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夏家堡人得了空,来到春英家,春英妈正在帮兰英绕毛线球。
夏家堡人左右一望,“春英和改英呢?”
“春英跟着她爹下地了,改英不是去厂里学裁缝去了嘛。”
“哦,对的哦,这丫头学得怎么样啊?她聪明,学起来应该不费事!”
“唉!谁知道呢。听改兰说,她不肯好好学,不听话。”
“她们这姐儿俩从小就掐,改兰不好带啊。”
“可不是!小姐的身子丫环的命,她想上天呢,没梯子。”
唠了一会改英,夏家堡人试探着问:“问过改兰了吗?”
“跟她说过了。”
“她愿意吗?”
“黑山怎么说?”春英妈不答反问。
“我们没猜错,这小子果然喜欢改兰!”
春英妈喜道:“那就好!不管改兰愿不愿意,这事咱们把它定了。”
“你能做得了她的主?”
“我是她妈!她还能反了天去?”
夏家堡人一拍大腿,说:“成!我去找二奶奶来做媒!”说着就站了起来。
“你这个人,怎么说风就是雨,这么急躁?再坐会儿,以后再去请人不迟!”
“不成!我坐不住。我现在就去。”说着就往外走。
“你这个神经病!怎么疯疯癫癫的?”春英妈笑骂道。
这亲事是两家定好了的,所以请二奶奶做媒,也就是走个过场。春英妈要了八千八,八床被子,一套家具,一台电视,一辆凤凰自行车,外加一台缝纫机。黑山一家喜滋滋地满口答应。
春英妈又说:“家里没有别的收入,宝来要上学,改兰结婚后前三年的工资要给家里。”
“这话你就是多说。宝来将来要上大学,他是我们两家的希望,别说管三年,管到他长大娶亲都应该的。就算改兰要偷偷给你塞几个钱,我还不肯咋的?”夏家堡人笑着说。
春英妈听她这么说开了,心里也是高兴得不行。这事就在改兰上班的时候,两家大人给定了下来。趁着黑山在家,决定这个月底就定婚。
改兰带着改英,早出晚归地去厂子里上班,竟然丝毫没有觉出,华平虽然知道了,也怪过他们糊涂,但两家大人可不管,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准备着。华平知道改兰的性子,不知道如何开口,就一拖再拖,眼看着日子就近了。
这一天,黑山家忙忙碌碌,请本家兄弟帮着去带亲戚,又去请村里做饭有名的福三和贵老四,请他们先写菜单,天气热了,不敢提前准备,预备明天天不亮去南庄街上赶早市买。
旺财家也是四处去带亲戚,按规矩,订婚这天,女方的亲戚本家要到男方家里吃一天酒席,而且是空着手去吃。所以亲戚们最喜欢赴订婚宴。
晚上,改兰改英共骑着一辆自行车回来了,一路上还在吵着什么。
吃过晚饭,春英收拾好碗筷去灶房,心里有点忐忑。
春英妈喊改兰,“改兰,你过来一下。”“什么事啊?”
春英妈掂量了好几天,不知道怎么措辞,事到临近,只能直接了当地说了。
乍一听订婚的事,改兰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立即炸了起来:
“明天??订婚?这么大的事你们竟然没有一个人告诉我?你们是在开玩笑的吧?不可能吧?……我不同意!我都没有同意,你们有什么权利替我决定?!我绝不答应!请了人跟我有什么关系?丢的是我的人吗?谁让你们自作主张!我告诉你们,我绝不答应!谁爱嫁谁嫁去!”改兰越说越气,眼泪也流了下来,她羞愤地哭着跑了。
留下春英妈张着嘴,半天没合上,怔在当地。
改英也愣在堂屋里,看着二姐哭着冲出了家门,担心地追了出去。
改兰也不辨方向,一边哭一边跑,一路往南而去,眼看着上了大路。改英在后面渐渐地追得吃力起来。一边追一边喊:“改兰,你不要跑了!你住哪儿去啊!改兰,天黑了,不要乱跑啊!”“改兰姐,二姐!你别跑!”……
听到有人追,改兰跑得更急了,她心里的一腔怨愤,全用在了脚上,越跑越快,忘记了疲累。就把改英给甩掉了。听不到喊声了,改英慢慢冷静了下来,想着现在怎么办?往哪里去呢?后悔出来得太匆忙,没顾得上穿外套,外套口袋里有几十元钱呢,现在身无分文,能去哪呢?怕被人追上,她又从大路拐进了一条小路,漫无目的地走着,怕被人注意,不好意思再哭,只无声地流着泪。
改英不见了改兰,又着急又害怕,赶忙往家跑,跑到半路,遇到追来的黑山。
“黑山哥,我姐,往南边跑了。我追不上了。”
“好,我知道了,你赶紧回去吧,我去找。”黑山来不及多说,又急急地骑着车往南而去。
夜深了,一家一家都熄灯睡觉了。只偶尔有几家亮着。周围静极了,虫儿在路边的草丛里鸣叫,轻轻的“扑通”一声,青蛙跳进水沟。再也不需要避着人,改兰放松了一点,随即又开始害怕起来。脑子里不断想到小时候听过的鬼故事,感觉到处都可能藏着鬼,她战战兢兢地走了一会,看到小河边一个似人非人的黑影,特别像一个披头散发的淹死女鬼,她吓得拔腿就跑,又不敢大声哭叫。
幸好前面听到了说话声。她惊魂未定,又立刻不好意思起来:“万一人家问我怎么办?”她尽量缩起身子让到路边,但是大晚上的,一个单身女孩要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都难。
“哎哟!吓我一跳。这谁家姑娘啊?”一个矮胖的男人惊得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
“你是哪儿的?这么晚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另一个瘦一点的男人也停下来问。
改兰不敢答话,撒腿就跑。只听到两个人在后面说:“咦。怪了。这姑娘不会脑子有毛病吧?”“不管她了,咱们回去吧。”说罢,自行车的声音去得远了。
改兰早不知道自己到了哪个村,夜更深了,露水打湿了衣服,被风一吹,有点寒凉。她不禁抱紧双臂,又往前走了一阵,路边有几个草垛挡住了冷风,她舍不得离开这点温暖,干脆缩在草堆里。
草堆真暖和啊,新麦秸杆还散发着麦子的香味。改兰渐渐地睡着了。在混和着太阳味道的草香里,改兰梦见了奶奶和她的草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