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昂的妈妈给自己的儿子和杨宇都买了新衣服，她还送给陶子烟一个漂亮的挂件，这个商人的妻子，在孩子们的面前，依然是个慈爱的妈妈，她不仅仅爱自己的儿子，也喜欢机灵的杨宇，更喜欢乖巧的陶子烟。
在杨宇和陶子烟的熏陶中，徐子昂不但能认识乐谱，还能按照乐谱拉出和谐的乐章，他的进步不仅使得他父亲徐守财感到开心，就连陶子烟也经常表扬他。虽然，他没有灵气，但他喜欢杨宇的音乐风格，喜欢在音乐里寻找那种活泼、轻快的气氛，他对陈璐璐的好感已经在逐渐变淡，他开始偶尔想起丁晴晴的笑脸了。
26．父亲的愤怒
迎新春小提琴演奏会在上海市徐汇区大礼堂举行，座无虚席的观众在等待中上海的少年小提琴冠军的献演，徐汇区少儿艺术团率先出场表演了歌舞《迎春花》，几个不知名的少年歌手也登台献唱；随后是陶子烟代表少年小提琴季军汇报演出。
天真的孩子们不知道，他们眼里神圣的演出，早就被商业化模式了，演出获得的费用是他们得到报酬的上百倍，而他们只是被人利用的工具而已。
电视台与报社的记者已经早早地在观众席上等待，等待精彩的演出成功后的大篇幅报道。
杨宇单独演奏一曲后，又和陶子烟、徐子昂合奏了《云雀》中最欢快的乐章，杨宇的小脸蛋越来越红，感染了刚上台很紧张，又慢慢放松的徐子昂，陶子烟平静地面对观众，如同小天使般纯净的脸庞和白色的衣裙，在两个男孩的簇拥下，显得神圣而美丽。
杨志登台时，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因为，他是上海人民的骄傲，他是天才。
当悠扬的小提琴曲《渔舟唱晚》在礼堂里飘荡时，大家都为之陶醉，观众仿佛都看见了：一抹落日映红了晚霞，浩淼无垠的水面上洒满了夕阳的余辉，随风荡起的芦苇花絮在微微的清风中纷纷扬扬地飞舞，隐约的小岛，玲珑于苍茫暮霭之中，一只飞掠的水鸟，自得其乐的行吟着黄昏的美景；一叶扁舟划破水的轻盈、澄静，一橹一篙，小船轻摇，白鹭低吟。
乐曲由舒缓、典雅的开头，饱蘸着水波的音符渐渐流淌，一片由浅而深的夕阳，一片漫漠而细碎的水波，一叶滑向心海深处的载满收获的扁舟，一抹美轮美奂的晚霞，在流动的音符里呈现出来……
经久不衰的掌声，记者拍照的荧光灯闪烁，将整个晚会推向了高潮。
最后，演出结束在，马研君与杨志，用大、小提琴合奏了马克西姆的名曲《爱的致意》中的经典部分中。
观众们意犹未尽，久久不愿离场。
杨志是这场演奏会的核心，是这场演奏会的精髓，是一颗难得的摇钱树。
马研君没有像之前说的那样给杨宇他们20元的辛苦费，他每人发了50元，说是举办方给的奖励，为的是下面的几场演出，让大家好好表现。他给了杨志200元，让杨志去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他提议给杨志买一把新的小提琴，被杨志拒绝了。
第二天的各大报纸不仅都刊登了杨志演出的巨幅照片，配以夸张的神童般的介绍；还刊登了杨宇、陶子烟、徐子昂合奏的图片。更为夸张地是：报纸上还将昨天下午的演出收入是全上海市最高，演出质量是全上海市最好的也写了出来。杨志的父亲在同事们的恭喜声中看见了报纸，这个沉默的艺术男人，这个为家、为儿子努力工作到放弃自我的男人，没有感到荣耀，他的脸上布满阴云；他破天荒的没有请假就离开单位；他骑着那辆古老的自行车，穿过寒风，穿过新年即将来到的喜悦；打开了自己贫寒的家门。
“杨志，你出来。”进门的父亲大吼着，“老杨啊。你怎么回来了，这么急找杨志，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母亲不看电视和报纸，她不知道昨天的荣耀，她只知道两个儿子都很开心，杨志陪同学，杨宇一早就和徐子昂出去了。
“你在家怎么管教孩子的，快去叫他们回来。”父亲将满腔的怒火都发泄在这个可怜的母亲身上。“怎么啦？出什么事情了？”母亲慌忙放下手中的家务活，急切地在围裙上擦着手，小声地询问。
“我让他们拉琴，让他们好好学习，将来做个受人尊重的音乐家，谁让他们去街头卖艺的？”
那个年代的音乐工作者，大都看不起商业演出，只要不饿死，他们是不会到舞台上去寻找经济来源的；而杨志的父亲，虽然迫不得已经常去演出，但是，那些都是工作的一部分，生活的一部分；他的观念没有转变，儿子去商演，简直是给他的脸上抹黑，就是在丢他的人，就是在告诉别人，他，作为一家之主，已经完全没有能力养家糊口了。
“去街头卖艺，不会啊，老杨，你这是怎么啦？杨志北京的同学来了，他们在一起，小宇跟子昂去练琴了啊。”母亲的回答更刺激了父亲敏感的神经，他怒吼到：“今天的报纸我都看见你，昨天他们去徐家汇礼堂演出了，家里还没穷到靠孩子们养活，你每天在家都干些什么？你怎么管教他们的。”母亲委屈的眼泪掉了下来，只有初中文化的母亲并不在乎儿子们去参加什么演出，她只要看见儿子们健康、快乐的成长就心满意足了。
“妈妈，我回来啦！”杨宇快乐的呼唤声，“妈妈，你看，我给你买了皮手套，你以后洗碗就不怕冻伤手了，爸爸，你看，我给你买了棉拖鞋，你以后夜里回家就不用穿塑料拖鞋了，很暖和的，不冻脚了。”杨宇没有看父亲铁青的脸，他的开心写在他的脸上和声音里。
父亲举起的手慢慢地放了下来，他不忍心去打患有心脏病的儿子，更不忍心破坏杨宇的笑容。
“小宇，你哪来的钱？”妈妈急忙问道。
“妈妈，昨天下午我和哥哥们还有陶子烟去参加迎新春演出获得的辛苦费啊。”杨宇抬着头，依然保留着开心的表情，他在等待妈妈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或者一个奖励的母爱之吻。
杨宇的话又激起了父亲的情绪，“你哥哥呢？快去找他回来。”天真的杨宇这才发现父亲的表情很吓人。他磨磨蹭蹭地走向电话机。
27．父子间的冲突
杨志回家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从弟弟电话里，支支吾吾地说爸爸看见了演出的报道，在家脸色不好，等等的话语中，想到了父亲的态度。
手里拿着买给妈妈的绒线，杨志的心忍不住“嘭，嘭，嘭”地加速跳动。
“爸爸、妈妈，我回来了。”杨志努力用平常的声音呼唤着父母。
“你还知道回家啊，你看看自己都干了些什么？让你好好上学，是让你去丢人现眼的吗？”父亲的责骂立刻冲进了杨志的耳膜。
“爸爸，我参加演出每场可以赚200元啊。”杨志小声地解释。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杨志眼冒金花。
“老杨，你干什么啊？”母亲带着哭腔拉开父亲的手：“你先听儿子把话说完啊，大过年的，你打他干什么？”
“你自己不嫌丢人，还拖着小宇一起去，家里养不起你们了吗？我让你饿着了吗？你跟那些街头卖艺的有什么两样啊？”父亲愤怒的声音，让杨宇吓的缩到了角落里。
“爸爸，我不觉得出去参加演出是丢人现眼，你辛辛苦苦养家不容易，我自己赚学费和生活费不好吗？再说，我演出的时候可以通过观众的掌声来了解，他们喜欢什么类型的乐曲？他们是否能接受我的风格？”杨志捂着留着掌纹的脸，含泪争辩。
“我让你好好学习音乐，让你以后成为艺术家，让你自己可以创作出超越帕克尼尼的乐章，不是让你去献媚于那些小市民的，他们懂什么叫艺术，他们懂什么是音乐？”父亲并不理会杨志的辩解，他的思维里，老百姓是没有音乐品味的，更何况小提琴是高雅艺术。
“什么小市民，你怎么就能自己参加商业演出，我不可以？艺术家就一定要穷困潦倒地躲在无人的角落偷偷哭泣吗？”杨志变了，他变得与市场接轨，变得像上海滩上思想前卫的青年人，他的质问让父亲更加恼火。
“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儿子。”父亲挣脱母亲的拉扯，奋力地再次举起了手，杨志的质问戳到了父亲的痛处，父亲跑商演赚钱养家是无可奈何的，而儿子确是心甘情愿的，儿子不但没听自己的话，反而大声顶撞自己，父亲的怒火再一次被点燃到了高点，父亲的拳头在维护着一家之主的尊严。
杨志一点都不回避，倔强地站在原地，任凭父亲的责打。
“爸爸，不要再打哥哥了。”杨宇从惊恐中跑了过来，拦在父亲与哥哥中间，死死地拉住父亲的手，他第一次看见父亲这样对待哥哥，他顾不得自己有心脏病。
狂怒的父亲发现已经有几拳打在杨宇身上时，已经晚了。
“你走开，再不走开连你一起打。”父亲的愤怒还在继续时，杨宇咬紧嘴唇就是不放手。
杨志没有发现弟弟的异样，母亲还停留在父亲狂躁的愤怒里。
“你打吧，打死我也要参加演出。”杨志依旧坚持自己的力场。“要再参加商演，我就没有你这种儿子，你给我滚，滚的越远越好。”父亲更坚定地捍卫自己的尊严。“你说的，别后悔啊。”
杨志最后看了一眼妈妈：“妈妈，这是我买给你和小宇的绒线，你织的毛衣很漂亮，小宇喜欢的。”杨志头也不会地冲出家门，他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杨志，杨志，你去哪里？”妈妈焦急地呼唤，换不回杨志倔强的转身。
“哥哥，哥哥，你去哪里，你回来啊。”杨宇的哭泣，伴随着杨志越走越远的背影。
“妈妈，我好难过，妈妈……”杨宇捂住胸口蹲坐在地上，含泪的双眼偷偷看着带着惊愕的父亲。
“小宇，小宇，你怎么啦？不要吓唬妈妈啊。”妈妈顾不得去追杨志，她马上扔掉手中的绒线，去倒水、拿药。
“爸爸，爸爸”杨宇开始叫了起来，小脸憋得通红。“小宇，小宇，别怕。”父亲从刚才的家暴中回过神来，他被杨宇的样子吓坏了。
吃完药后的杨宇一直都觉得胸部隐隐作痛，他不想说，他害怕看见爸爸又将火气转发到哥哥身上，更害怕妈妈那抹不完的眼泪，他躺在床上，想着昨天与陶子烟的合奏来减少痛苦；他的心底盼望着能再次跟陶子烟一起站在舞台上；他更希望演出结束能牵着陶子烟的手一起消失在人群里。
母亲开始收拾凌乱的屋子，早晨刚清理过，此刻又是一片狼藉；当她颤抖的手捡起地上杨志买的绒线，想着儿子临走说的话，这个善良的女人，再也忍不住了。
她关紧杨宇的房门，将丈夫拖进了他们的房间，“老杨啊，你能不能心平气和地听我说几句。”杨宇的父亲第一次看见妻子这么认真的态度，第一次看见妻子眼中的怨恨。“你说吧，不许为那小子说好话。”
母亲理了理头发，很认真的说，“我们从认识到结婚快二十年了，这些年都是你说了算，自从小宇出生后，我就辞去工作，我知道你在外面很辛苦。”母亲看着丈夫有些缓和的神情，继续说道：“孩子们大了，懂得为家里分担，有什么错？就算你不愿意他们去外面演出，你可以好好说啊，为什么要动手打他，杨志已经长大了，他北京的同学都来上海看他了，大过年的，你让儿子去哪里。”
“他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自己作的。”杨志的父亲愤愤然接了一句。
“你难道就不担心吗？小宇已经这样了，你还想让大儿子也出事吗？”母亲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我每天为你们父子三人忙碌，为这个家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算儿子去收钱演出，那也是他应该获得的报酬，你为什么不能改变一下看法，旧社会那些演员，现在不是都受人尊重吗？”父亲茫然地看了妻子一眼，说不出话来，“老杨啊，你今天不要回单位了，你去找找杨志吧，你把他的脸都打肿了，你让他怎么见人，你要面子，儿子就不要了吗？”
父亲依然无语，妻子的话让他有点后悔了，自己确实太冲动了，可是，那个年代，谁看见过父亲跟儿子道歉的。
“你不要再啰嗦了，他不会有事的。”沉默的一分钟，父亲终于开口了。“我啰嗦，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就是嫁给你的结果吗？
母亲真的愤怒了：“当年是你硬要再生一个孩子，是你自己说，什么苦都能扛得住，儿子们孝顺，为家里分担，是为了减轻你的负担，你难道没看见吗？杨志买的绒线，还说自己赚学费和生活费，小宇给你买的棉拖鞋，可你那样狠狠地打他，还打到了小宇，你伤了儿子的心啊，你以后怎么面对儿子啊……”
母亲的哭声越来越大，杨宇蹒跚着，走到他们的房间门口，用力敲门：“妈妈，妈妈，你怎么啦？”
28．疯狂的幻想
杨志快速奔跑到路边，他捂着被父亲打肿的脸，心里的委屈像眼泪一样流个不停。
还没有学会喝酒的杨志，在路边的店里买了一瓶啤酒，边喝边走，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九江路的外滩，他在一个人少的缺口坐了下来，用剩下的啤酒清洗自己被打痛的脸。“爸爸为什么那样不同情理，演出有什么错？看别人家里都有小轿车了，而自己家里仅有一辆很老的自行车，自己演出的收入一分都没乱花，弟弟做手术还是自己想办法凑够的钱，为什么作为父亲，他就不能理解？艺术家一定要饿死在街头吗？”
杨志很伤心，父亲的巴掌不仅打伤了他的脸，更重要的是打伤了他的自尊心，让他的心里开始仇视父亲；倔强的杨志此刻发誓要成为一个有钱的艺术家，他要在上海买最漂亮的房子接妈妈和小宇去住，他要用行动回报父亲的责打。
想着想着，杨志突然觉得自己演出赚到的钱太少了，要是每场可以得到500元，那么自己的梦想就很快能实现了。
杨志很快就清醒了，只是，他清醒在赚钱方面，他要成为富有的艺术家，他必须快点去努力。
杨志第一次自己打的去了马研君住的酒店，他要跟马研君好好谈谈自己的想法；现在，只有马研君能够帮助自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