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郑焱,两人自从潮州见过一面后便再也没有碰面过,谷中似乎对她的一举一动毫不在意,然而她却十分的清楚这几年之中那些躲在阴暗角落的窥探可从没有间断过,无时无刻不告诉她无名谷给她自由而不是放她自由。
笼中的金丝雀岂可翻身化作鲲鹏遨游在天地间?
她依然记得当初出谷郑焱给她那副名单上足足一百名朝廷的重要官员名字,这几年在黑暗犄角中行进现下也只剩下最后一人尚未刺杀,这几年的刺客生涯早已将她的心绪染得不现丝毫波动。
“郑焱管家,一别已有五年,您老人家身体可好?”
李若澜浅浅一笑,说不出的清扬,素手择一盏净杯给郑焱续上一杯茶汤。
郑焱在她脸上瞧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才扶起茶杯将茶汤置到唇边,先是嘬一小口随后大口饮毕。
“好茶,看来你这几年不但任务完成的出色,这茶艺也丝毫不差,早知道当初就不让你学什么本事,在谷中陪几位师傅茗茶倒更合适。”
李若澜嫣然笑道:“现在也不迟,要不我现在就打道回府,几年没见扬月师傅倒是还真想念,也不知道师傅过得怎么样。”
郑焱缓缓出言:“这几年倒是为难你一个人在外面四下奔走,这次任务结束后你可以不必如此提心吊胆再做刺客,谷中安排你去祁国做一件大事,那事一旦办妥你后半生便不会再受无名谷制约。”
闻言柳眉轻挑,李若澜倒是觉得很有意思:“想来此事难度必定不小,谷中居然放出这么诱人的条件,说吧我心动了。”
郑焱递过一张纸条,她旋即接过打开忽然笑出声来:“管家这事难度可比杀人要难得多,我恐怕是难以做到。”
随手将纸条丢在炉中,纸条被火红的木炭触及,随即窜出道明火,整个雅间倏忽弥漫出一股焦味。
看着纸条变成一卷黑色的碎絮,郑焱微笑道:“你不会拒绝,你是聪明人这番利益没有人能拒绝。”
“管家你看来是有读心术啊,好吧我且试一试。”李若澜巧笑一声,协助祁国大皇子夺得储君之位的难度比杀一人要难得多,一旦介入这皇室之间的争斗,成功后则是大富大贵,一旦失败却是万丈悬崖无法挽救,谷中既然指定她去做这番任务,即便是推辞谷中也仍有其他方法让她不得不答应。
郑焱自然不知道读心术是什么本领,见她应好从怀中取出一张笺纸给她,这上面记着今日刺杀周围有哪些高手陪侍以及和祁国皇子接应的事情。
看到上面的内容,李若澜面色有些凝重,今日礼部尚书伍德和祁国皇子杜丰的宴会规格已是极高,加之这几年她在全国上下刺杀那些地方高官,朝廷已经将这四周埋伏下了众多高手,恐怕是有些难以撤退。
郑焱已经离去,她坐在窗口小坐一会,将茶钱结清,亦出门去转一小会。
余阳已然潜入地平线,天地间仿佛就随着这光亮的消散变得冷彻起来,夜下灯火逐渐升华,四周不少客栈酒楼茶肆门口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她行走在这石板街道上孤身一人,颇有孤凉的感觉。
几年在黑夜中的刺杀,一个人去面对所有的痛苦伤痕也已经习惯这种生活,热闹和喧腾似乎本就不该属于杀手的她。
前面是一座石亭,亭额挂着望月亭三字,四周虽然行人游客众多,但似乎因为是一座孤亭的原因,竟无一人在亭中幽会,她缓步走到亭中,四根深红色的亭柱径直的驻在湖中,亭盖配以琉璃瓦向四角檐头翘首。
随意抚坐在一叠理石板上,一旁筑有一块铮亮的石板,隐约刻有些许文字,抬头望去石板上是作有一首诗。
《弄月》天狼莫许金波动,地萍无风拜月开,任君摆断金缕线,合身卧塌光自来。落笔庆元元年,光宗提笔。
整首诗虽是讲的月,但风格却是激撼磅礴,隐含想要收复曾经的江海河山的志向,一看之下让人心胸竖然滚烫,四句启头四字暗含天地人和四字,此诗正是当今皇帝即位初年在这弄月亭中所著,此诗可窥探当今皇帝的想法一斑。
李若澜缓缓读了一遍,倒是觉得此诗所作甚为大志,然而这番雄心可跟她无关,反正皇帝负责正兴四海,她现在的事情就是给他捣乱,这些年她杀了不少的大臣,皇帝派遣了无数的高手和悬赏想要抓住她,结果都失败而归。
想到这里她忽然一笑,或许她这个刺客让皇帝在朝中把眉毛都给气歪了,想着每次她得手朝廷接到奏折皇帝看后的表情她就觉得好笑,只是不能亲眼看到那搞笑的场景倒是觉得可惜。
月下飞升,一轮满月已然打在水中,四周的喧腾更甚,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拿到了那支竹萧,自从最后一次和陈涵见过面之后,两人从此便再无任何音讯往来。
那年的她们似乎才刚到情窦初开的年华,他轻轻的抱住了她,那一刻她似乎感到了久违的安心和暖意,她脑中忆起两任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四目相对下难道就隽生出无法消灭的画面。
腼夹一侧似乎能感受到那丝无法消散的暖意,不知道是脸颊染了红妆还是那丝感觉一直没有离开过她,她十指轻抬竹萧,他说如果想他就吹箫,她说那无论多远你都要来,他笑着说好。
萧声清柔婉转,丝丝入耳,不间杂何种情绪使人放空心境,只叫周围人放慢了脚步静耳聆听,低音缱绻难侧倏而飞扬爬升,芊芊玉指在音孔的停留和离开登时热烈起来,仿佛整个世界运转的速度也随之变得高昂。
相遇时的羞怯,幽会时的兹怜,热恋时的隽美,分别时的失意,久别之后的相思,每一样情绪在萧声中徐徐展开,天地似乎为之倾倒,众生似乎也为之叹然。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
隔着近百步远的长轩亭廊之中,正有一场饭局进行,八位锦衣华服之人推杯换盏,其中一人正是今日李若澜见过面的杜丰,他背面着李若澜的亭台举手对着左侧一男子举杯劝酒。
此人面宇轩昂中年年纪,高额鼻梁身着青莽长袍举手投足间就能投出一股威严,此人便是今天陈国靖王,今日他负责筹待祁国的大皇子杜丰,同行陪同的还有礼部尚书伍德,左丞相王滂等人。
佳酿进肚,酒意印颊,杜丰忽然听到丝丝清幽缠绵的萧声,身子不由得转过去去,只见不远处亭中一道白影伫立,虽然少饮了些酒脑中有些恍惚但那道倩影在视线触及的一刹那他就记得起来。
是她!
一人孤寂于亭中独奏长萧,那份寂寞不可谓不峻,倏然他的心口也随着着悠然如泣的萧声仿佛被针扎了一下,很疼。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能不卑不亢的和他品茶谈笑,能一人奏出这番曲调出来,他突然很想走过去再和她认识一番。
“皇侄,这第三巡才刚开始怎能开小差,这三杯眉寿你可得陪我好好喝尽兴。”靖王将杜丰的思绪拉回,这一番下来突然酒性更胜丝毫不推辞连扶三杯下肚,众人无不拍手叫好。
曲调渐渐转平静,收好竹萧她起身向右侧走去,在这里不觉就已经坐了有一个时辰,俗话说酒过三巡人微醉,这一个多时辰下来,亭中几人早已是喝的快看不清四下的景物,也是她行动的最佳时机。
几位都是朝廷的高官,这次和祁国皇子的这轮酒局无论喝得再尽兴也不能出洋相,官场上的老手自然是深谙这些道理,只有靖王和杜丰两人还稍显清醒,正准备散席相互道别。
此刻行人还较多,道旁伫立着不少官兵守候在此地,李若澜一眼望去便见到身着黑色服饰的一人,郑焱给的情报中此人今天就是穿着这件衣服,身高体胖,肥头健耳。
这些年无名谷的哨子给了她不少情报,她早已知道朝廷之中有重要的情报来源,只是现在不知到底是何人罢了。
衣袖滑出一道长管至手中,一道钢针正埋伏在里面,这道暗器正适合在人多的时候使用,亭台距离她的距离大约有五十步左右,眼中的身影如同被她锁定了一般,右手不经意的抬到嘴边,一口气陡然吹出。
这些年她在各种刺杀之中早已将暗器这门功夫练到了近乎极致,内功也已正式踏入了《道冲内经》第二层的境界,这一口气丝毫不起眼,但是迸发出那股劲力却是极为强悍,钢针穿过两行人的身子缝隙,准确无误的射中在那黑衣胖子的侧身。
“有刺客,快擒贼!”靖王虽然有些头晕,却丝毫没有醉意,这时看到站起的伍德突然倒在桌上,不住的呕血。紧忙叫到:“保护杜皇侄,刺客在右侧快去追!”
靖王从小修炼武艺,大大小小也打过不少仗,虽然没有江湖武艺少了些,但行军打仗的本领却是极强,眼疾口快已然察觉到刺客的位置。
杜丰看着倒在一旁的伍德起初还有些惧意,以为有人派来刺客刺杀他的,这番远的距离能一击得手看来那刺客的本领十分了得,转过头去再往后亭望去,那白衣的影子早已不在,那影子不在了,他的心却开始有些空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