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央看着母亲的眼睛，“如今且不说皇上病着，咱们家不管愿意不愿意吧，势力都大着呢，朝臣们不管心里头怎么想，实则都怕着咱们家呢。现在内忧外患的，苏妃娘娘不过是其中一步棋子罢了，她这回来，八成是想助着咱们家的。”
王文鸢怔了怔。
“所以母亲，这一次女儿想着，不如能还给她一个自由就还给她一个。总比送进宫里头，让她不甘不愿地过一辈子要强。”
洛央知道母亲一时半会儿怕是接受不了这个想法，只是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就吩咐灵素提着灯笼，二人走了出来。
苏曲月等在偏厅里头，仍然是袅袅娜娜的身段，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清淡样子。
转头看到洛央，摘下了脸上的面纱，嘴上嘟囔着，叫了句“姐姐”。
“怎么说走就走了。”洛央的口气好像她逃跑是个极为简单的事情，“宫里头我还以为你是筹谋已久了呢，原来早就不在意了吗？”
苏曲月攥紧了拳头，“我不过做了我该做的事情，顺着水流走下去，想着自保，一不小心就成了那副模样。”
洛央伸手拉了她坐了下来。
花厅还被洛采薇占着，这偏厅却是极少待客的，就算有来客，也是母亲的闺中好友偶尔来了，一起说说知心话的。
所以这屋子外头又是曲水流觞，又是一串串垂挂的紫薇花，屋子又布置地极为亮堂，向阳的一面，是一扇大大的洞窗，窗上挂着纱幔，漂亮雅致极了。
洛央勾唇笑了笑，屋檐下银铃作响，顺着夜风飘来阵阵早春的花香，她的模样也入这月色般温柔宁静。
“我自然是看得出来的。”洛央道，“你若是想争抢，这世上怕是没什么人能争抢得过你。”
苏曲月摇了摇头，“因为拼尽全力的试过，所以曲月知道，娘娘才是真正谁都争抢不过的。”
她黑熠熠的眼睛看向洛央，“娘娘其实大可不必担心什么，苏曲月的走不仅没有给娘娘添加什么麻烦，反而让娘娘的负担少了多了。以娘娘的聪明才智，走回中宫之位，怕是会更快。”
洛央怔了怔。
“苏曲月知道娘娘来寻曲月到底是什么念头。”苏曲月笑了笑，“娘娘都不必担心。”
洛央拿着帕子笑了笑，“你是早就把答案告诉我了啊。若是慕容修当真最后只做了亲王，你又怎么会一口一口娘娘？想来，他最后还是做了皇帝的。”
苏曲月慢慢低下了头。
“娘娘，在苏醒过后，其实前世的一切都如同梦境一般让人看不清楚了。只是临到了头了几日，才会蓦然想起。”苏曲月抿唇，“只是苏曲月一直记着自己死的时候的模样罢了。娘娘，真正的战争，还没开始呢，将来，您看着亲人反目，朝堂大乱，您又不得全力支撑的时候，才是真正的步步为艰，步步为难。”
洛央深吸了一口气。
“如今这几日，难得也就是你了。”洛央玩笑一般说着，“苏妃娘娘被绑架，一日不还朝，四皇子怕是一日就洗脱不了嫌疑，皇上就会一日追查下去，边疆缅南动乱，我最近怀疑着是卫军师作了什么手脚，还有卫琳琅的孩子、洛采薇的孩子，每一个，都让我-操心不已呢。”
洛央看了眼苏曲月，“你可记得这次缅南动乱，是怎么结束的？”
苏曲月的头低的更深了，“生灵涂炭。”
洛央眉头一拧。
“娘娘，您知道我最畏惧您什么么？是在我看到您的巫蛊之术，强撑着让所有死去的百姓都重新站起来，一同御敌的逆天本事的时候。我们也终于知道，刚开始缅南一直用不出毒术，是您一直在勉力作战的结果罢了。但是……娘娘，真的太可怕了。您一战成名，却给这个大周皇城留下了永殇。以至于，后来所有人都说您才是真正的毒妃转世，是大周朝祸乱江山的毒后。大周多灾多难，也是您逆天而行的缘故……在我死前，据说朝臣们已经对您设下了天大的网，随时想要害死你。”
洛央慢慢听着。
说心中不触动是假的。
重生之人就是重生之人，受苍天之眷顾，她所有的底牌，在对方眼里都跟透明了似的。
洛央只是奇怪，到底为什么这个孩子对她如此执着地跟着，还坚定的觉得，没有她办不到的事情。
……看上去，也不像是她手段震慑住了，苏曲月的眼睛里盛着的，不是惧怕。
她是有私心算计，可是对洛央，却已经是她最大的信赖了。
“看来，上辈子我没有找到他们到底从哪里拿到的钢铁么？”
苏曲月愣了愣，“不，他们的枪械，刚开始的确是从大周买来的，但是后面更多的是他们自己秘密锻造的。”
洛央微微愕然看向苏曲月。
“您反而为了寻找这个奸细而耗尽了心神，引起了大周朝不小的纷乱，后来您曾经说过，若是再给您一次机会，您不会再这般做……”
洛央清淡的眼睛扫向了苏曲月。
苏曲月猛地闭住了嘴。
她是有些私心的。
因为洛央这次的雷霆手段，实在牵连了太多人。
“你希望我原谅所有人是么。”洛央道，“毕竟大敌当前。”
苏曲月忽然站起来跪了下来，“娘娘恕罪。”
洛央笑道，“恕罪什么啊，傻孩子，我是有时候有些刚猛义气……”
洛央没来的总觉得自己比苏曲月大了几分，笑了笑，心里暗暗嘲讽着，她才算什么啊，也不过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姑娘，就一口一个孩子的。
只是，苏曲月见到她，就由不得的伏低做小了，让她总觉得，自己真是那一宫之后了。
“看来，我前世是经历了不少事情，让你真心实意的后怕爱戴啊……”洛央的手轻轻拍了拍苏曲月，勾着唇角笑啊笑，“你说得对，我还没有成为那个人，你的梦还始终是一个梦而已，充其量只是一个建议，让我知道该如何去做。”
洛央看着她，“你还想说什么，一股脑全说了吧。”
苏曲月摇了摇头，“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娘娘，您如今的局势已经分析的差不多了，只是下一步该怎么做，都是看您自己的。娘娘是身负我大周朝一朝气运之人，要做什么，都事关大周朝的将来。苏曲月……其实并不敢在娘娘面前多言太多。”
洛央笑了笑，“你怕改变了太多，将来会有你无法承受的事情发生是么？”
苏曲月又低下了头。
“我可和你一点也不一样呢，我只觉得事在人为，人啊，既然走了一遍错路，回来了，就要不论如何挽救那些错了。”
苏曲月微微睁圆了眼睛。
“娘娘？”
“人世不是天定的啊，就算是精通紫薇斗数的江别云，也不会将人的命说死了。因为气运会变，人的功德和思想也会变。否则，这一趟重来不过是另外一场刑法吧。”
“……娘娘说的是。”苏曲月道，“这就是曲月和娘娘的不同吧，所以娘娘一直以来，气运冲天而曲月，不过人间浮萍……”
她苦涩一笑，“曾经，曲月靠的是一个男人，后来，男人死了，曲月就靠上了另外一个男人，可是娘娘，男人呢是最靠不住的东西了。曲月一直以为娘娘在靠着一个男人，后来曲月才知道，娘娘靠的人，从来都是自己。”
洛央笑了笑，“为什么要把人分为男人女人呢，你说你不相信男人，是不是代表着，你也不相信人呢。”
苏曲月愣了愣。
洛央挑眉，伸手慢吞吞拿了茶杯来喝了口水，又道，“我看曲月倒是长情的人啊，等一个男人，从上辈子等到这辈子……”
“我……我……”苏曲月一下子哑口无言了。
心中又有什么豁然开朗了起来。
整个人都欣欣然，仿佛一朵迎风的娇花，曾经如她，誓言再也不相信男人的她，忽然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猛然卸了下去。
是啊，她是爱人的，两情相悦，若是她不去相信他的爱，这是不是另外一场不公平。
她可以为他做所有的事情，却不认为那个男人也可以为她做任何事情。
那不是爱啊……
洛央道，“这就好像一把尺子，你总是走到一个极端后，又走到另外一个极端，你怎么就不愿意相信，其实事实，不是单纯的不是方就是圆。太绝对了，就是错的。”
苏曲月低头，静静站着，心潮起伏。
洛央轻声道，“别想那么多了……日子是自己过的，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管别人说冷还是热呢。是不？”
苏曲月这才慢慢扬起了笑容，“是，娘娘。”
“不过就是洛家嫁个女罢了。”洛央的手臂探出月洞窗，揪了一朵花下来，她的人慵懒的半躺着，笑容璨璨。
“你想想，我连宫里头都嫁进去人了，更何况你了。只是，以后你怕是不能再用自己的本来面貌见人罢了。”
苏曲月缓慢点了个头，“那户籍……”
“老家里的户籍添一笔，就说你是怕小时候养不活，所以打小送进了山里头的小姐就好了。”洛央笑，“如今按照算命的所说，你的大劫难都过去了，所以迎了出来，给你寻户人家。”
“谢谢娘娘。”苏曲月没想到，自己头疼不已的事儿，竟然只是洛央的三言两语间就解决了。
是啊，洛央背后背靠着一个大家族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