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正值暑期。丽江古镇游人如织,热闹非凡。
两人既不赶时间,也没有固定的行程,便随心所欲地在镇子里住了下来。日子过得悠哉悠哉。
顾燃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向晓北的地理总是拿不了高分。她基本上永远都搞不清东南西北,在镇子里逛了几天,都能迷路。
向晓北对于自己这天赋异禀的走丢能力倒也不当回事,反正走哪儿逛哪儿,有顾燃这个活地图在,总能把她给带回酒店。
顾燃时常觉得向晓北是个极其矛盾的女孩。许多时候,她敏锐得近乎凌厉,可某些方面却又是一根筋走到底,轴得不像话。
每天早晨,他们都会睡到自然醒。顾燃下楼不方便,向晓北就会把楼下餐厅的早餐带到客户。
他们便在露台边观赏着天清云朗的美景,边吃着简单又带点儿云南特色的早餐。
稍稍收拾,两人便走到镇子里闲逛。
古镇说大也大,四四方方的青石小径把镇子切割成了无数的小巷,巷弄里开满各色精致的小饰品店、咖啡厅、民族服饰馆,还有数不清的小客栈。
每一天小巷细细去逛都能走上好半天。
两人时常在木府里头逛上半日,细细观赏着典型的元代的建筑。然后踏着石子铺砌的古桥,游览着古镇的小桥流水,逛着镇子里的各色小店。向晓北不是爱逛街的人,但她发现顾燃对小店里的艺术商品和民族特色的装修品很感兴趣,她便陪着他慢慢地闲逛,也淘了不少小玩意。顾燃尤其喜欢买碟,镇子上几乎没条街都有打碟的音响店,顾燃淘了几张CD,晚上两人在客栈的露台上便听着CD欣赏着静谧如画的夜景。
他们走累了便在路边的咖啡厅、小吃店点份好吃的,休憩片刻,看着杨柳、古街、还有三三两两行人发呆。
到了饭点,顾燃便会带着向晓北跟着攻略寻找当地的美食。汽锅鸡、丽江粑粑、鸡豆凉粉……
向晓北爱极了当地的腊排骨,换着不同的店子连吃了几天,直到快把顾燃吃吐了,她才终于过足了瘾。
在华灯初起的傍晚他们常常在酒吧街点上一份纳西烤鱼,少不了几瓶冰啤酒。鲜辣与冰爽,说不出的轻松畅快。
夜慕降临,像一起出游的年轻的小情侣们一样,他们钻进了拥挤的五一街。随意地找一间酒吧点上啤酒或果汁,听听音乐,享受着陌生城市里肆无忌惮的夜生活。
四方街的许多小店都挂着民族特色的长裙,满大街的年轻女孩几乎有一半都应景似地穿着这样的服饰。
这天,两人无意间逛进了一间卖长裙的商店。顾燃提出买一条让向晓北也穿着玩一玩,向晓北觉得有意思,也同意了。。
在店里挑了一圈下来,顾燃看中了一条淡蓝色的棉布长裙,便问她,“那条怎么样?”
向晓北挑眉问他,“你喜欢?”
“嗯。”
她便转身问老板,“多少钱?”
“90块。”
“50,我买了。”
“唉哟,这个价亏本了都,做不来的。你要的话70块钱最少。”老板是个胖得分辨不出年纪的男人,他听到这价格显得有些痛心疾首。
“50。”女孩似乎没听到一般,又重复了一次,
蹙眉思量片刻,老板一咬牙,“最低最低60块钱,不姑娘,你也要加一点嘛!哪里有这样讲价的喽……”
向晓北听罢,表情没有一丝松动,摇了摇头,“50……”
顾燃饶有兴味地在一旁边欣赏她简单粗暴地砍价方式,心里顿时那个胖老板有点同情。
那老板敢怒不敢言地望了向晓北一眼,叹了口气,“算了算了……你再一起多挑点几年呀,这个绿色的也好看……”
顾燃付了钱,向晓北兴致一来就钻进换衣帘把裙子换上。
看着镜子里摇身一变的自已,那裙子在她身上不太适宜,有些滑稽、土气,她忍不住被镜子里的自己逗笑了。
顾燃颇为感慨地看着镜子里的女孩,认识她两年,她渐渐开始像这个年纪普通女孩一样,会因为几十块钱的裙子而开心,会因为寻找到向往的美食而兴奋……不再与这个世界有着一种无法逾越的疏离。
顾燃打从中里为她这样的变化感觉到高兴。
在小镇的日子悠闲愉快,一晃眼就过去了一周。
这天午休过后,两人随意挑了一条通往古镇的小路。
古镇在山下,每次下去都得走上一段台阶,这对普通人来说不值一提,但对于顾燃,下山的路远比上山更为艰险。这段青石路虽已被游人踩得光滑平整,但到底是山路,仍有许多坑洼松动之处。一路上向晓北都紧紧跟在顾燃身边,护着他下台阶。
丽江的天气变幻莫测,上午还晴空万里,忽然间天空就阴沉了下来,下起了绵密的细雨。
向晓北从身后的大背包里掏一把雨伞打开,她抬头望了一眼雨势,有些担心,“要不我们回去吧。”
今天他们挑的小道,其实已经走了大半,再走上山去也是一段很长的路,并不好走。
顾燃盯着阴云密布的天空看了看,握紧了手中的拐杖,“这是阵雨,应该很快就会停的,前面就到了。”
看着不远处游人四窜避雨的四方街,向晓北同意了。她更加紧张地绕到他的右侧,扶住了他的胳膊,“那你慢点走。”
“好。”
湿滑泥泞的青石路陡峭地向下延伸着,山路狭窄,台阶高地不平。顾燃走得小心翼翼,他双臂用力夹着拐,小心地探在下一级台阶上,稳住了,才敢甩出一小步,一级一级地往下挪。
路到平路,也不敢怠慢,步子比以往小了许多。
一路上,两人走走停停。
喘息间,前面迎面跑来一对年轻的情侣,两人没有打伞在细雨中飞奔。
男孩背着旅行包,肩膀上还挂着一个女士的布袋。他一只手把摊开的地图高高举起,遮挡在女孩的头上,一手搂着她健步飞奔、远去。
顾燃看了他们一眼,垂眸,又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女孩。
此时向晓北正高高举着一把大伞,大半都遮在了他的头上。她身上的的T恤已经打湿了,发缕凌乱,湿哒哒的刘海粘在额上,正紧紧地扶着他的手臂,紧张地盯着脚下的路,模样异常狼狈。
印象中,她曾随性得连纸巾都不带在身上。
可跟他旅行的这几天,她却像个保姆背着那个巨大的旅行包,里面装着他们出门必备的所有东西——水杯、雨伞、纸巾、手机、CD机,甚至还有他的坐垫……
他不能为她扛起这些,却成为更大的负担让她担心……
顾燃心中苦涩,无声地叹了口气。
走了一段平路,眼前又冒出一截让他头痛的台阶。
他止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凝视去对付脚下的路。
他照旧把右拐探下去,右拐稳住后,再小心把左拐往下探。不太灵光的左腿跳下了台阶,身体一晃,站稳,然后扭动右腰把拖在身后的右脚甩下来。
才下了几级台阶,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雨蒙中,刚刚冒出不久的青苔浅浅地覆在台阶上,两人都未看清。顾燃拐杖落下,猛地一打滑,他的身体瞬间就失去了平衡,往前栽倒。
向晓北惊叫失声,她死死地抓住他的胳膊,却根本拉不住他极速下坠的身体。
顾燃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滚下了台阶!
向晓北吓呆了,忙扔掉了手里的雨伞,一路逛追。
台阶的尽头,顾燃已经满脸痛楚地倒在地上。
向晓北蹲在他身边急红了眼,却又不敢碰他,颤抖的声音里满是惊慌无措,“对不起,我没拉住!顾燃你、你摔哪儿了?”
顾燃脸色很快恢复如常,他忍着痛要坐起来,可手掌一碰到粗糙的地板,一阵钻心的痛疼让他毫无防备,又栽倒了下去。
向晓北扶着他慢慢起身,翻转他的右手一看,他手掌上的皮蹭掉了好大一块,血丝混着污水正往外渗。这伤口估计是摔下来时手撑着地恰好刮在了台阶上。
向晓北瞬间脸色发白,握着他的手有些抖。
顾燃连忙缩回手,在衣服上蹭了一下,想要擦掉那些吓人的血迹。
伤口处一阵刺痛,他故作轻松地开口,“破了点皮而已,伤口不深的。”
说完,他缓缓动了动胳膊手腕,又扶着两条腿活动了一下。背上有点疼,左腿膝盖估计也磕伤了,但确定骨头没事,他便松了口气。
顾燃握了握向晓北冰凉的手,笑着逗她,“摔跤对我来说是一门最有经验的技能,你看,一点事儿也没有。”
可向晓北还是一脸青白,似乎还有点懵。
顾燃环望四周,他的两支拐杖散落在台阶上。小小的巷子里无一人经过,这时候想找人帮忙都没办法。
他无奈地望着向晓北,“晓北,看来我们要打道回府了。帮我捡一下拐杖吧。”
向晓北点了点头,转身的时两颗泪珠无声坠下,她悄悄地抹了一把脸。
拾回拐杖,顾燃已经没有力气自己从平地上站起来了,他抱着向晓北的肩膀,任她托着自己的腰扶着他站起来。
向晓北扶着顾燃架好左拐,便把他的右手挂在了自己的肩上。
顾燃朝她伸手,“晓北,把拐杖给我吧,我上楼可以的。”
向晓北摇摇头,“你手上的伤口不能用拐杖,我扶你走!”
她只肯给他一支拐杖,他连站都站不稳,更何况是走路了。
僵持片刻,顾燃见向晓北脸色并不好看,便无奈地把重量慢慢倚在了她的身上。
向晓北环着他的腰,配合着他的步伐,一点点地往客栈方向走。
有了她的支撑,不用担心拐杖的滑动,顾燃走得确实轻松了许多。可这样一来,随着身体晃动,不听使唤的右腿总是会不经意地踢到她,这种无力控制的感觉简直糟透了。
延绵的雨丝变成了串串雨帘,两人浑身是泥,蹒跚地走在雨中。
原想带她出来散散心,可是现在……
深深的沮丧就像铺天盖地的雨水一般包裹住了顾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