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压低声音道,“陈老伯是因为什么?是你的针,还是病?”
“我不知道。”灵芝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松开手,无助地跪坐在地上,“我走了一路,不停地有人来向我问诊……他们那算是什么病呀……头疼脑热……就连半夜着凉了都要来让我把一把脉……我说没空,他们便跟着我去了陈家……我跟秋娘说,我要用针灸试一试能不能让陈家老伯醒来……然后我就用了,他们乌央乌央一大群人都围在我身边……我说让一让,可他们就是不让……秋娘也说让一让……他们就是不让……哦对了,您还记不记得我上次在聚芳斋大厅里面最后诊治的那位老者,他说他的病没好全,还要让我再看看,还说孙子的伤口好的太慢了,要我给点神药……我哪里有神药呀,我没有理他们,当时那个小孩子便生气了,他上蹿下跳地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在那个时候,陈家老伯就咽气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不是我。”
我从袖子里面掏出一块绢子来一点一点地擦着灵芝的眼泪,“那么他们就打你了吗?”
“是的。秋娘看见陈老伯不好了,当场就给了我一个耳光,他们看我治死了人,都丢东西来砸我……”灵芝绝望地看着我。
我此时此刻却想不出任何一句话来安慰她。
对于一个大夫来说,今天发生的事情,无论怎么辩解责任并不在她身上,都是她行医道路上的一个污点,她不可能再成为医生,对于灵芝来说,对于太原王家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比死了更难受。
更何况,如今这件事情,似乎并不好善后。
我抬眼看着秋娘仇恨的眸子,还有旁边梁合与孙武孙文两兄弟失望的目光。
想必所有人都觉得,大夫治死了病人,只有大夫有错,这断送的性命,怪不得纷繁嘈杂的人群,怪不得天意,只能怪罪大夫一人。
“郭姑娘。”梁合见了我,叫了我一声。
我看向梁合,他和孙武如今的状况也不算太好,秽物泥水遍布全身,头发乱糟糟的,显然是帮灵芝挡了一些。
他们倒是也顾念着几分旧情。
我对他们点头。
“什么太原王家医女,不过是行骗的江湖骗子而已,治死了我爷爷,如今躲在这里当缩头乌龟不出来,我已经报官了,想必官老爷必定会替我们惩恶扬善,将你们这些江湖骗子打入大牢,秋后问斩!”秋娘狠狠地盯着我,愤愤地道。
梁合听了之后,连忙反驳她,可奈何不善话语,“秋娘,你可不能这么说,她们不是骗子……”
我抬了抬手,示意梁合不必说话,我来说,“你叫秋娘对吧。”我对她笑道。
秋娘抬了抬下巴,“怎么你们这群江湖骗子,如今又想耍什么花招?”
“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是江湖骗子,我们骗了你何物?”我低头含笑看她,“我们到达此处,从未大肆宣传过我们为太原王氏人,是你,在聚芳斋门口苦苦哀求钱先生给钱救治你的爷爷,我们才大发善心去看的,你说是吗?”
秋娘看着我,目光闪烁,不知如何接话。
我笑了,大声地对人群说,“若说我们是江湖骗子,我们如今行医,可收过各位一分钱?我们不仅没有收钱,还贴了不少草药钱在里面,若说我们是江湖骗子,我们骗了什么?”
“可这并不能否认你害了我爷爷的命!”秋娘忽的尖叫一声,猛地朝我冲过来,“我要和你拼了!”
我连忙后退,梁合立即走上前来,挡住秋娘。
“秋娘你冷静,郭姑娘是好人,这只是大夫一人的错,怪不到她身上!”
大夫一人的错?
我看着梁合的眼神微微发冷,再转过头看着孙武与孙文两兄弟。
孙文一副高高挂起事不关己的样子,孙武却有些不忿,他也上前拦住秋娘,说道,“秋娘,郭姑娘刚刚来,这事与她无关。”
我忽然间笑了。
我竟想不到,我郭嘉与他们的友谊竟如此深厚。
可是我一点也不开心。
我忽然觉得我像是置身于一座悬崖之上,灵芝挂在悬崖峭壁上,等着我去救她,我站在悬崖边上,孤立无援。
秋娘听见梁合孙武的话,厌恶地转过脸去,“郭姑娘?她不是太原王家的人吗?”
“她们是骗子!”忽的人群中有一人大声喊着,我定睛一看,正是那天在孙武家与我争吵的那名男子,“我表叔说了,太原王家并无二位女公子前往桐城,她们骗人!方才她们自己都说了,这个女的不姓王,她姓郭!”
“哪有什么姓郭的世家女啊,她们就是小门小户出来行骗的!”人群中又有一人喊着。
忽然间,整个人群都沸腾了,都开始不堪地辱骂我们。
我皱了皱眉头看着这些人,就在这时,一个尖锐的石块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被抛掷过来,我来不及躲避,只缩头闭紧了眼睛,石块砸中了我的额角,我疼得吸了一口气,单手抚上被砸过的地方,手拿下来时,上面是血淋淋的痕迹。
“郭姑娘。”梁合见我见了血,慌忙地喊道。
我冷冷地抬眼看他,忽的站起来,望着众人,轻声开口,“那你们想怎么样?”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人群中忽然有人叫道。
随后,这句话就像是一个口令一样,不停地在众人口里重复,异口同声,铿锵有力。
我低头看着秋娘,“是吗?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是的。”秋娘点头,恨恨地看着我,“我要你们给我爷爷偿命!”
“哈哈哈。”我轻笑起来,声音轻微,“一群愚民。”
我抓住秋娘的手,秋娘像受惊了一样紧张地抽回手,可是我抓得太紧了,秋娘抽不开,梁合生怕我伤害秋娘,连忙上前扯开我的手,把秋娘护在身后。
“郭姑娘,我知道你是好人,此事与你无关,请你快走,若你对孩子动手,我便对你不客气了。”梁合生气地看着我。
我却不看梁合,走了两步依旧看着秋娘,“秋娘。”我轻轻地说,“你说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