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忍冬看着这片平地,心中想着,终于该我出手了。
老派土夫子在夹喇嘛时最重要的一个作用,就是定出墓室的位置和规格。
这都需要洛阳铲和闻土的工夫,有经验的土夫子凭着一只鼻子就能从洛阳铲带出的土里断定朝代深浅和各种陪葬品的规格。
这种工夫非得从小苦练不可,还得有有经验的人来教,所以何忍冬很自信这里只有他会。
他现在心里十分得意,想着,让你们说我没用,现在不还得求到我?我要把所有受的气十倍百倍的撒到你们身上。
“来,让我给你们展示下高端操作。”何忍冬一边咧着嘴笑,一边往那边走去,身形怎么看怎么得瑟,恨不得横着走路了。
结果得瑟到一半就笑不出来了,他看见花爷在各处走来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抓一把土放到鼻子底下闻闻,闻完之后摇摇头,又换一个地方再摸一把土闻。
而巫有易从背包里拿出螺纹钢管接在一起,再接上考古铲头,然后拿出短柄锤准备探土。
何忍冬在一旁看他们忙活着,心中却十分震惊,这就是标准的土夫子探土,看来这里除了坐在旁边看热闹的苏三刀外其他人都会啊,而且他们两个人手脚还要比自己麻利许多。
他没有失望于自己无法露风头,而是开始怀疑,这帮人花这么多钱叫自己来是干嘛的?
所有的事情都不需要自己帮忙,他们几个人都可以搞定,好像只需要自己在旁边看着就行了。
在前几天刚进山时他就有点怀疑,那时候他以为要让他看风水来确定墓葬位置,结果巫有易干了这活,当时也没有多想,只是以为夹他喇嘛只是为了用洛阳铲探土定穴,结果今天发现他们自己也可以,这就不由得他不多想。
何忍冬心里思绪万千,感觉到这件事好像没有自己来之前想象得这么简单,再回想起那么高的酬金,就更加觉得事情蹊跷。
就在他准备接着想下去的时候,听见那边有人喊他。
“嗨嗨嗨,那边那个,别拿钱不干事啊,过来帮忙。”是花爷在叫他。
就在何忍冬发愣的时间了,巫有易已经接好了洛阳铲,接着先把铲头固定,然后用短柄锤一点一点往下敲,才刚下去没几节就有了动静。
他们俩人先开始以为是遇到石头了,但换了个方向也绕不过去。
然后花爷儿用手把住钢管,让他再敲了几下,经验让他判断出,手上传来的震动是遇到了大面积的砖石,才知道是真碰到墓室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叫何忍冬过来。
“太浅了。”花爷暗暗嘀咕了句。
四个人一节一节把螺纹钢管往出拔,等拔出最后一节的时候卸下铲头,交给何忍冬。
他拿到鼻子前一闻,就皱起了眉头,说:“还真是,怎么这么浅?”
他们数了一下钢管,发现墓室顶距离地面不到五米,这片地方也没有人为袭扰,地面土层应该没有大规模变动过,这么浅很不寻常。
几个人没有停手,又下了几铲,他们最先开始怀疑墓室是不是拱形,刚探下去碰到的是拱形最高处,有的墓葬为了加固会使用这样的结构。
结果下了几铲发现不是,整个墓室顶就是距离地面五米。
探土定穴是土夫子基本功,很少会弄错,更何况这里有三个人,这要是都弄错他们也就不用吃这碗饭了。
但几个人还是不敢确定,又在各处都下了几铲,大致搞清楚了古墓的轮廓,在地上用树枝画了张草图来讨论,如果是不懂行的人,看起来就是各种格子。
“砖石墓,长方形,分前后两室,应该是夫妻同葬的墓。”
何忍冬看着草图说道,然后又看了看周围的几个下铲的点,几个点连起来就是整个墓室的结构,缩小之后就成了草图。
“从墓葬风格来看应该是隋唐时期的,唐朝的可能性大一点,墓道是斜坡式,应该修建在安史之乱之前,大概是在盛唐时期,这样的墓葬明器一定不少,还真是个油斗。”何忍冬继续说道。
花爷摇摇头说:“整个墓葬的面积很大,应该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但是没理由这么浅,和这么大的墓葬规格不配。”
“说不定是地形限制呢?这四面环山,下面万一都是岩石,修在这种地方碰到这种情况也正常。”何忍冬说了一句。
但显然所有人都不信,包括他自己也不信,但盗墓就是这样,碰到怪事总得给自己找个解释。
即便你解释出来的东西和真相完全无关,也会比没有解释好得多。
“怎么进去?”
盗墓有各种进墓室的办法,但碰到砖石墓,最好是从墓道进入。
因为这样的墓室结构比较结实,如果要从其他地方进会比较困难。
“这种墓道长,且不稳定,这次就咱们四个人,没带多少炸药。
这么多年下来万一有一两处地方塌了,我们就完全没辙了,还是直接破墓室墙壁进。”花爷说道。
“行,那直接进主墓室,主室最大,距离地面也最近,这样的深度刚好不用做土,也不怕他塌下来。”何忍冬说。
挖掘盗洞的时候要注意,如果太深的话土层会支撑不住重量,会不稳定,整个盗洞会塌下来。
所以需要加固,一般土质情况下,这个深度是在七米左右,他们这次不用挖那么深,不用考虑加固的事。
“从侧壁进,这墓室距离土层这么浅,我害怕有什么机关在顶上。”花爷最后敲定了主意。
然后几个人就开始丈量了主墓室的尺寸,确定了棺椁方位,开始撒欢式的打盗洞。
打盗洞时,上面的土层用旋风铲破开,等到土压的比较实,旋风铲打起来费劲的时候再用工兵锹和猫儿铲。
这旋风铲是老年间传下来的物件,没打开的时候看起来就像一个铜棍,其实铜棍中空,里边装着机括,其中的机括连接着铜棍后的摇杆,转动摇杆就能让它前端旋转。
使用时要插上波浪叶,总共有九片,精钢制成,形状类似于煤矿的采煤机前端叶片的缩小版。
要像花瓣一样插在铜棍前端。
铜棍前面有专门的插槽卡簧,叶片一插进去就立刻被锁住,要把九只叶片均匀插在铜棍前端,最终成型的样子就像花瓣一样。
使用起来就像是电风扇一样,把土源源不断用叶片清出来。
这种工具还能调整大小,改变开洞的直径,算是特别好用的工具了,是何忍冬托陆子野搞来的。
不一会,就听见最里边的巫有易说了声:“搞定。”
他身体最壮,所以这种事都让给了他来做。
盗洞下面清理出一大面的砖墙,露出的砖墙间泛出白色。
这应该是加了糯米汁和石灰的夯土。
这种东西不仅结实还防虫防潮,堪比钢筋混凝土,工兵铲敲上边连个印子都留不下。
但土夫子们发现醋对这种夯土墙有奇效,可能是一物降一物吧。
从这些地方就能看出老派土夫子在倒斗时的作用,有些拼了命也打不开的东西,但靠着经验就能很轻松的破解。
把他们带的醋浇完之后,盗洞就已经探到墓室里,墓里空气质量还不错,虽然弥漫着一股陈旧的味道,但可以供给呼吸。
花爷是最先进去的,在确定没有危险之后招了招手,其他三人一个接一个的钻了进去。
盗洞是打在墓室墙壁上,距离地面有一米的距离,几个人先后落地,然后一个个打开手电到处乱照,即便有好几具手电,但这些都是狼眼手电,聚光太好,完全照不出墓室的情况。
几个人只能摸索着找出了灯盏和灯柱。
何忍冬打起好几个火折子扔了进去,整个墓室就亮起来,也照出了其中的场景,但还是看不真切,如果要看清具体的地方还是要用手电照过去。
何忍冬粗略的扫了一眼,整个墓室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看起来很规矩,墓室周围画着壁画,内容大致是鞍马,牛车,列戟,步骑仪卫之类,墓室顶部绘制着日月星辰,全都是装饰性壁画,根本看不出墓主人的身份。
而在这些壁画正中间就是棺床,棺床上静静的躺着墓主人的棺椁。
何忍冬正在四处找着有没有墓志铭之类可以证明墓主人身份的东西。
结果这墓主人好像文盲一样,连一样记录性质的东西都没有,就连棺椁上也是空白一片。
除了几个已经模糊不清的装饰性雕刻图案外什么都没有。
正当他纳闷的时候,感觉有人在拉他的衣裳,一转脸看见是苏三刀蹲在地上扯他衣角。
苏三刀平时就爱开玩笑,何忍冬以为他这次也在开玩笑,就没理他,继续去找东西。
结果扯他衣服的力气更大了,恨不得要脱下来的光景。
他心里有点发火,想着哪有在墓里开玩笑的啊,结果一转脸就看见三刀在给他做挤眉弄眼。
他心想这人平时虽然喜欢开玩笑,但也没这么幼稚啊。
心中就觉得不对劲,然后想起以前听过的故事。
故事里说,有三个人去一个古墓倒斗,其中一个人刚进墓就被鬼魂附身了,但没有暴露,而是假装成他们的同伴继续往墓里走。
在下墓的过程中那个鬼魂使了鬼打墙,让三个人走散了。
其中一个没有被附身的土夫子误打误撞进一间墓室,那个墓室有一个棺材,棺盖半掩着,看起来轻轻一推就能打开。
这个人看见棺材就忍不住心里的贪念,想要打开探寻一下有没有宝贝,结果刚靠近就听见棺材里传来一阵猛烈的敲击声,把那个人吓了一跳。
他已经转身准备逃出墓室,却发现这敲击声是有规律的,三长两短,三长两短,这让他很是奇怪,无论是粽子还是怪物都没有思考能力,肯定没法敲出这么整齐的动静。
他心里细一思量,该不会是他的同伴被困在棺材里,用这样的方式在求救吧。
遂大喊他两个同伴的名字,但没人应答,他本来都想跑了,但这个虽然贪财,却很讲义气,实在害怕真是他兄弟在求救。
最终忍不住还是打开了棺材,发现真是他的同伴。
就问:“你怎么在里边的?刚才我喊你名字你为什么不回答?”
结果一抬头看见他的同伴脸上长出钢针似的白毛,血红的舌头从喉咙处吐了出来,落到了地上,脸上表情狰狞,两只眼睛直接爆了出来,喷了他一脸粘液,刚才打开棺材的土夫子直接被吓得一声惨叫,醒了过来。
竟然发现自己睡在盗洞口,刚才那只是一个噩梦。
旁边就是他刚才梦里的同伴,正活生生的看着他。
那个同伴问了他一声:“你怎么了?怎么爬着盗洞都能睡着?做噩梦了?”
那个土夫子就说:“我刚才梦见你死了,样子特别可怕。”
于是又抬头一看,哪里还有他的同伴,只剩下他刚才看见的那个鬼魂,满脸白毛,舌长点地,两眼狰狞,面色惨白。
张着血盆大口对他说道:“你看到的是不是这样啊?”
这个土夫子刚醒来,就被吓的两腿一软,裤子一热,又昏死了过去。
等醒来的时候发现又回到了刚才的墓室里,那个半开的棺材又发出猛烈的敲击声。
他被吓的浑身发颤,精神崩溃了,拿起刀就冲着棺材里捅了过去。
连通了十几刀,刀鄂都把自己手划破了,血流如注,才停下来。
镇定了下精神才发现棺材里不是刚才被附身的那个人,而是三人中的另一个,这才恍然大悟。
这个鬼怪居然引诱他杀了自己同伴,心中悔恨不已。
正要抱着尸体痛哭,却发现这具尸体头颅自己掉了下了,从棺材里飞起,一边飞还一边说:“为什么杀我?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这个人直接被吓得吐出一口心头血,脑子一阵发懵。疯似的从盗洞里跑了出去,一边跑还一边狞笑,大吼大叫。
从此以后就疯了,见人就问:“你是人是鬼?我是不是杀了你?”
这是小时侯何忍冬父亲为了吓唬他,给他讲的故事,他记忆很深。
他就想这苏三刀是不是也被附身了?
想起故事里的情节,心里一阵发毛,就想去找其他人,结果一看花爷也蹲在那给他做鬼脸,而且表情看起来比何忍冬丰富多了,如果不是环境不允许,他可能都笑出来了。
何忍冬心想这鬼什么口味,神经病还传染?
附身人之后不吓人,就让在那做鬼脸,这鬼死之前一定是个乐观主义者。
然后发现花爷儿脸色不是很好,那个表情分明就是无奈的表情,眼神就像在看蠢货。
也不做鬼脸了,在比口型,看样子是在说:“小心,蹲下。”
何忍冬这才知道他们是在提醒自己,但还是不清楚为什么要蹲下?
正准备开口问就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嘴,正准备挣扎就听见那人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句:“别出声,是我。”
他听出来这是巫有易,然后看见巫有易的手往棺椁后面指了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好像有什么东西,但长明灯的灯火现在还太小,得烧一会灯油融化才能大些。
微弱的灯光下本身就看不清,再加上棺椁影子的遮挡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只好把手里的手电光照了过去,就看见有一只穿着很破的棉袄的腿搭在棺材上,顺着脚往棺材上瞧能看见趴着一只枯手。
“嘶……”何忍冬深吸一口气,然后镇定了下心神,细细想了想,他们下来的时候没有发现其他盗洞,这个墓室也没有被人打开过的痕迹,那这个不管是人是鬼肯定是从下葬时就在这里的。
他越想越头皮发麻,什么样的情况下也不应该在主墓室的棺椁边趴着这么一号东西啊。
这就只能是粽子了,也就是常说的僵尸,这怎么刚下墓还没开棺就遇到这东西。
他心里哀嚎,这年头菩萨闭眼,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遛弯了。
接着拍了拍捂在嘴上的手,告诉对方自己已经镇定了,让他放手。
就这么着,四个人趴在棺椁这头,那个东西在棺椁那头,中间隔着个棺材,双方都一动不动,互相僵持着。
在这么耗下去的过程中,恐惧也被慢慢的消磨了。
苏三刀最先没有耐心,手握着他的那把长刀开始顺着棺材一步一步的摸过去。
他姿势很怪异,下半身半蹲,上半身挺直,这个动作有很好的爆发性。
看来他做好了准备,一发生意外就可以直接用一只手撑着,跳到棺椁另一边。
花爷也跟在后边,距离三刀大概一米的距离,这个距离既留下了反应时间,又可以在这么昏暗的灯光下看清人影,不至于暴起后误伤。
结果那边的东西秉持了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还是不动的战术。
也没有发出什么动静,俩人就这么慢慢的到了棺材尽头,距离那个东西只有一个转身的距离,然后苏三刀大吼一声:“一刀斩你个笑开怀。”
就从棺椁旁边跳了出去,而花爷直接一下跳起跃到棺床上
两人都看见了那东西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