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的乔诗远风尘仆仆的赶到覃芽镇,离故乡越近他越是痛苦难耐,银狮在他的胯下威风凛凛,他在银狮之上寒气逼人,一路的百姓纷纷唯恐避之不及,只有那个女孩儿居然迎头而上,夜色薄暮时分,又是迎着光,他根本看不清女孩儿的长相,可是第一眼的感觉永远骗不了人,这是一个安静乖巧的女孩儿,银狮似乎对她也有好感,在她身上来回嗅了好几遍,女孩儿从头到尾没有挪动半寸,她一点也不惧怕这样的庞然大物。那个姑娘似乎有点面熟,但却又始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乔公子。”嘤嘤呢语唤醒了乔诗远的意识,眼前的女子算不上倾国倾城,倒也有几分姿色,这里的妈妈说宫燕燕是这里的头牌倒也不是虚言,毕竟这个远离皇城繁华的小镇女子靠的可不是色相闻名,她们或多或少才华横溢,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十八般曲艺能耍个全套。
师傅远在负鸠山都能知晓的女子他乔诗远还非会会不可。
“宫姑娘这样对灯枯坐不是白白辜负了盛名。”
“你是负鸠山上下来的?”
“正是,姑娘从哪里看出来的?”从进覃芽镇开始他没有透露半分功法路数,没有说起半句闲言,眼前这姑娘却一语道破自己的来历。莫不是她和傍晚那姑娘是一伙的,那个姑娘察觉了什么,是自己去扶她时的身法出了什么问题么?如果这两个姑娘是一起的,那......
乔诗远抬眼看看这脂粉红墙烟花地,心里默默叹息:可惜了那双小鹿含情的眼睛!
宫燕燕看着他脸上倏忽闪现一些犹疑,不觉失笑:“你也别瞎猜了,我哪有什么盛名,不过当年救过负鸠山的盛虹使,也就是现在的负鸠山主,他年年捎信来与我道盛名,其实天下人知我是谁?所以你一开口我就知道定是那曹老儿念叨的吧。”
“我只当姑娘谦虚!”
“听说与银狮为伍之人心血不同于常人,可否给小女子把把脉?”
“请便!”乔诗远挽起一只袖管横在面前的石桌上,石桌微微凉意穿透肌骨,手腕上微微传来的暖意将他又带回十年前的少年时代。
乔府凋零,孤儿寡母依附于奚轩勉生活,半年后母亲病故,他彻底成了孤儿,他自小桀骜倔强不肯寄人篱下,于是带着妹妹偷偷搬到旧居,每日靠自己的双手干些力气活儿谋生,奚府偶尔偷偷救济一下,日子倒也过的十分安详。如果不是奚府的小姐忽然出现......
奚瑶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在奚府待了半年也从来没有见过,乔诗远只记得她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已经十一岁了,那时候她扎着两个丸子一样的发髻垂在两肩,提着一个小篮子,眉目含笑,缓缓穿过门廊,轻轻走到他的面前,脆生生叫了一声:“诗远哥哥,这个给你。”
乔诗远呆呆接过女孩儿手中的提篮,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隆冬季节他和妹妹好几天没有吃饱了,乔诗远顾不上招呼她,转身招呼妹妹吃东西,乔诗意那时候几乎已经饿晕过去了。他再回头时奚瑶已经走了,他带着妹妹上门拜谢,想着带这个羞涩漂亮的小妹妹去田野玩耍,他这样的小小姐一定没有体会过田野的乐趣。
可是奚家的二老婉转拒绝了他的请求,他只当是小姑娘胆小害怕不敢出门,那时他们都是年少怎会将这样不经意的小事放在心上,今天要不是宫燕燕,说不定自己已忘记这段过往了。
“在想什么,这样出神?”宫燕燕收回纤纤素手,刚刚乔诗远脉象起伏不稳,不知是银狮的效果还是想到了过往什么,不过不管怎样,他的脉搏刚劲有力,跳动有序,杂乱却有独特的规律,总算的上是有些异于常人,若说大的变化倒也没有了。宫燕燕不免有些失望:“传说银狮嗜血认主后,被认的主人会大大异于常人,看来也不过如此。”
“这倒也不见得,你看。”乔诗远说着解开随身佩刀,在挽起袖管的那只手上一划,献血瞬间四溢。
宫燕燕白白吓一跳:“这是什么意思?”
“等一会你就明白了。”
“好吧!那和我说说你的银狮认主。”
乔诗远冷笑一声:“我的银狮认主不过是场闹剧而已。”
乔诗远永远也忘不掉的那个夏日的下午。
奚瑶在事物里居然下药了,他醒来时被五花大绑困在了一个大石头上。
“瑶儿你要干什么,快放开我,这可不是玩儿的。”乔诗远实在不明白奚瑶那样的力气单薄是怎么把高一个头的自己帮到这样的大石头上的。耳朵边隐隐传来一种嘶吼声,像是某种动物,“奚瑶,你到底要干什么?”乔诗远越是挣扎奚瑶离他越是远去。
“奚瑶,我妹妹呢?”
“哥哥,哥哥......”年仅六岁的乔诗意哭哭啼啼地从一堆草堆里爬出来。
乔诗远看着乔诗意的小脸蛋被草堆扎的到处是血口子,早已崩溃:“奚瑶,有什么冲我来,请你放了我妹妹。”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娇小姐,是昨天没有去扶起倒地的她,是前天帮着妹妹抢她的玉佩玩儿......
乔诗远十五岁的脑袋瓜子也快炸开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诗意别怕啊,别怕,到哥哥这里来。”
乔诗意刚要迈步,被奚瑶叫住:“诗意别怕,姐姐不会伤害你,现在不要靠近哥哥,哥哥身上有不好的东西。”
乔诗远这时候才闻到自己身上透着些许血腥味儿:“奚瑶!”
他忽的抬起头,奚瑶的深蓝色的大眼睛眉目含情泪水汪汪盯着他,如果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看到这样的眼睛,情窦初开年华的乔诗远一定会忍不住紧紧抱住眼前的人儿,可是现在他才知道自己的内心的时候,奚瑶却不知道在发什么疯。
“诗远哥哥对不起!”泪水涟涟的人儿忽然抱着诗意后退数步,摔倒在地,乔诗远浑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欲伸手去够,却碰到一手的毛毛绒绒,他看到的是一个银色的狮子的血盆大口,在失去意识之前他庆幸的是:幸亏意儿和瑶儿逃了。
乔诗远没有想到自己会获救,当他彻底醒来的时候已在负鸠山上,曹紫星收留了他并收他为徒,四年后师傅又帮她带回了诗意,可是不管问什么,意儿总是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银狮认主六年后他下山找过奚瑶,那时的奚瑶年华正好,她的微笑像一抹毒药,他差点再次沦陷,可是当他伸出右手时,那残留的狮口伤痕生生拽回了自己的感情。
“当初你为什么那么做?”
“好玩儿呗,狮子又没有真的吃了你,你还因祸得福不是么,得了这么好的宠物!你可知?那本来是我的!”奚瑶看上去还是一派天真烂漫,毫不在意。她真的被宠坏了,善恶是非的观念全部都没有了。
“疯女人,当初真是错认识了你。”
“随便你,不过想想你也不亏,妹妹无恙,银狮也没有把你怎样,还得了那么好的师傅,算起来你还亏欠我的呢。”
“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你还有心么?”乔诗远冷冷拽起奚瑶的手腕直举到自己额前,“你的这纤纤白玉手难道只是用来不知轻重的害人么,你可知意儿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师傅说找到她的时候更本不在你奚府,当初你玩弄我就罢了,为什么连那么小的意儿你也不管不顾了。”
“松开手!”乔诗远还要质问,忽然冷不防被一个少年一脚踢飞。
“不许你伤害瑶儿,瑶儿你怎么样?”少年急急抓起奚瑶的手腕细细查看,“瑶儿你流血了,快回去上药。”
乔诗远默默在心里冷哼一声:“这一点血就大惊小怪,你可知当初为你的玩弄,我受了多少罪,我这满身的伤痕是为了谁?”
少年无心理会他,背起奚瑶匆匆而去。奚瑶缓缓转头,眉目含情泪水涟涟,一如那年在银狮下口之前。
“奚瑶,你听着,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那就滚远点儿。”少年的回应干脆利落。他对奚瑶实在是死心塌地啊。也是,她那样的花容月貌,恐怕大把的男人排着队等着为她死为她生吧。
“乔公子又在冥思苦想什么?”
乔诗远抬头给眼前的人儿一个微笑:“在想一个妹妹。”
“你有好几个妹妹么?”
“两个。”
“那为什么只想一个?”
“那一个......十年前......夭折了。”
“对不起,勾起你的伤心事了。”
“恩。”乔诗远冷漠的发出一声鼻音,显然他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宫燕燕转过身退回房中,嘱咐了一句:“公子好生休息吧”,便不在搭话。
“你今晚不是陪我的么?”
乔诗远等了良久房中不见回音,转身飞下二楼,再抬眼看看楼上的檐角的吊灯,不觉湿了眼眶。手上的伤口也早已消失不见:“宫姑娘你不看看我刚刚的伤口么?”
“想必是好了,也没什么可看的了!”这真正是个痴人,他明明可以用语言来告诉我他自己异于常人的地方,却偏偏要自残一刀,这样的人想必心里一定装着太多的秘密,什么都不忍宣泄于口吧,宫燕燕嘴角邪魅一笑,迎着烛火微光竟然摄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