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的风甚是凉爽,唐初从客栈租了匹快马,沿着行道急下,很快来到一处渡船。
渡船很大,首尾数十丈,站在渡船近前,有几层楼那么高,而河更是大河。云水河,整个云龙帝国东西一分为二,起于云都,绵延万里奔腾不息,最后通至无尽海域……河面之宽,似容得下百舸争流……
登船人不少,上了船后,少年径直来到船头。水面波澜不惊,灵力催动,客船顺流直下平稳起航,带起了层层涟漪。唐初背负着双手,看着天地辽阔,方觉宇宙之无穷,一时间眉眼飞扬,神清气爽。
而唐初早在昨天晚上就想好了,沿着大河寻一渡船直到海边,去找一处叫做海来村的地方。小时候听父亲说起过,值此无处可去,现在记起,正好返乡一探究竟。
而想到这里,当务之急,还有一件事。
“今日之我已非昨日之我,而明日的我则始于今日的我。出走江湖,改头换面是少不了的!”唐初深以为然,开始一边绞尽脑汁。
“唐天骄?”
“不行,太不含蓄!”少年很快否决。
“唐云水?”
“也不行,若单以地方名,还不如叫做唐松下,唐河边……”
“松下问童子,有诗意!唐河边,唐字更是衬得极好,谐音谐意,朴素简单,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不过唐天骄倒也不是不行,天下父母,望子成龙,情理之中啊,拳拳之心,不可慢待!”
“话说回来,名贵与而不贵取,但别名贵取也是一种思路!寓意极好。既然如此,唐……唐……无双?唐无敌唐俊郎?唐……”唐初一边还在仔细斟酌,完全入迷。
忽然唐初一拍大腿,似突然醒悟,眼中精光连连,虎目中不自觉漏出摄人的气势。
“他日我声名远震,世人料此人唐,心想如此俊杰莫不是世家唐氏。”
“又万一唐家哪位认出我来,说此子于我唐家,一介无名,纨绔子尔,数年前携珍藏出逃,不料今日成名……”
恐生牵连啊!唐家不会容忍一个不知跟脚的人潜逃在外多年,唐初心中暗自警觉,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还好醒悟及时……
……
最后实在不厌其烦,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烦忧,唐初年前曾于城外野游,偶经一家猎户,兴致外攀谈了几句,家中一小子,懵懵懂懂,甚是可爱。听猎户说了小子名字,便记了下来,此时化用。
“便叫做刘大强吧!这名字也算极好!”
终于沉寂下飘飞的心思,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心情舒畅之余,有些飘飘然。
随意向旁边扫了一眼,所及是一个半大的小子,主动开口道:“在下刘大强,敢问这位好兄弟是哪里人,去往何处?”
年轻人似乎毫不介意此类突如其来的问询,很老道的样子,不紧不慢,自言是临海城人氏,随父河西经商,现在归途。打开了话匣子后,又诉说河西之地人生地不熟,可惜此行没怎么见识河西之地风土人情怎样怎样的。
唐初这边更是热切,一听细数河西风貌,尤其对那世家所在的风汇城更如掌上观花,什么巍峨雄奇,四通八达自不言,富贵云集权重林立。唐世家宅邸居中,就占据半城。闹市八百楼如棋,遍布居所各地,更有所谓的集会区,天南地北客,尽聚于此,无数珍奇,繁华至极……无事走一遭,直教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外乡人若是不去极为可惜……
两人聊得尽兴,中午又是一起吃饭又是大谈各地习俗,也算尽兴。天色迁移,到终点临海城时已是近了黄昏,唐初借笔写了帖子,好兄弟俩互相交换了名帖,依依拜别。
朝辞风汇云天,千里不日即还。下了船,唐初没有直接找间客栈住下,而是来到驿站。
驿站,在这云龙帝国有大大小小的无数,是人们出行的首要选择,主要的通行方式。可以选择搭乘马车无须驾驶,也可以选择从驿站购买马匹,方便出行。
而购买马匹出行,若只是暂用,可以在用完之后归于驿站,当做租赁,驿站在详实马匹无碍之后,费用自有返还。驿站在各大行道,乃至城镇都有负责地,是帝国所有。而像唐初之前住的酒家处可以租赁马匹,其实是一样的,也符合规矩,只是局限于一地。
唐初此时来驿站,不是为了租赁,却是想上一匹私骑,顺便打听海来村的具体方位。唐初幼时从父亲那听得海来村,应是离临海城不远,便来这驿站问问详情。
问过具体方位之后,听说骑马还须得有好几个时辰,看天色渐晚,不宜耽搁。遂不做推挡,花了一百两买了匹高头大马。
听驿站人说此马虽不能日行千里,日行五百还不在话下,绝对物美价廉!一阵肉痛,又看了看另一边的骡子和驴,想了想还是没省这笔钱。
明月照马蹄,横疆万里。
夜幕下,“哒哒”声清脆的回荡在空旷的行道上,随着“率率的”响声,少年一扯缰绳,只见马立而起,伴着一阵嘶鸣肆意舒展前蹄,片刻后偏转马头循着小道,一晃没入树林。
月光透过树林间的缝隙,更显斑驳。显然这条小道平日里也是有人走路的,勉强也能骑行,只是些许地方树杈低矮,这样一来无法一鼓作气,尽情狂奔。
开朗些时纵马疾驰,遇狭隘处下马步行,骑着马走走停停……不久过了一处茂密灌林,突然听见身后马儿马蹄声变得散乱,回头一看,只见马脖子使劲后仰,鼻眼翕张,马蹄止不住地后踏,受到惊吓十分惊恐的样子。
唐初感受到了一丝心悸,猛地看向前方,却看是黑暗中缓缓现出一只斑斓虎,壮硕的背脊高高拱起,身躯前倾,两只锋利的前爪在地上来回的摩挲,眼睛在黑夜里摄出幽幽的光芒,再走近些,咧开嘴,露出猩红的牙床,极显残暴。
唐初看看四周,静悄无声,除了那匹马早已瘫软在地上……没有什么能帮上忙,心中骇然,却努力保持镇定。难以想象,少年此时竟然展现了极为惊人的素质,双目死死盯住身前的猛兽,曲下身体,同时用余光仔细观察环境,向着身旁一棵大树缓缓退去。
场面一时间诡异极了,一人一虎,短时间内竟在对峙。这时,这只斑斓虎动了,整个身躯跟把弓一样,猛然弹起,巨大的黑影直射向少年。唐初略微倚靠着大树,没有顺势躲到树后,此刻突然借力,趁黑影还在半空中时,以更快的速度从其身下疾射而去,迅捷无比。老虎还没来得及转身,少年四肢已触地,此时更是抓紧时机,加快速度扑回过去,骑坐在虎背上,抱住脖子,对着咽喉附近就是一记重拳。老虎这时也反应过来,竟是吃痛不已,动作剧烈。
唐初死死抱住老虎脖子,双腿用力,老虎侧身倒地反抗,大半个身躯的重量落在身上,少年也不松手,生死危机,反而抱的更紧,努力规避尖牙利爪可能带来的伤害。又是抓住一切机会,饱以老拳,左拳,右拳,少年用尽全力,清晰能看到手臂、拳头上的青筋。拳拳到肉,招招致命……
半晌过去了,斑斓虎终于气绝,虎目圆睁,嘴角溢血,露出狰狞的尖牙,不知道是被累死的还是被打死的……唐初也一身冷汗,惊湿了一身衣裳,瘫倒在地。心中正庆幸,幸亏苦头没少吃……
唐初稍作歇息,休息时轻抚了那匹瘫软在地上的高头大马,加以安慰,确认没事。这头憨货,危机时刻一点用都没有,早晚给它好看,唐初心念,但现在还是需要它代步的时候。
又停留了一会,整理下战利品,这时间马儿也休息回复好了,便将那头斑斓畜生放到马背上,顿时马儿有些慌乱,踹了它一脚后安静下来,翻身上马,双腿微微用力,马儿自觉踏步出发。
不知多久,前方枝叶开始变得稀疏,视野开阔起来,依稀能看到一轮圆月高高悬挂在天穹上。
月照穷林皆似霰,遍洒人间。
又走了一段路,终于出了树林,皎洁的月光打落在少年的身上,少年全身像是蒙上了一层琥珀色,夜色之下,有若仙灵。
月色中赶路,出了丛林这才得以尽情。一边享受着夜幕中追逐月华的奇趣,唐初一边朝着之前问询的方位赶路,不久后终是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村子距离唐初穿过的那处林间不远,出了林子后,远不过数里地。小村的地理位置是毗邻着海,四面环山。村子不是倚山而建,相对来说要更近海。山是连绵不绝,峰峦迭起,海更是茫茫无尽,烟波浩渺。山与海之间形成一片缓冲之地,大体上像是一轮斜着的月牙。村子就在这轮月牙的中心。群山与大海之间的人家,显着不大……
若是从高空俯瞰,能看到大陆板块一角的话,可以看到云天河流经临海城,蜿蜒着一端,深入苍茫大海。而从临海城出发,几条行道向四周辐射,其中一条,靠近林子处支出一条小道,便是唐初走的这条,穿过连绵无尽的森林,通向村子。这似乎是唯一一条小道,群山围成的山脉将村子与外界隔绝开来,这条小道的存在,才使得村子与外界不至于沦落到鸡犬不相闻,老死不往来……
海来村虽然不是建造在海滩上,但此刻站在村口,已经能够闻到空气中蕴含海风的气息。唐初想到儿时父亲给自己描述过的场景,对照记忆,一边进村,一边细心打量着四周,与自己心目中的海来村做对比。
“你是外面来的小子吧,我不认识你,这么晚了怎么来了这里?”
就在唐初打量着周边的景致时,一阵爽朗的声音传出,一名中年大叔不知从哪里走出来,径直来到唐初面前。
唐初看清了中年大叔的面容,铜铃般的眼睛,络腮胡,身穿一件灰黄褂子,古铜色的皮肤似长年经受了海边的风吹日晒……唐初回过神,点头笑道:“我确是外面来的。因为家父幼年生长于此地,家中变故,家长不能陪同,小子一人,只能来此。”
听过了唐初的解释,中年大叔这才恍然,看少年诚恳有礼,便回报以笑容,又看到少年马背上的斑斓虎,微微诧异,年纪轻轻却是不凡。想到村中确有几户屋子长年无人居住,于是开口道:“那你当知你家旧宅在何处,若是不知也可以向村长问询,就是不在了,村里有几户人家你可暂住,只是小事。”
语气中透着热情,说完向唐初指明村长住处,一直向东,穿过村长种下的小片树林就是。唐初随即记下,并对中年大叔表示感谢。人在异乡,进退有据。
别了大叔之后,唐初牵着马向村东头村长家走去。月光之下,少年徐步前行,影子渐渐被拉长……
村长是一名慈祥的老人,须发花白,但梳的十分认真,没有一丝凌乱。一道道皱纹刻在脸上清晰可见,下陷的眼窝里,略带浑浊的眼眸悄悄地诉说着岁月沧桑。
这时老村长正坐在灯火前保养自己心爱的拐杖,聚精会神专心致志。突然听到院子外面传来“咴咴……”的嘶鸣声和马蹄声,稍稍回过神。拄起拐杖,站起身,拉开门闩,开门望着院子。
院子里,一名陌生的少年一手牵着马,一边正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装束。马背上背着一只斑斓虎,马主人好像再无他物。看到此情此景,老村长忽然福如心至,笑容和蔼,拄拐向前。
“远来的冒险者,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刘大强!”
少年听到声响,脸上带着一丝慌乱抬起头。
“欢迎来到海来村,刘大强!”
老村长眼带笑意,只是注视着少年。
少年有些不适应,眨了眨眼睛,只能开口道:“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老村长?”
老人笑意更浓,口中不紧不慢。
“最近村子西面出现了一只斑斓虎,伤害了我们不少村民,居民不堪其扰。如果你能够帮我把它的尸体带到这里,我会给你丰厚的奖励。”
少年一愣,露出惊愕,随即表情倏尔转变。嘴角渐渐扬起,眼角慢慢眯成一线,莞尔只是一笑。神情灿烂,笑脸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