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玲玲感觉很难过。
她什么也说不出，只能默默地流眼泪。
“玲玲，你哭了吗？”
陈宇感觉到佟玲玲的异常，低头一看，一张哭得惨兮兮的小脸就在眼前。
他反倒难过不起来了，笑着说：“我还没说完，就哭成这样了啊？”
那天奶奶跟他讲了“妈妈”的事情之后，他一开始也是感觉沉重又难过。
但是逝者已矣，看现在奶奶好像也放下了，毕竟也这么多年了，跟他讲的时候，语气还是挺平和的。
他心里多少也有些遗憾，连妈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后面发生的事，是不是更不愉快了？”佟玲玲镇定了情绪，问陈宇。
“是不怎么愉快，我妈是真的得了抑郁症，一开始她说了几次要自杀，奶奶和姑姑都觉得她是闹情绪，可是说多了，就不得不重视了。”
陈宇继续给佟玲玲讲着。
“那时候姑姑中专刚毕业，刚工作，还没对象，也住家里。她也不喜欢我妈，奶奶不会跟我妈吵架，但是姑姑就会，她跟我妈只差两岁，很容易就斗气又斗嘴了。”
“后来奶奶发现，我妈的情绪是真的出现了问题，才跟我爸说了，全家坐在一起，聊了一次。”
“我爸虽说不喜欢我妈，但是责任心还是有的。”
“那……你姥姥家那边呢？他们不关心吗？”佟玲玲插了一个问题进来。
“你还真问到了点子上。”陈宇笑笑说：“那天奶奶说的时候，我也这么问过。”
佟玲玲也笑笑。
“我妈有娘家，但是她有点像是家里的‘黑羊’，特别叛逆，所以，‘姥姥’那边也不怎么关心她。”
说到“姥姥”二字的时候，陈宇是真的觉得这个称呼有够陌生。
“是吗？”佟玲玲倒是有些疑问，会是这样吗？
“奶奶是这么说的，因为我爸不喜欢我妈，所以他们结婚也没有多么张扬，只是双方家里亲戚一起吃过一次饭。奶奶说，从那以后，我妈就跟没娘家一样，平日里不会回自己家，过年过节也没回去。”
“那你姥姥那边也不打电话问她的情况吗？”
“奶奶说打过几次电话，只是我妈因为情绪不太好，都是不欢而散。”
陈宇继续说着：“那次聊过之后，我妈好像是稳定了几天，可是很快她就又不好了。因为我爸实在是没办法对她付出真心，她说我爸全是在敷衍她。”
佟玲玲点点头，表示很能理解这种心情：“女人都是敏感的，起码比男人敏感。在那样的情况下，她的思维一定是出现了偏差。”
“对，她自从遇到我爸，也没再出门上班，所以每天的关注点只在我爸身上。”
“可是，她对你没有一点在意吗？”佟玲玲对此有点不认同。
“一个抑郁症病人，你不能要求她太多。”陈宇看着佟玲玲说。
“是啊，她已经抑郁了，她所做的事情，所说的话，可能都不是出于自愿的，她控制不了自己了。”佟玲玲感慨。
“对，所以，家里只希望她能坚持到生孩子，我爸去咨询过心理医生，回来就妥协了。”
陈宇说到这里，佟玲玲脑中仿佛能想象得到，陈宇爸爸那段时间也要有多痛苦，明明不喜欢，却因为这样的原因，要勉强自己表现出“喜欢”。
当然，这么说，对陈宇妈妈也是不公平的。
她或许是真的用了一些心机，可是她也不想得抑郁症的吧。
这该说是造化弄人吧。
她真没想到，在陈宇的背后，在他爸爸身上，还有着这样的故事。
这真的跟看电视剧一样，只是现实比电视剧可残忍得多。
“我爸每天尽量按时下班回来，就算是有饭局，也会提前报告，真的是像一个居家好男人。奶奶说，她和爷爷，还有姑姑，都差点以为我爸喜欢上我妈了。”
“陈宇，我问个问题吧？”佟玲玲又问。
“问呀。”
“奶奶有没有说，阿姨长得很漂亮？”
佟玲玲见过陈宇的爸爸，她知道陈宇的好容貌大部分都是继承自爸爸，可是妈妈呢？
一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起码她之前是这样想的。
“虽然没有照片，不过奶奶说了，我妈的长相，就是一个普通人，走在大街上，不会引起人注意的那种，甚至还不如我爸之前的女朋友。”
“是吗？”
佟玲玲看着陈宇，觉得这是个问题，怎么说陈宇妈妈应该也有闪光点吧，否则陈宇怎么长成这样呢？
“怎么了？”
“没事，你接着说啊。”佟玲玲暂时不想把自己心里想的告诉陈宇。
“但是，你知道，玲玲，我们平时都说，暴风雨来临前，通常都是很宁静的。”陈宇看着佟玲玲，口气中有着极度的惋惜：“我妈就在全家都没有防备的时候，又发病了。”
“那时候大家都觉得她很久没有表现出烦躁的样子了，不但不会怪我爸工作忙，也不跟奶奶找麻烦，不跟姑姑吵架了，大家都觉得她变了，变好了，想要开始接受她，那时候她就也快生了。”
“有一天她就趁爷爷奶奶午睡的时候，挺着大肚子出门了，她去了我爸的单位。我爸跟奶奶说的是，她只是看到我爸跟女同事说话，就当场发疯了，因为我爸结婚也没告诉同事，所以当时也轰动了我爸单位。”
“那……”佟玲玲又问。
“谁也不知道我妈为什么要去我爸单位，结果就是她大吵大闹动了胎气，我提前三周来到这个世界。我妈遭遇了难产，难产的时候，她一直喊的却是‘我不要生……我不想生，不想要这个孩子！’……”
“我爸也碰上了那个常见的问题，大人和孩子，如果不能一起保得住，要保哪个？”
“奶奶也在旁边，她一点也不犹豫地说保孩子，可是我爸却说保大人。奶奶后来也没跟我爸争。”
“可是最后是你留下了，你妈妈没撑过来？”佟玲玲听得心惊胆战。
“对。”陈宇说的时候，感觉很沉重。
虽然他的妈妈是一个在家人眼里有争议的人，可是毕竟是自己的妈妈，即使是从没见过，也始终是有一种感情上的牵绊的。
“她最终还是没能撑过来，第二天就去世了。”陈宇说：“我觉得，她可能是自己选择了离开。”
“那她……走之前，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她什么都没说。对我们家，对她自己家，任何人，都没有说任何话。”
“所以……”
“所以，我爸和奶奶听到她最后的话就是，不想要生下我那种话，所以，她去世之后的一段时间，奶奶还是不能谅解她，即使她是个抑郁症病人。”
“陈宇，你难过吗？”佟玲玲扶着陈宇的胳膊，抬头问他。
“难过，我第一次知道自己是这样来到这个世界上。”陈宇点点头说：“我也终于知道，为什么我会受你吸引了。”
“为什么？”佟玲玲对陈宇的话感到疑惑，怎么突然说道喜欢她这件事了呢？
“以前我以为，奶奶和姑姑从小就老是提醒我，不能轻易喜欢一个女孩子，要看清楚了才能喜欢，是因为我的长相。”
“难道不是吗？”佟玲玲笑了。
“有一部分吧，”陈宇也笑了：“但最主要的还是，我妈在她们心里还是一个结。我爸长得没我这么‘招摇’，都已经遇到了那样的事，她们恐怕是怕我也遇到同样的事。”
佟玲玲为陈宇的用词笑了，“招摇”，是有够招摇的。
不过她现在也知道为何奶奶会不高兴了。
“所以说，我是值得你信赖的人吗？”佟玲玲也抓住了陈宇前面一句的重点。
“当然是，都说了，跟你在一起，我就觉得安心。”陈宇笑笑，牵起佟玲玲的手，继续往宿舍楼悠闲地走去。
“好吧，明天考完试，我一定把自己整理得利利索索，去跟你见爷爷奶奶。”
佟玲玲也一改犹豫之风，痛快地应了陈宇提起的见家长一事。
不过，痛快之余，她也是心有余悸。
她不敢忘记自己老爸的“嘱咐”，但还是大胆地决定“违抗父命”，真的怕老爸会不让她进家门啊。
“变得这么快啊？”陈宇笑了，原来他的玲玲这么心软。
“不然呢？你希望我拒绝的话，那我再改回去。”佟玲玲调皮道。
“不行，想都别想。”陈宇一口拒绝：“上楼吧，明天好好考试，我要等你的好消息。”
说话间，两人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宿舍楼下，陈宇催促佟玲玲上楼。
佟玲玲没有立刻转身，而是看着陈宇没有说话。
“怎么了？”陈宇扬眉问。
佟玲玲还是不说话，只是突然间靠上来，巴着陈宇，极其害羞、极其快速、极其轻地吻了他一下。
还没等逃走，刚转身，就又被拉回去，被吻了个彻底。
她哪里知道，陈宇是因为害怕自己的热情，影响她，让她回去没法看书，所以忍住没有动作。
“吻过那么多次了，还没学会吗？”
一吻作罢，陈宇痞痞地说。
跟往常一样，一点都没有意外地，佟玲玲的脸又红了。
陈宇看着脸红的佟玲玲，就忍不住还想要逗她，不过最终还是放过了她，让她上楼“自行降温”去了。
至于她明天的考试，到底能考得怎么样，他也不是很在意，他只希望玲玲开心。
回到宿舍的佟玲玲，像是打了鸡血一样，铆足了劲开始看书。
“玲玲，你这是要拼命啊？”
熄灯了，看到佟玲玲还在埋头苦读，辛晴不禁说道。
这一周的考试，前几天玲玲看上去状态有点游离。
说来也奇怪了，她上周末从陈宇那边回来的时候，还被痛经折磨得不成样子，还心事重重，虽然吃了热乎乎酸辣辣的米线，还是又疼了一宿，所以并没怎么准备考试的事情。
但是自从周一进入考试开始，玲玲的痛经竟然神奇地好了，不过她还是说自己这次考得都不好，奖学金是没希望了。
这不，今晚剩了最后一门，这又开始用功了。
是出去约会时，被陈宇赐予了力量吗？
“前几门考得不好，只剩这一门了，希望能尽量考得好一点吧。”
“那你不要弄太晚呀，我要睡了。”
辛晴打了个哈欠，躺床上了。
佟玲玲关上屋里的灯，又打开台灯，独自用着功。
这恐怕连亡羊补牢也算不上，不过她今晚可能是有些兴奋过头了，所以她现在不看书也睡不着，还不如就着这个劲儿，多看一点。
陈宇一夜好眠，早上醒来，正准备告诉爷爷奶奶他的计划，却先被告知，他们要回家。
他刚走出房间，就看到奶奶坐在饭桌前说：“小宇，我跟你爷爷今天要回去，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回？”
“呃？”陈宇有点愣：“怎么今天要回去呢？”
“住够了，你这小子，成天心里只有你的玲玲，我们还是回家住比较舒坦，眼不见心不烦……”奶奶的话里，有着浓浓的醋味。
“别呀，奶奶~”
本来陈宇觉得，这几天他也把爷爷奶奶哄得差不多了，特别是奶奶，他已经给奶奶讲了不少玲玲的事了，想必奶奶也对玲玲改观了，不会对她有偏见了，这怎么就要走了呢？
“奶奶，你不想好好认识一下你的孙媳妇儿？”陈宇又耍赖似的坐到奶奶身边，像小时候一样对奶奶撒个小娇。
“孙媳妇儿？我还没承认呢，别乱叫。”奶奶一盆凉水就扣了过来。
“奶奶，我是不是做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陈宇赶紧正色道。
“没有，就是在这里住够了，你我们也看见了，这几天，你也给我讲了你那个玲玲的事，我也大体了解了，但是说现在见，我觉得太早了，说见不也见过了？”奶奶瞅着陈宇说。
陈宇脸红了，那样见，能算见吗？
“都见过了，你们先处着吧，反正要是我们现在说不同意，让你们分手，你肯定不答应。”奶奶严肃地说。
“奶奶……”
“不是不同意，就是话都跟你说到了，你也大了，我们也管不了啊，是吧？”
“奶奶，你别这么说呀……”
陈宇有点心急，不知道为何奶奶的态度这么飘忽不定，他心里实在是不安啊。
“行了，别吓唬小宇了。”爷爷这时候进来帮腔了：“不就是回去吗？回去就回去，不要说些没用的，吓唬孙子。”
“我哪有？！”奶奶给爷爷投了一记犀利的目光，爷爷就不说话了。
陈宇看到了，捂嘴偷笑。
奶奶又瞪了爷爷一眼，就没再说话了。
“奶奶，我送你跟爷爷回去。”
陈宇心里又新增一个想法，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成行。
希望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