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十几天海面风平浪静,一船的人都惶惶等待着命运的安排,就算是常年来往于南洋之境的老者们也不敢全然睡去,没有人能安然面对未知的死亡。
“既然南洋之境这样危险,为什么人们还是前赴后继的往上冲呢?”
“姑娘不是也知道此去凶险么,可是姑娘已然义无反顾。”开船的是一只九头鸟所化的老者,大家都叫他九老。
“不一样啊,这里很显然还有很多人是为了贩卖异物,从中牟利的商人。”辞靖随意坐在船舷处看着大海问了一句。
“这世上之人要不为了钱,要不为了情!而且啊,掉入海中也不代表完全丧命,所以大家都是心存侥幸罢了。”
“此话怎讲?”那就代表诗意还有希望?奚瑶疲累多日的心一下子活跃起来。
“小姐,你小心点儿,别那么大动作。”奚瑶忽然窜起来的身体差点将水莲撞到海里去,她一边护着自家小姐一侧,一边又埋怨小姐不知道好好注意自己的言行。
辞靖也紧张地站了起来,不过他真正紧张的永远应该只有奚瑶吧。
“你想啊,最简单的道理,这海里有生物吧,他可幻化人形,可幻化蛇状,说明海里还是适合生存和修炼的吧?”
“可毕竟物种不同。”水莲差点以为这九老是在故意戏弄他们。
“这暗海里现在其实是安海蛇掌管,他喜怒无常,经常将人抓了去当宠物养起来,好吃好喝好住供着,玩腻了再把人扔回海面,所以啊,我们经常在海上捡人,在安海蛇活动的区域我们也会刻意减缓速度,看有没有大难不死的人可以救一救。”
“那你们为什么不再等一等?也许安海蛇这会儿已经将人放了出来,但是没有救援,那他们岂不是白白被放出来,那还不如被安海蛇吃了算了。”水莲想像着那种在海上漂浮着等死的状态,不禁毛骨悚然。诗意可千万要撑住啊。
“那只能怪他们命不好了!”
“那诗意那样聪明伶俐,一定有机会活下来的。”辞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诗意啊,诗意你可得等到我们回来......”
“但是谁又知道活下来的人承受了什么呢,我见过许多死里逃生的人,也见惯了他们后来的自投暗海,没人知道他们在那万里之深的海底经历了什么,也许活着还不如死了。”
“九老说岔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活着才知道自己到底能承受什么,能为自己所在乎的人做什么。而且您也不知道他们再次投海是否就是为了求死呢?”
“看来姑娘也是为情而来了。”九老笑而不答,却偷偷戳中了奚瑶的心房。
再聊下去也没有意思了,奚瑶起身回到舱中。
“各位行者,马上就要靠岸啦,收拾收拾,准备下船啦,我九老只能送你们到这儿啦!”。
上岸后步行半日便可看到商户人家。这是一个异世界大陆,这里的人普遍比较高大,水莲已经算得上全西溪镇最高的女子了,可是这里的人普遍比水莲还要高一头多,又高又壮的,连辞靖置身其中都像是小人国来的,更不用说身量纤纤的奚瑶了。訾尧上岸后法力正一点一点恢复,整个人看上去利落了不少。
“小姐,你说这巨人国的饭盆有多大?”水莲的吃货属性真的是生带来、死带去,这个时候她居然还在研究人家的饭盆。
“看看就知道了。”奚瑶一个健步窜进一家店里,刚一进去遍愣住了:好空旷啊,在外面看就是一间屋子,可是一进来才发现别有洞天,里面居然又是一个世界,屋子里和西溪镇的天空一样,有大片的白云,还有各种鸟儿飞过,清爽的异香四溢,枝繁叶茂的果树上结满了不知名的果子,闪闪透着一层光晕,每一颗果树下面都有一张小桌子,有的有人有的没人。
奚瑶走到没有人的地方坐下,忽然就从树里飘出来一个超级小的人儿:“你们好,第一次来到泰世界吧,欢迎,我是细精灵,你们要吃什么呢,来一条安海蛇好了。”他说着还打了个漂亮的旋儿,大而晶亮的眼睛显得很可爱的样子,但却是一个葫芦样的身体和头颅。
“啊”水莲显然被他恶心到了,“你还是介绍点别的吧。”
“不要荤的,只要四个素的、四份水果和四碗米饭,去吧。”訾尧洞主做了最后的决定。
“为什么没有肉啊,我没有肉哪来力气哦。”水莲瘪瘪嘴,显得很不高兴。
“好啊,你去吃肉,只是不要问是什么肉,我怕他们会和你说是人肉啊!”
“呃——”水莲嫌弃的甩甩眼角,老老实实地等着细精灵去给他们搬蔬菜。
不一会儿,看着眼前脸盆一样大小的四个素菜盆,訾尧老者承认自己还是失策叫错了:“打包三个,带上莽山!”
三个年轻人哑然失笑。
他们到达莽山脚下时,宫玦正好在另一边下山,她满腔怒火决意要找到乔诗远报仇雪恨。南洋之境本就是异族,在这里要找一个中土人士本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可是乔诗远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她连着询问了多日,都说没有见过这个带着银狮的中土少年。
可是司荒洞主绝不可能记错,他说乔诗远在就一定在。这个乔诗远究竟能藏在哪里呢?
宫玦估计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司荒洞主确实说了乔诗远刚入南洋之境,可是司荒老人家忘记告诉她,乔诗远和银狮正在自己的洞天里调养生息。
乔诗远一个人远渡重洋,在暗海之上遇到安海蛇,在莽山上又多次直面火雷,也是吃够了苦头,从莽山上下来时几乎已是衣不蔽体。幸亏司荒洞主认这只银狮的血脉才收留了他,还帮他调养生息。当然司荒洞主也会感慨一番:“每年都有你这样的年轻人来到这个神秘莫测的南洋之境,谓之探险和寻求答案,可是你们难道不觉得自己的故土在我们眼中也是神秘莫测的么?”
“这个到处找你的女子杀气很重,你和银狮为伍,所以我相信你是好人,才帮你暂时挡了她。”
“我也不是很明白,刚下莽山便被一路追杀,若不是受了一记火雷我也不至于还要躲着她,大可以当面说道清楚。我自幼在负鸠山长大,从不与女子结交,那里的嬷嬷们都是几百岁了,再有就是我妹妹,我怎么会和这样的女子有什么深仇大恨呢,还非要置我于死地!”乔诗远哪里会想到世人已统统将覃芽镇的血案都算在了他的头上。
司荒洞人深深看他一眼:“你的火雷伤快好了,受一记火雷虽说要经过灼肤之痛,可是只要活下来从此以后就是刀枪不入了,恭喜你啊,这般年轻便有金刚护体了,你真要好好感谢当年赠与你银狮的人啊!”
“确实,银狮认主之后我才有了这快速愈合伤口的异质。”
“不仅仅是这样,被火雷击伤的人若没有银狮及时舔舐伤口,伤口迟早会脓化感染,最后全身溃烂而死。这才是火雷真正可怕的地方。”
“不过老仙人说的金刚不坏是否属实?”
“自然,不过也只是表象不坏,要是功力不够,被人打伤还是可以吐血而亡的。”司荒老人真是怕他太高兴,现在跑出去找宫玦送死,故而不咸不淡的打击了他一下,“那女子不是笨蛋,迟早有一日会想通你在我这儿,你过两天好透了还是另寻他处吧,别打扰了我的清净,若是有缘你我自会再相见。”司荒洞主说着缓缓消失在墙壁上的壁画里。
“哎,别走啊,你怎么知道这银狮之前是别人家的呢?”
这造物主最不可理喻的地方就是不分青红皂白,如果这一记火雷劈在宫玦身上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么?可是他先劈了乔诗远,然后放过了宫玦,再然后直劈奚瑶。
他们花了半个月时间好不容易翻到了莽山山顶,然后一记火雷毫无预兆的劈了下来。
“瑶儿躲开。”辞靖伸手再好速度再快也只能救了奚瑶救不了自己。一记火雷正炸在他的脚边,辞靖的脚面瞬间燃起了银色的火苗,奚瑶着急忙慌之下竟然拿手去摁火苗。
“瑶儿不可!”辞靖一时情急害怕伤了奚瑶,居然纵身滚下了山坡。
“辞靖,辞靖......”
奚瑶跌跌撞撞追下山坡:“覃辞靖——”幸亏辞靖被一颗巨大的老树根挡住了去路,不然真有可能一直摔倒山脚,当然也是一具尸体摔倒了山脚,而且还是碎的。
追下来的奚瑶一把抱过辞靖泪流满面:“辞靖哥哥。”
“瑶儿是为我流泪了么,瑶儿我没事的,你看火已经灭啦,只是脚有点疼而已,过两日就好了,你受伤了没有?”辞靖温柔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
见辞靖并无大碍,奚瑶才放开他:“我没事,有软甲保护我不会受伤的,辞靖哥哥,你吓死我了,你不可以有事,你有事了以后谁来医瑶儿啊?”
“不哭了啊,不哭了......”辞靖轻轻擦去奚瑶的泪珠儿,嘴上叫奚瑶别哭,自己却掉下泪来。
訾尧洞人在旁边看着直摇头,水莲和奚瑶不懂,可是訾尧心里却清楚:被火雷伤过的人没有几个能活下来的。
“辞靖小弟,快起来吧,我们争取在十日内赶下去,你或许还......”
“好啊,訾尧洞人,麻烦你搭个手扶我一下吧,总不能让两个姑娘家扶我吧。”辞靖故意打断訾尧的话语嚷嚷着要訾尧扶着。
五日后辞靖就渐渐显出了疲态,虽然辞靖医术高明,一路采摘草药勉强维持伤口的清洁,可是脚面渐渐还是开始溃烂。
“辞靖哥哥,你是不是骗了我?”
“瑶儿,我......”
“你......”奚瑶明白,辞靖为了不想让她内疚一定是隐瞒了什么,“辞靖哥哥,你会死么?”
“会的,但是我一定会活到很老很老才死去。”辞靖怜惜地抚去奚瑶面侧的头发,他要是死了,他的奚瑶怎么办,这南洋之境自己无论如何也要陪她度过。
“那你告诉我,火雷的伤到底会怎样?”
“火雷的伤口只有银狮能治,否则会浑身溃烂而死,但是从山上到山下,多则二十天少则十二三日,我们就算再快也不可能少于十日了,南洋之境银狮甚多,可是能坚持到山脚的实在没有几个。”訾尧沉默了多日实在不忍看着辞靖苦苦隐瞒。
“没事的瑶儿,我可以坚持的。”
“辞靖哥哥,你一定要撑住,来,瑶儿背你。”奚瑶忽然直起身子,奋力背起辞靖往山下走去。若在平时奚瑶怎么可能背得起辞靖,可是现在辞靖身体虚弱,分量也轻了不少。奚瑶小小的身体里忽然爆发的能量让他有点恍惚,这还是那个柔弱可怜,血流不止的奚瑶么。
奚瑶的内心却只有一个愿望,辞靖哥哥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下山的过程远比上山的过程痛苦,何况还要背着一个人,奚瑶却始终咬牙坚持着,她一边背着辞靖,一边还要小心自己不被划伤,好让辞靖放心。
他们三个人轮番背着辞靖,终于在第八日的时候抵达山脚之下,而辞靖也在奚瑶背上渐渐失去了意识,他的右脚已经彻底溃烂。在失去意识之前辞靖伏在奚瑶的耳边对她说:“瑶儿,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多年要瞒着乔诗远真相了。”
奚瑶的眼泪如缺堤洪水一样汹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