼如此无赖形象,没好气地对他说道。
“哎——”杵臼听到这里却长叹一口气,“阿芮,我感觉这一次施法,不如前几次效果那么明显了。”
芮姬也半响不说话,“如果之后的效果还不明显的话,那么君上,我们便需要更多的人血,光靠收集那些被刖之人所流的血液可能就不够了。”
杵臼默然,两个人相依着走着,渐渐走入了黑暗之中。
“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
“如果有五百个童男童女的心头血,也许效果会更好。”
“……这一次援姜,或许是个机会。”
……
另一边,陈氏族内,一个别院之中,陈逆正坐在住位上,向客位的公孙树敬酒:
“公孙,鲁国孔丘曾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今日得见公孙,当浮一大白!干!”
“干!”
两人皆是仰头,一饮而尽。公孙树喝完,还将杯口向着陈逆示意。旁边的随从立刻又为他们满上。
“到如今,却还不知公孙字号,却是有憾。”见此,陈逆却作遗憾的样子。
公孙树连连摆手,“却是我疏忽了,一直未曾告知迎兄。我父早死,却是我的王叔在我来之前为我取了一个字。我本名树,故王叔为我取了一个‘植’字,迎兄此后称我冠字即可,我却是不敢在迎兄面前号为公孙。”
“你我今日有缘相聚,得为友朋,何必如此见外?”陈逆却大笑,“不知公孙年岁多少,却是几时生辰?”
“我却是敬王十二年四月初八出生,如今已有十八岁了。(如今是敬王29年,我多加了一年)”
“如此说来,我却长公孙一岁,那我便称公孙为植弟了。”
这时,旁边走来一位仆从,手里捧着一抱衣物,陈逆看了,连接了过来,捧到公孙树的面前。
“植弟,今日我观你衣物不整,又听闻你的行李都丢在了鬼村中,这一套衣物,便送给你了,却不知是否合身。”
公孙树接过衣物,细细摸来,光滑细腻,轻薄如纱,却是鲁缟,又仔细看了,只见花纹细密,针脚严整,端是上好的手工,于是连连推辞:
“如此厚礼,我如何能收?”
“植弟岂不是看不起我?”陈逆佯装动怒。
公孙树见此,无可奈何,也只得接过来了:“迎兄却是让我厚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