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韭菜馅真好吃。”嘉达感叹自己包的饺子。
“嗯，多吃点。”苏努力平静，想着明早上班后赶快查邮件，Mr.S的身份，摩根的去留，都是未来隐患。
“妈，圣诞和元旦你想怎么过？我女朋友元旦会来，可以住咱家吗？”嘉达期待小森工作结束，两人又能共度。
“你有女朋友？”苏并没见过嘉达有什么约会。
“哈，给你看照片。”嘉达翻看手机，拿给苏。
“唔，好精致。来呀来呀住家里，哎你床够不够大？买个新床？对，买新的，现在就下单……”苏对生活的热情瞬间回血，眼前白捡的大儿子，大房子，账户上充足余额，都让她安心。
吃过晚饭，苏看一部小森参演的电影，平板电脑支在兰花盆栽上，边看边洗碗。
“小森很红吗？大明星吗？”
“她自己说小时候比较红，不是大明星，倒是一直有工作。”嘉达擦干净餐桌。
“真好，有工作，还有我们这么好的嘉达。”苏羡慕年轻人。
洗好碗擦干净水槽，苏把平板电脑还给嘉达，喝剩的小半杯水顺手倒进花盆。
“妈，那是假花。”嘉达提醒，显然对于苏的失忆，已慢慢了解。
“你买的？”
“不是，我们搬进这房子时就有了，我也是给它浇了两年水，你才告诉我是假的。”嘉达想念刚来英国时，和妈妈相伴的日子。
“我们那时候也是靠着包饺子、做中餐交朋友，请同学和邻居来一起吃。”嘉达试图多讲些旧事，帮妈妈找回记忆。
苏转过身，倚在水槽边：“如果我不能再记起这些，也想不起家里从前的一切，我们还能——”
“能，还能。”没等苏说完，嘉达十分肯定。
苏想，趁机讲得更直白些：“那，你能接受？我和你爸爸分开吗？我实在演不出恩爱、想念过去甜蜜什么的……”
谎言的最高级应用，苏真诚发问，利用这具身体原本的身份。一旦抛开谁家妻子谁的母亲角色，她将真正拥有新人格试图实现的生活方式。
“我们好像很早就能接受了，在你失踪第三年开始，妈，你只要健康平安就好，别的都不重要。我想，如果你们能各自幸福，做出更喜欢的选择，我已经二十几岁了，可以接受。妈，谢谢你能回家。”嘉达这番话，曾经反复思考过，能够让每个人都尽量感到幸运、幸福的生活着，才是圆满。
“我们？”苏追问。
“嗯，这些年，爸也过得挺难，亲戚们猜测当初你是，是跟别人……”嘉达停在这里，没有继续说下去。
“跟别人跑了？如今又带个美国黑孩子给你爸养？嗯，确实不公平。”苏自己补充，点点头快速思考：“离婚手续麻烦吗？春节能办完吧？”
“啊？”嘉达来不及反应。
“就这么定了，咱都应该对你爸好点。”苏摆摆手，往杯子里接热水，心事说破目的达成，轻松回到自己房间。
多么普通的人性，真是容易掌握。苏拿起床头柜上厚重的医学书，颇有兴致翻看。
至于摩根，Mr.S叮嘱过，对警方和媒体，苏的失踪经历都可以讲出来，以对自己有利的方式，毕竟整个事件里，苏始终都是受害者。
而大众，家人，就连医生，也认为这个苍白虚弱的受害者，只是暂时丢失了部分记忆，典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可能会恢复，也可能不。甚至做出什么荒唐没得解释的事，也能被理解。
关心或心疼受害者，陌生人替她说两句暖心的话，人们以此显示自己良善，沉醉自我感动。
多么普通的人性。苏没有这部分共感能力，她把医生苏和学生苏两人怯懦的情感，依次丢弃，形成新的，果决凌厉、奋力独活的反抗者。
反抗已有身份，反抗标签，反抗不喜欢的糟烂事。新的苏几乎成功抛开身份捆绑时，外套拉链上的小圆片却出来找麻烦。
但愿不是麻烦吧。苏这么想着，合上书入睡，等待有可能明天会来的答案。
咔哒。北京清晨。
阿姨一早从外面回来，招呼刚起床的严总吃早饭。
“正好，趁热吃了饭再上班。”
严总从小房间门边走来，接下阿姨手里的保温桶：“您不用管我，外面这么冷。”
“趁热嘛。”阿姨脱去羽绒服，洗了手，看看醒来没有哭闹的摩根小朋友，转头去厨房冲奶粉。
小区门口的老字号，热乎乎馄饨和酥脆烧饼，南方也喜欢的。天冷后，还没和南方一起吃过早点，卫生间的草莓拖鞋收进鞋柜，毛巾浴巾叠成小方块整齐摆在柜子里，连同女孩子护肤洗发的瓶瓶罐罐。
自从把摩根小朋友接来养，严总认为在责任、道德感，为家庭圆满等方面，已做了最好的安排。甚至好几次，想过放弃南方。
奈何天气变幻时想起，吃早饭时想起，开关鞋柜时想起，下了班车子停进车库，坐在车里想起……
做个好人的代价，如果是不停挖掘自己的承受底线，不停接受无论哪个方向奔来的压力，那么，做个好人也太难太苦了。
“爸，如果妈很多事记不起来，也忘了咱一家人从前很恩爱，你是不是能接受？”
来自嘉达的消息，严总想了想，是不是能接受？如果这是现实，已经发生且正在发生，是不是自己就只能接受，像接受一个美国来的黑人小孩一样，按照惯性做个好人……
对于这些不可控因素，只好去接受，去解决。成人世界，又能把糟烂推给谁呢？
“早安，小同学，周末有计划吗？一起火锅？”严总要为自己约一份治愈。
“明天和十七去图书馆，傍晚要来国图把我接走吗？”南方在自己工位放下包，很快回复。
“好的，明天见。晚上也一起好吗？”严总发送完这一句，不太肯定南方的答复，家里有了摩根和阿姨，和从前只有两人的周末夜晚相比，多少有些为难。
“好呀好呀。”
呼——
严总长舒一口气，发动车子，去开会的路上阳光暖得让人心里发痒。再艰难的心境，也有一份治愈属于私人订制。
生活丢来一颗吃了会痛的小药丸，也让人找到糖。
傍晚，冬季余晖淡成粉红游丝时，南方和十七深聊结束。两人约定彼此鼓励，一直一直写下去。十七的电视台工作作息规律，空余时间已写出九万字小说。
“上来就干长篇，你这小孩儿好刚。”南方羡慕十七的勇气和能力。
“我准备写到一百万字就结束。”
“一百？”南方不敢想的数字。
“嗯，我在某点连载，写到3万字的时候收到站短，编辑说有意签约不，当然啊我立马就写出大纲，有钱赚就必须赚。你来不？”十七掏出手机，介绍正在写的连载。
“好，等我。明年4月份做完《番茄小车》第二季，我也很想写长篇。现在嘛，我做你忠实读者好啦！”南方记下十七的书名，准备下载读书软件去订阅。
“说好了，一直写。写到失去能力才放弃。”十七伸出小指头。
“一直写，写到废。”南方去勾手指。
嗡嗡嗡……
严总来接糖。
告别十七，南方刚坐到车里，边摘背包边欣喜：“我有职业写作方向了，十七在连载小说，明年我也要试试看。”
“好啊，准备写点什么小黄书？”严总怕是对连载小说有什么误解。
“就写又黄又暴但不杀人的吧，像古龙笔下小李飞刀那样，哎你没有觉得小李探花和红楼林妹妹挺像的，都咳咳咳，悲情但美得不像话，一个烫卷卷头，一个容貌自带病娇……”
“不要不要，毁名著可是会挨骂，好好写什么少女的心小黄书。”果然，严总对连载有着深深偏见。
“不要不要就是小黄书标配台词，你小时候没少看吧？”南方系好安全带，为了写好小黄书更加惜命。
“还行吧，晚上辅导你，学以致用。”严总发动车子驶入主路。
“不要不要，还要还要，毛肚还是黄喉？软一点儿还是硬一点儿？口感怎么样？你看，写食物涮火锅，和写羞羞事通用。分级就好了，设置上网模式就好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写火锅呢！”南方认为通往愉悦的方式千百种，食欲与**最原始直接。
吃过火锅，买好零食，严总把车子在自家车位停好，给南方做心理建设。
“有些小变化，厅里的卫生间现在主要给阿姨和小孩用，我们用房间里的，这样半夜上厕所比较能避免尴尬。别的没什么，阿姨爱说话，我早上跟她说了，会带女朋友回来。”
“女朋友？”南方忍住心里话，忍不住表情。
“别笑，我还不够尴尬吗？心疼一下岁数大了还要养小孩的——你长辈。”
“行吧，好好辅导我的学习。”南方背起包开车门。
嘭——
上楼后即将面对的场景，可不就是不管多尴尬，也要硬着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