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州自古多山,虽说没有环滁皆山也那样夸张,却也差不了太多。
城西边风景秀雅的观音山下,李远沐浴在西斜的阳光中坐在一段烂木头上,正在大口撕咬着一块烤鸡翅,脚下已是一堆骨头。如同一尊行走在世间酒肉不忌的活佛般浑身散发着神圣的佛光。
怪不得吃货们总说吃就是他们最大的修行,果然甚合佛理。
苏小白不由感叹果然每一个胖子都是吃出来的。那些“我胖是因为体质问题、我平时喝口凉水都长肉”什么的论调全特么是自欺欺人。
把视线从李远那一坨肉山上挪开,漫不经心的看着前方已经层峦叠翠的观音山,脑子里想着很糟心的事。
彭城会馆的事已经过去几天了,苏小白现在却早没有了一丝当初达成小目标的喜悦。
他从河里潜逃的第三天,苏小白才从《吴州晚报》上看到了那位叫做吕成鹏的记者发的小豆腐块新闻稿,里面写到警方和海军陆战队又一次军地合作,彻底摧毁的一处大型地下拳场如何如何。
文字间那种遮遮掩掩语焉不详的不甘味道更加明显,看起来他也发现了这几次拳馆连续被扫场的一些不寻常的痕迹,却因为什么原因没法子做更深入报道。
文章特别提到行动中一名士兵因为意外负伤外,被送进吴州地方医院救治,医院高度重视云云。
报纸上报道的那个所谓受伤士兵果然就是被苏小白击倒的那个。苏小白两次潜入那个士兵所在的吴州市春波尔医院,查验过他的病例和各种检验报告,并亲自把过脉,最终确认他确实如医生诊断,他其实根本就不是受伤,而是发病。
一种特发型癫痫。
从他的主治医生和同事聊天中知道这个叫做林水生的士兵入伍前就有癫痫,只是很少发病,入伍时也隐瞒了这个信息,体检时也通过了。那天是他刚从普通海军水兵被选拔如陆战队第一次执行任务,结果就遇到了刚刚跑出来的苏小白。
估计是惊吓,同时更主要心里负担太大,生怕自己被贼人击倒连枪都被卸这个后果影响军中的前途,结果瞬间压力过大导致心神崩溃,从而发病。
毕竟本质上癫痫是一种脑病。
这个叫做年轻士兵的陆战队之路彻底完了,甚至会有可能被强制退役。苏小白曾在他的病房窗外听到他哭泣,听那两个去医院看他的同乡士兵说他为了能够被选入陆战队,付出了太多,几乎是死命的训练,没想到却被个毛贼一巴掌打碎了一切。
这个事情让苏小白很沮丧,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这一世他曾经只想简单而有尊严的活着,可是走的越远很多事越是事与愿违。
“大仙,怎么不去吃东西啊?”副班长何宇强拿着两瓶“南极海”汽水走过来,把一瓶放在苏小白的旁边,然后顺势坐在了苏小白坐着的这块大石头上。
苏小白扭头看了一下,笑笑:“何班副,这是受什么打击了?居然能让情圣能狠心抛下那么多美女来找我这闲人说话?”
副班长何宇强喝了口汽水,很有些酸味的说:“被你小子打击到了呗。你说校花聂女神怎么就能不动声色的被你小子给拿下了呀?前些天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都快随碎了。真的假的啊?给哥们儿传授个经验呗。”
“我一直以为班副你是一个已经脱离八卦这种低级趣味,建立了自己高端审美的高精人士,怎么今儿个也庸俗了?
这怎么着的就传我拿下聂珂了?就因为前些天在食堂碰巧遇到然后一块吃了顿话不投机的饭?
难道一夜之间咱们明理对于“拿下”这个词汇的定义改变了?
这不毁哥们我嘛,咱可是不近女色只爱学业、联考不过单身不脱的真正钢铁直男,别说聂珂,就是董班花过来,我都敢一样这样说。”苏小白端起汽水瓶喝了一口,眼睛的余光扫了一下左右,然后很有些无奈的说到。
“哈哈哈哈,苏大仙你总是这样喜欢胡说八道,什么话到你嘴里就要变味。要是聂珂听见你这样在她背后编排她,看她能饶了你。”不等何宇强接苏小白的话,一个清脆的女声在旁边的大笑了起来。
苏小白好像吓一跳的样子,猛转头,然后松了口气的样子举起汽水瓶和说话的女孩子碰了一下杯:“欢迎我们的班花传话,很期待聂珂饶不了我。不过在聂女侠取了我的小命之前,我还是要先代表我个人向班花表达一下感谢。
联考前还能让琴老师同意这次春游,班花这次真不容易。再说一遍,今天的烧烤真特么棒。董倩,你是咱们高三六班最好的文体课代表!
也感谢班副赞助的“南极海”汽水,喝汽水就要喝何氏集团的“南极海”,地道吴州味!那些喝什么“小冰乐”“雪莲”的都是邪端,该上火刑架,来,为“南极海”走一个。”
董倩微有些红了脸,然后举起手中的汽水瓶和苏小白碰了一下,说到:“你再说班花俩字我给你翻脸啊,上次就是你这样乱说,都传到我们排球队了,被她们几个笑话了我好久。
说真的,以前总感觉毕业还是很遥远的事,可是一转眼,再有一个多月就要联考了,想想真是挺难受的。怎么着也得在这最后的青春尾巴里撒欢一天。
虽说大家学习本来就已经够辛苦了,也不差这一天,我可是给琴老师打了包票的,回去后大家得更拼一点才行。”
何宇强对苏小白笑笑,也举过汽水瓶子和董倩碰了一下,略有些扭捏但是最终还是仰脖喝了一大口,然后才说到:“董倩,虽然你三年来干了太多不靠谱的事,但是今次办的事,真漂亮。靠谱!"
董倩朝何宇强翻了个白眼,举起汽水瓶喝了一大口,咽下汽水,舒爽的出了口气,倚在石头后的树干上,毫无淑女样的说到:“唉,大仙,好久不听你唱歌了,今天难得这么高兴,唱一个呗。”
“聊得好好的怎么着呢就扯到唱歌了?既没人打赏更没有收藏投票的,在这荒郊野外的唱个啥歌啊,别再把狼招来。”
苏小白懒洋洋的转头看了看董倩,因为角度的问题,从下往上看过去,两条大长腿裹在牛仔裤里显得更直更长。
苏小白总感觉说自己身高一米七三的董倩没说实话,她至少也得有一米七六,站在那里,压迫感实在是太强烈了些。
也难怪连号称五班情圣的何宇强都从来没有想过打董倩的主意,这个高度的女生对于这个年龄的高中生来说实在是太不友好了,高到像棵向日葵立在菊花丛里。
所以五班男生背后把董倩叫做大型班花,简称大花,向日葵那种很大的花。
但是苏小白是真心认为董倩是班花,只是这些第二帝国的小男孩们还不适应这种审美标准罢了。
董倩对着不远处的一个姑娘招了招手,然后大喊了一声:“小毛子,把你的吉他拿过来!”
被董倩喊做小毛子的姑娘猛地一把扔掉了手里正啃着的鸡骨头,气急败坏的回应道:“董大花你个女流氓,你再这样喊,我就跟你绝交!”
然后提着吉他走了过来。
据男生们私下说,董倩之所以老喊蔡雅小毛子,是因为蔡雅毛发旺盛,尤其是某些地方。
董倩真生猛,这是男生们的共识。
苏小白和何宇强都是一脸无奈的看着两个女孩子奇怪的互动,感觉实在是莫名其妙不能理解。
“哎董倩,你们几个总喊蔡雅小毛子,就不怕她翻脸吗?”何宇强还是没有忍住八卦之心,好奇的问了一句。
“翻个毛线脸,多大个事这就翻脸了,以为都跟你一样小肚鸡肠的?我们可爱的小毛子心胸就像她的胸怀那样宽广。”
董倩一脸少见多怪的样子,回了何宇强一句。……
看着小碎步跑过来来因为提着吉他而喘气稍大更显得胸怀宽大以至于有些颤巍巍的小毛子,何宇强一下就因为董倩奇怪的比喻涨红了脸。
“董倩啊,难怪她们老说你流氓,这些小姑娘那里经得住你糟蹋。是不是啊班副,以后得好好想办法找人管好董倩这张嘴,不然咱高三六班可就给你剩不下什么纯净小花了。”
苏小白好像完全没有看到何宇强瞬间涨红的脸,端着汽水和他碰了一下,然后声讨了一下过分的董倩。
何宇强深以为是的点点头,然后举杯与苏小白同祝英雄所见相同。
“你们笑得这么猥琐,是说谁坏话呢?”个子小小的蔡雅提着吉他,一脸“你俩是坏人”的警惕感斜斜的站在两人前面。
“蔡雅同学,作为同一个音乐爱好者社团的成员,首先纠正一下你的用词,何班副的笑容我不好描述,这涉及到大家对笑的层次理解不同,但是我的笑容绝对是最阳光最具正面能量的。对于刚才你的措辞我深表遗憾。”苏小白一脸的义正言辞。
蔡雅撇了撇嘴:“苏大仙你这种无耻的做派凡人果然做不来。还同一社团呢,你有多久不参加社团活动了?让你参加个乐队你都推三阻四的,要不是聂珂保你,林老师早就把你从社团除名了。”
蔡雅毫不留情面的痛斥了一番同社团成员,然后看向另外一个坏人:“何情圣这是又准备招我大花姐了?大花姐还让我把吉他带过来,是准备弹琴招亲还是以歌定情啊?”
何宇强一下子脸更红了,羞恼之下嘴巴里一时间绊在了一起,手指指了指却说不出话来。
刚被痛斥过的苏小白一下子笑得腰都弯起来,弯腰的同时还不忘给个子虽小但是能量巨大的蔡雅伸个大拇指。
董倩也哈哈大笑了几声,才给蔡雅招了招手,示意把吉他递给苏小白:“小毛子,眼看着你这也是要学坏啊,这乱七八糟的话都是跟谁学的?都是被苏小白他们几个带的吧?你跟他们一个社团这一年啥没有学会净学会耍贫嘴了。小心以后被人叫女大仙。来,苏大仙,吉他也来了,给大家来一段。胖子,给大仙拿个小碗,弹的好说不定有人给赏钱。”
“大仙真的要唱歌啊?也就是我大花姐,换旁人真支使不动你,多久没听过你唱歌了,今个唱什么啊?”看着苏小白真的接过吉他,原本一副不爽脸蔡雅马上一脸的迷之期待。
苏小白今天真是很沮丧,而且他的不爽在这个世界无人可说。
记得前世奶奶活着的时候总爱说一句老话“男愁唱女愁哭”,也许真的唱首歌就会好一点,苏小白有些羞耻的想到。
嗯,也许会。一定会。
苏小白自我安慰一下,松松垮垮的揽着吉他,简单的试了几下音,果然没有一个弦的音是准的。
像蔡雅这种伪文艺女青年的文艺水准就是这样经不起考验。
调音器自然是没有的,这种品质的琴也用不上太高级的调音手法,想弹个泛音试试音准都不现实。
凑合着用最基础的定音法校过了每个音准,虽离完美遥远,对于这把琴来说倒也足够用了。
唱什么呢?
远方是青黛的山,旁边的少女如兰,天很蓝云很淡,微风不燥秋意正好。
好熟悉的场景,好熟悉的感受,只是人事皆改,前世如水月镜花已成梦幻。
简单的一段和弦后,一个略有些沙哑带着一缕莫名伤感的歌声响起:“
董小姐,你从没忘记你的微笑,
就算你和我一样,渴望着衰老。
董小姐,你嘴角向下的时候很美,
就像安澜桥下,清澈的水。
董小姐,我也是个复杂的动物,
嘴上一句带过,心里却一直重复。
董小姐,鼓楼的夜晚时间匆匆陌生的人,
请给我一支吴州。
所以那些可能都不是真的,董小姐,
你才不是一个没有故事的女同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