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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残存的执念,蠢蠢欲动

记忆里每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柳兮若总是待在阳台上不肯离开。要么像个小猫慵懒的窝在沙发椅里欣赏,要么像只麻雀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兮菡,你快来看,雪花真的是六角星芒形状的。”

“咦?味道是甜的耶!”

“等到雨雪初霁的时候,我们去西湖看断桥残雪,好不好?”

……

午夜的寒风卷着柔软的雪花拂过柳兮菡的脸颊,她将信将疑伸出舌尖尝了尝,清冷寡淡,完全不是某个人说的那样。

柳兮菡扫兴的关上了阳台的门,回到了室内。

客厅的电视里正播放着春晚的直播,喜庆热闹的氛围在倒计时的瞬间到达了巅峰,整个房间里都回荡着现场观众吵闹的喊声。

“亲爱的朋友们,准备好迎接新年的到来吧,让我们一起来倒计时。”

“十!”

“九!”

“八!”

……

听着电视里吵闹的声音,柳兮菡心里突然觉得莫名的烦躁,“啪”的一声关掉了电视。

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静得只能听到她自己的呼吸声。可脑海里还是不停的嗡嗡作响,浮现出一幕又一幕相似的画面。

以前每当到了这个时候,柳兮菡也和他们一样,激动地站在电视机前跟着一起倒计时,家里每一个角落都萦绕着她们欢快的笑声。

那时,爸爸妈妈还在,柳兮若也会开怀大笑……

如今,她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清冷得不愿再多看一眼。

房间里明明开着空调,身子却还是觉得冷。柳兮菡又紧了紧毛毯,身体蜷缩成一团,窝进沙发的角落里。

“咚——咚——咚——”

五爷的钟鸣声突然响起,柳兮菡抬起头,看到挂钟上三根指针刚好重叠在一起。再一次提醒她:新年到了!

“砰——”

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窗外的夜空瞬间被璀璨的烟花点亮,一朵又一朵五彩缤纷的烟花在高高的天际炸开,而后洒作万千星光流泻,仿佛星星眨着眼睛,微笑祝贺着“新年快乐”。

手机也跟着“滴滴”的响个不停,她低头斜看了一眼,清一色的全是新年祝福。

柳兮菡悲哀的发现,就算一个人缩进被窝里,关上电视,假装不知道周围的一切,她还是改变不了今天是除夕的事实。

这样一个全家人团聚在一起,辞旧迎新充满欢乐的好日子,就连空气里都满是喜庆,而她却什么都感受不到。脑海里只响起一句话: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自从爸妈出事之后,这个家就再也没有了家的模样。而这个除夕夜,更是连柳兮若也不在家里。

柳兮菡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拨通了那个远在大洋彼岸的电话。

柳兮菡很不想承认,她开始有点儿想她了。

“新年快乐!”

电话很快接通,柳兮菡先向她问好,话音里透着明显的喜悦。背景音里有点儿吵,好像是在外面。

“嗯,新年快乐。”柳兮菡淡淡的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鼻子有点儿酸。

“在那边还习惯吗?今天怎么过的?”

“叶老师邀请了一些朋友一起过年,我现在在老师家里。”

“再过不久就要开学了,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里吵闹的声响变小了一些,又过了好一会儿,柳兮若才回答。

“再过段时间吧,我现在心里还是有些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柳兮若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

柳兮菡听着她蚊蝇般的声音,几乎可以想象出此时她微微蹙起的细眉,眼底不自觉间晕起一层薄薄的愁雾。

“好好和他们去玩吧,什么时候想回来了,就回来。”

即便知道柳兮若这时心情不太好,柳兮菡还是没有说一句安慰的话,只是浅淡叮嘱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明明,她才是那个应该被呵护着的妹妹。

而不辞而别的柳兮若,在柳兮菡眼里,就是个逃兵。

两年前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

以前把自己关在心房里,与外界隔绝;现在干脆一个人跑去国外,谁都找不到。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学会面对现实?

已经过了零点好久,夜空里的烟花依旧没有停止的迹象,好像要彻夜狂欢似的。

柳兮菡起身关了客厅的灯,走进卧室将窗帘拉紧。看不到外面谣言的斑斓色彩,细细打量着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房间。

熟悉的书桌,橱窗里摆满的相片,挂在床头衣架多年的水袖舞裙……柳兮菡这才觉得内心安宁了不少。

笔记本电脑的信号灯忽明忽暗闪烁着,柳兮菡打开电脑准备关机,却发现邮箱里多了一封未读邮件。

发件人,是尼维斯。

柳兮菡怀着复杂的心情点开了邮件,内容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安仲轩有没有告诉你们,他为什么成立了混沌侦探社?”

看不到前因后果,猜不透目的动机,就好像只是随口一说。

可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一根羽毛不知不觉扎进她心里,挠得她心里痒痒的,又怎么都拔不掉。

安仲轩为什么会成立侦探社?

在柳兮若没有加入侦探社之前,社团包括安仲轩在内,一共只有四个人,每个人都与那场慈善晚宴有关。

社团招新后的第一次活动,安仲轩就策划了一出恶作剧,企图吓跑新招的社员。

混沌侦探社,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安仲轩不愿让人发现?

这曾是促使柳兮若加入侦探社的动机,可如今半年过去,虽然知道了当年车祸的真相,却仍旧没有解答这些疑惑。

无数个为什么萦绕在心头,心底残存的那一丝执念,不知不觉间又开始蠢蠢欲动。

她从不像柳兮若那般怯懦纠结,既然心头萌生了这个想法,她便会毫不犹豫的去行动。

未知的前路充满着太多的可能性,你不勇敢的迈出第一步,永远不会知道等待你的究竟是怎样的风景,更不会知晓你是否会有勇气面对。

柳兮菡很快拨通了经纪人的电话。

“悠悠姐,新年好呀!”甜美的嗓音里带着明显的讨好,俏皮的语调就像个要糖的小孩子。

“如实交代,你究竟干什么去了?”

肖悠悠连一句新年祝福都没有说,直接严厉的逼问,显然柳兮菡的讨好没有起到作用。

柳兮菡把手机调成“免提”模式,放到书桌上,单手撑着脑袋,慢悠悠回答:“在家看春晚呀,这不刚过了零点就给姐打电话过来了。”

“少给我贫嘴,看个春晚至于把我拉黑吗?拉黑经纪人,你究竟还想不想干了?还是个新人就这样,这要是大红大紫了还得了?”

肖悠悠果真是劈头盖脸一顿大骂,不过柳兮菡却是一点儿没受影响,像是直接开启了“勿扰”模式,刀枪不入。

“悠悠姐,对不起,这次是我太任性了!”等到肖悠悠骂够了,柳兮菡连忙柔声道歉,态度端正服帖,弱弱的声音夹杂着点儿小委屈。

“好了,大过年的,我也不想动气。给我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好在公司给你说情。”

柳兮菡清楚肖悠悠的脾气,只要让她说一顿,把积在心底的怨气吐出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但今天这件事,可能就说一顿还不好解决。

“悠悠姐,其实真没什么事,就是有点儿想家了,就想回来安静待一段时间。”柳兮菡依旧是弱声弱气的。

“想家?柳兮菡,你耍我玩儿是吧?”肖悠悠的声音陡然拔高,“就为了这么个破理由,你就敢给我摆架子,说不来就不来!你知不知道这次跨年演唱会的机会有多么难得,还是和秦如歌同台表演,像你这种一点儿知名度都没有的纯新人,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你说你究竟在想什么?你是真打算被公司雪藏是吗?啊?”

肖悠悠问了半天都没听到柳兮菡一点儿回音,又想到她家里的事情,对她来说确实是不容易,就没再骂她。轻声叹了一口气,语调也变得温和了些。

“算了,反正秦如歌也拒绝了和你同台,这事就当没发生过。不过你玩失踪这事上面很不满,你总得要出面解决下的。”

柳兮菡依旧是沉默不语,一点儿都不像她的作风。

办法自然是有的,柳兮菡和肖悠悠两个人,能想出很多个完美的解决方案。但那些,都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只要柳兮菡还在天宇娱乐一天,这样的事情就会一直发生。

柳兮菡不接肖悠悠的电话,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紧急情况,她就是单纯的不想参加这次跨年演唱会的表演。

因为不久前A大的宣传视频时间,让柳兮菡和柳兮若的身份曝光,有了一定的知名度,所以公司决定趁热打铁直接捧她起来。

这是娱乐公司常用的运作方式,只要她乖乖听话,很快就能红起来。

可是柳兮菡就是不想以这种方式被人们知晓,更不想蹭着爸妈的热度和秦如歌的名气爬起来。

她在天宇娱乐勤勤恳恳做了四年的练习生,要的并不是这样的结局。一旦她这次选择了妥协,今后的一切都远离了她进入天宇的初衷,所以她必须拒绝。

然而她一个纯新人,根本就没有说“不”的权利,于是她又一次选择了任性。

“公司不是有不少新人都送进A打学习表演了嘛,我以后要是接着演戏的话,现在的演技肯定不行,所以也想跟着他们一起去学习学习。”良久的沉默之后,柳兮菡说出了她这通电话的真正目的。

“开什么玩笑?你现在就待在国内最顶尖的艺术院校,你要学演技还用得着去A大?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傻?”

“那为什么公司的艺人都往A大送,却不送我们学校?”柳兮菡反问。

一来是因为很多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都不愿意教那些浮躁的年轻人;二来是因为那些新人,本来就只是冲着A大的名气镀金去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两个都心知肚明,却也谁都没有说出来。

毕竟柳兮菡只是想要进A大而已,这个理由不信,还可以换另外一个,她们没必要为了个借口争吵。

肖悠悠认真思考了下柳兮菡的提议,最终还是选择了答应。

柳兮菡虽然舞蹈功底深厚,但要想在演艺圈站稳脚跟,只会跳舞也是不行的。跨年演唱会同台表演的计划泡汤,公司肯定也不会再接着力捧柳兮菡了,正好可以让她去A大学习些真本事。

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柳兮菡的这个决定都非常的睿智。

不觉间,肖悠悠对柳兮菡的赏识又添了几分。

这么多年来,能让肖悠悠赏识的新人,除了当年的秦如歌,柳兮菡是第二个。

想起秦如歌,肖悠悠还是不放心的追问:“不过话说回来,你和秦如歌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或者说,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早点告诉我,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心里也有个底。”

什么关系?

柳兮菡嘴角瘪了瘪,心里默默苦笑。

秦如歌可是当红的一线巨星,现在更是天宇娱乐的大股东。她一个毫无名气的练习生,能和他有什么关系。

“悠悠姐,你想多了,我们根本就没有过交集,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关系。上次他牵头在网上支持我,你不是知道是公司的公关策略嘛,怎么也和其他人一样瞎猜。”

听完柳兮菡的解释,肖悠悠也跟着轻笑。

那天秦如歌在公司大发脾气拒绝炒作的情形,肖悠悠依旧记忆犹新。莫说是她认识秦如歌这么多年来,恐怕秦如歌长这么大,都没发过这么大的火吧。

更何况肖悠悠能成为柳兮菡的经纪人,也是秦如歌暗中推荐的。

柳兮菡说他们之间没有交集,肖悠悠自然不会相信。只是他们之间是有情还是有仇,肖悠悠倒是真的搞不懂。

电话挂断了之后好久,柳兮菡仍旧安静的躺在床上,想着肖悠悠之前的追问,心里满是苦涩。

柳兮菡,秦如歌。

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就那么让人觉得惊讶吗?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之后,柳兮菡拿起手机,熟练的登录了一个微博账号,将昵称改成了“岁月如歌+5”。

今年,是柳兮菡遇见秦如歌的第五年,也是他们约定的第五年。

“新的一年,新的身份,新的开始,唯愿不负初心,共赴经年之约。”

发完这条微博,柳兮菡就关掉了手机,准备睡觉。

这是一个只有柳兮菡一个人知道的微博小号,上面记录了她这五年来所有的喜怒哀乐,见证了她成长的点点滴滴,也记录了她心底所有的小秘密。

如果有认识她的人看到微博的内容,就会发现这个外表坚强乐观的小姑娘,也是和同龄人一样的脆弱敏感。

两年前的那场车祸,是她心底永远的伤痛。

即便知道了车祸的前因后果,那根扎在心中的无形的刺,还是没办法拔出来。不经意间想起,就是一阵又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痛。

不管安仲轩成立侦探社的初衷,是否和那起车祸有关,她都要查清楚事情的真相,消除心头的疑虑。

既然柳兮若还没有做好面对他们的准备,那么这一次,就让她去面对吧。

烟花的余温在夜空中随风飘向远方的时候,柳兮菡沉沉进入了梦乡,梦里好像有人在耳畔轻声哼唱着摇篮曲。

柳兮菡知道,那是妈妈的声音。

不知不觉间,泪水浸湿了枕巾。

今年的春节比以往时候都要更冷一些,全国大范围降雪,柳兮菡待在家里哪儿也没去。

每天看着朋友圈和微博里,全都在说各种多少年难得一遇的雪景。长安城楼一夜落雪恍如梦回了大唐,断桥的残雪不知勾走了多少人的心魂。

看着微博热搜上“断桥残雪”的话题,柳兮菡不自觉又想起了,那个总是嚷嚷着要去看雪的人。

如今断桥残雪亦复如往常,而那个和它许下约定的人,却没有如期而至。

柳兮菡心里很不是个滋味,连手机也懒得看了。索性关了机,继续去研究混沌侦探社的几个成员。

转眼就到了开学的时候。

柳兮菡出门,外面依旧是银装素裹的世界。褪去了五颜六色的粉饰,一切回归素白的纯色,别是一番风味。

A大的校园里,来往的行人很少。柳兮菡只觉周围安静极了,几乎能听到树梢上积雪悄悄融化的声音。

在校园里溜达了一圈之后,柳兮菡便直接轻车熟路,去了混沌侦探社的社团活动室。

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活动,社团的所有成员都在这里,这让站在门口的柳兮菡有一些小尴尬。

“我就说嘛,宿舍里冷冷清清的,谁愿意待在那里。还是这里好,有家的感觉。你们看,兮若不也过来了吗?凭什么不让我来!”

楚月笙激动地向柳兮菡跑过来,热情的拥抱住她。紧紧的抱着好像是在确认她是真实存在的,好久之后才恋恋不舍的放开。

“兮若,你终于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好想你。”楚月笙的眼眶不自觉的变得通红,客厅里其他几个人在看清是柳兮菡的时候,也是在不觉间神色动容。

“幸好你回来了,我看他们一个个的,谁还敢再欺负我。哼!”楚月笙挽着柳兮菡的胳膊走进房间。

仿佛是因为有了她这个坚强的后盾,楚月笙顿时没有了之前的小委屈,变得趾高气昂起来。

柳兮菡瞧着眼前的情形,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难不成在楚月笙心中,柳兮若还是个能帮忙打架的人?

“你可是女神,他们谁敢欺负你!”柳兮菡半开玩笑这般哄劝了一句,屋里顿时传出一声不厚道的冷笑。

楚月笙恼怒的瞪过去,左戚当即改了口,“对对对,你就是女神!”

明显就是一句敷衍,楚月笙却不好意思红了脸。

“你们两个别贫了,把兮若一个人晾在那里合适吗?”辛恙亲切的朝柳兮菡走过来,脸上淡淡的笑容很是温暖。

柳兮菡看着眼前性格迥异的几人,嘴上虽然各种不待见,画面却是异常的温馨。就如同楚月笙说的,这里就像家一样。

突然之间,一股莫名的苦涩涌上心头。

“新年快乐!”

柳兮菡走过去和他们一一问好,并将背包里的新年礼物递给他们。

“之前叶老师临时说系里有一个交换生的名额,我就申请跟着老师去巴黎学习了一段时间。没来得及和你们告别,真的很抱歉。”

“这么说,你是在国外过的年?”

礼物是柳兮菡特意选的巴黎特产,楚月笙只看了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能不和我说呢。我要是和你一起出去,就不用在家里忍受一个月的唠叨了。”楚月笙有些不满的抱怨。

“唯一的一个交换生名额,你以为你想娶就能去的吗?再说了,你爸妈要是真能放你出国,你还用得着拉着柳兮若当借口。”

许是终于忍受不了楚月笙的喋喋咻咻,原本坐在一边看书的简晓突然合起书本站了起来。直接一针见血戳中楚月笙的痛处,还附带一个十分鄙夷的白眼。

楚月笙瞬间受到一万点暴击,明亮的双眼气鼓鼓的瞪着简晓,嘴角瘪了好几下,却硬是没说出一句反击的话。

空气突然变得异常安静,安静的带着些诡异。

柳兮菡在同情楚月笙的同时,也不由为简晓的犀利点赞,真不辜负他“第一毒舌”的称号。

不过也难怪简晓回打击楚月笙,眼前这个不停抱怨的楚月笙,和她从资料里了解到的真的很不一样。

“不就是卓飞扬在你爸妈面前恶人先告状嘛,你都已经念叨了一上午了,就不能歇一下吗?”左戚难得的出来打圆场,因为对美女没有任何抵抗力,“来,喝杯牛奶润润嗓子。你要是实在气不过,我帮你好好教训他一顿给你出气!”

“教训他干什么?搞得好像我有多在乎他似的!他也配!”

话虽如此,可楚月笙现在表现出来的,不正是对卓飞扬的在乎吗?

左戚翻了个白眼表示无语,只默默把牛奶递给楚月笙。

楚月笙正要接过左戚手中的牛奶,就听到辛恙不满的声音传过来,“左戚,那是我特意给柒柒准备的营养品,你能不能不要再偷喝了!”

楚月笙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停住,尴尬的缩了回去。

柳兮菡轻轻拍了一下楚月笙的肩膀,柔声安慰道:“其实能有爸妈在耳边念叨,也是挺好的。”

柳兮菡心里清楚,真正让楚月笙觉得委屈的,并不是卓飞扬的告状,而是爸妈竟然向着卓飞扬说她的不是。那份委屈一直憋在心里隐而不发,所以她才会到这里找他们倾诉。

这里俨然就是他们的第二个家,在家人面前,他们可以毫无顾忌的将最脆弱的一面展现出来。

虽然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可柳兮菡却还是忍不住歆羡这份温馨。

楚月笙无意间触及了柳兮菡的伤心事,顿时觉得有些尴尬,便没再说她的事情。

靠近窗台的角落里,辛恙和简晓在讨论柒柒的状况。

柒柒年龄大了,加上今年冬天格外的冷,所以辛恙十分担心柒柒的身体。虽然柒柒仍在冬眠中,可辛恙还是提心吊胆的一天检查好几次。

柳兮菡的目光从他们每个人身上滑过,心头不自觉又添了几分暖意。有这样一群朋友陪在身边,难怪柳兮若能发生那么大的改变。

只可惜,她又一次选择了独自逃离。

“你,还好吧?”闻昊不声不响走到柳兮菡身边,递上一杯温开水。

掌心透过马克杯传递来的温度,言语间小心翼翼的试探,都让柳兮菡心里暖暖的。

“没什么,都已经过去了。”柳兮菡将滑落的碎发别到而后,轻柔的抿嘴浅笑。

“没事就好。”

闻昊没再追问这个话题,但不知道是不是柳兮菡的错觉,总觉得闻昊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为了不引起闻昊的怀疑,柳兮菡默默别开目光,向电脑桌前的那个人走去。

从柳兮菡踏进房门,就一直感受到炙热的目光从那方传来,但她一直刻意忽略,直到最后才走向他。

他穿着纯黑的运动款羽绒服,给人成熟稳重的感觉又不缺青春活力,整个人随意的靠在沙发椅上,桌下修长的双腿交叠着伸直,越发显得身材颀长。

“好久不见。”

柳兮菡主动伸出手问好,脸颊上挂着浅浅的笑。

那人抬起头,柳兮菡便看到一张英俊帅气的脸。刀削般的轮廓,高挺的鼻梁上配着一副黑边眼镜,却还是压不住眼角肆意飞扬的神采。

在目光对视的那一瞬间,柳兮菡脑海中就冒出了“斯文败类”四个字。

柳兮菡的手在空中停留了好一会儿,他却始终没有回握的意思。而是站起身,朝着书房走去。

“就算拥有同一张脸,你也不会是她,别装了!”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在她耳边冷冷说道。

柳兮菡抬头望去,只看到他上翘的嘴角滑过的讥笑。

竟然第一次见面就被人无情的拆穿,柳兮菡觉得有些难看,脸上青一阵紫一阵。

“他这段时间的性格一直很古怪,你不要放在心上。”闻昊在一旁看到这尴尬的一幕,连忙过来安慰她。

真的只是性格古怪吗?

柳兮菡轻笑。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柳兮菡微笑着朝闻昊摆摆手,满脸洋溢着自信也跟着走进了书房。

柳兮菡关上书房的门,然后反锁。

“安仲夏,彼此彼此!”柳兮菡对着那张写满了失落的脸说,“就算你戴上副眼镜,再怎么装模作样,也都不可能变成安仲轩。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奚落我?”

安仲夏眼中闪过一瞬的惊讶,然后很快归于平静。不耐烦的扯下眼镜,随意扔到桌上,侧头望向窗外,骨节分明的手指揉着发涩的眼角。

即便身份被拆穿,安仲夏也没有任何反应。不知不觉爬上眼角眉梢的愁绪,真的是像极了某个人。

这一系列的动作看在柳兮菡眼里,真是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不就是因为她不是柳兮若嘛,他至于这样对她摆脸色吗?

“安仲夏,你以为你在这儿等着她就会出现吗?真是天真!”柳兮菡冷笑道,“她又缩进龟壳里躲起来了,说不定好几年都不会出来。”

刚才还对柳兮菡爱搭不理的安仲夏,瞬间转过了脸,情绪激动的反驳:“她不是这样的人!”

许是因为刚揉了眼睛,眼眶泛着红,再配上突然爆发的愤怒,安仲夏的眼睛里似是要喷出火来。

柳兮若不是这样的人?那是谁躲到巴黎不敢面对现实?

柳兮菡又是轻蔑的冷笑。

那来自于近乎相同的脸上的笑容,让安仲夏看着心里一阵阵难受。

曾经那个有着一模一样面容的另一个人,即便心底承受着沉重的伤痛,依旧坚定不移的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相信他是无辜的。

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曾经一瞬不瞬直视着他,说他有着不羁而张扬的自由灵魂,说他浑身散发着如火的激情,勃勃的生机指引着她看到闪耀的希望。

他跟随着她的信仰冲破藩篱的束缚,跃出阴暗潮湿的海底,终于敢直视这五彩缤纷的世界,她怎么可能一个人悄悄躲起来了呢?

明明就是一胞所生的亲姐妹,有着几乎相同的一张脸,却为何眼前这个人让他觉得那么讨厌?

“就算她躲起来了,我也可以去巴黎找她。倒是你,假装成她混进来,究竟想干什么,你就不怕我告诉他们吗?”安仲夏毫不犹豫反击,似是不愿与柳兮菡再多说一句话,转身往门口走去。

柳兮菡脸上没有丝毫的受挫,轻巧的反问:“你自己还不是假装成安仲轩,又有什么资格说我?”

“随便你!我从小到大唯一的乐趣,就是假装成安仲轩。就算他现在就在外面,也不会说什么的。”

安仲轩唇角轻笑,清脆的笑声传入耳中,只听得柳兮菡想打人。

可是害怕安仲轩真的出去拆穿她,柳兮菡还是没骨气的紧追过去,拉住了安仲夏正准备开门的手。

安仲夏瞥了柳兮菡一眼,淡淡的说:“念在你告诉我她在巴黎的份上,我打算看戏。”

对上安仲夏戏谑的眼神,柳兮菡才知道自己是被他耍了。

“不过就你这智商,估计没几天就露陷了。顺便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他们马上就要出新一期的杂志了,我等着看你大显身手哟。”

狠狠嘲笑了柳兮菡一番之后,安仲夏觉得心情大好。打开门迈着欢快的步子走了出去,甚至还挥手和他们告别。

一屋子人看着举止反常的安仲夏,都像见鬼了似的。

柳兮菡从书房里出来,安仲夏刚刚离开。

“兮若,你究竟和社长说了什么,让他这么开心?”楚月笙满脸狐疑打量着柳兮菡。

柳兮菡无辜的耸肩。

她能和他说什么,反倒是她被他狠狠打击了一顿。

“你们不觉得社长很奇怪吗?自从上次深山探险回来之后,就好像换了个人一样。”闻昊目光深邃望着门的方向,又又的说出这么一句话,不由让柳兮菡心头一凛。

安仲轩和安仲夏双胞胎的身份,闻昊是知道的。他这么说的真正意思,其实是想告诉她,最近出现的人,都是安仲夏!

也就是说,自从上次深山出来之后,安仲轩几乎没有出现过。

暗中消失的安仲轩,究竟在做什么?

安仲轩身上,又藏着什么秘密?

柳兮菡怀着复杂的心情走到阳台上,澄澈的天空不知何时偷偷洒下几缕明媚的阳光,在皑皑白雪的反射后越发明亮。降落了多日的积雪趁着这温暖的时刻,争先恐后的消融,屋檐上,树梢尖,不时传出窸窣的声响,这让安静的天地不再枯燥。

路上的行人很少,所以刚从楼里走出来的那道身影,格外的明显。

积雪才刚刚开始融化,雪层下面还凝着一层坚固的冰。道路表面很光滑,非常容易摔跤,所以每个人走在上面都小心翼翼的。

安仲夏,却是个例外。

他和平常一样,步伐矫健走在积雪上,每一步都稳稳的落下,挺拔的身影仿佛坚挺的松柏,不知不觉就吸引着人移不开目光。

这个从骨子里透着与众不同的人,仿佛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吸引周围人的目光。自由不羁的灵魂指引着他遵从内心,活成了无数人歆羡却又没有勇气去尝试的模样。那一腔孤勇让人敬佩,亦在悄无声息中感染着周围的人。

柳兮菡知道,柳兮若这半年来翻天覆地的改变,全都是因为安仲夏。

曾经,她也和他一样,被那一腔孤勇支配着,仿佛永远天不怕地不怕。可如今,她迷蒙的望着被风吹起挡住视线的直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闻昊被塘台上这个寂寥的身影吸引,走了过来。顺着柳兮菡的目光望去,看到的是渐行渐远的安仲夏。

“你应该看出来了吧,他并不是社长,而是安仲夏!”

闻昊的声音很轻,却还是让柳兮菡微微一惊。

柳兮菡的目光与闻昊对视的瞬间,闻昊清晰的捕捉到,她眼神中还未散开的迷茫。

敏感的闻昊打量着眼前这个恬静的女生,心中若有所思。

柳兮菡对闻昊尴尬的微微一笑,然后错开了目光。对于安仲夏的身份,没有承认也没否认,以沉默代替回答,这是柳兮若最惯用的方式。

所幸闻昊早已习惯,并没有继续追问。

“关于你父母的车祸,我在网上看了些报道。”闻昊小心翼翼的试探,生怕一不小心弄伤了眼前这个脆弱敏感的女生,“如果有需要的话,随时可以找我帮忙。”

柳兮菡瞬间愣住了,望着眼前这个热情而真挚的大男孩,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需要向他求助吗?

闻昊是个侦探迷,拥有敏感的洞察力和超强的逻辑推理能力。如果能够有他帮忙,柳兮菡调查起来肯定会顺利很多。

可脑海里却同时回荡着另外一个声音: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挡不住内心的好奇才想要了解更多。万一真的调查出什么来,牵连到他该怎么办?

虽然这种可能性十分小,但柳兮菡却不能拿别人的未来冒险,所以她选择了客气的拒绝。

“谢谢你,暂时还不需要。”

明明秀气的瓜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笑容里夹杂着丝丝歉意,闻昊却不知为何感受到了淡漠的疏离。

“如果需要帮忙,不要一个人硬扛着,我们大家都是你的朋友。”闻昊点点头,然后不动声响的回到了室内,将这一方安静的空间留给她。

柳兮菡听着闻昊的话,心里觉得暖暖的。

望着眼前苍茫清冷的天地,柳兮菡心里清楚,就在她身后,一扇门之隔,是一个无比温馨而且让人眷恋的家,柳兮若就是这个家的成员。

而她,却是柳兮菡,一个冒名顶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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