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晓北圈住了他的腰,把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头,“以后不会了,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顾燃捋了捋她的头发,唇角带笑,“还有,现在和从前不一样了。永远也不要跟我抢着买单!知道吗?”
向晓北暗自好笑,没看出来,顾燃竟还有点儿大男子主义,面上却顺着他,“知道了……”
怀里的小脑袋动了动。
相识两年,顾燃见过的向晓北,是冷淡的、桀骜的、孤单的、倔强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可唯独在他面前,她愿意柔软下来,温顺的像一只小猫。
顾燃没有办法腾出双手去回抱她,只能用脸颊轻轻磨蹭着她的头发。
商场前的广场人来人往,经过的路人看着这一对相拥的年轻人,仍禁不住露出羡慕的微笑。
谁又不曾拥有过这样一段年少时刻骨纯真的爱呢?
临近正午,顾燃带向晓北去商场附近的韩国料理吃饭。向晓北实在是饿了,烤肉盘子一上来,便撸起袖子要动手。
顾燃笑着伸手拦住了她。
平时都是向晓北下厨,他说,“我来,难得为你服务一下,你只管吃就好了。”
听他这话,向晓北支着胳膊,毫不客气地提要求,“要烤焦一点,多搁点辣椒酱,还要两片蒜瓣......”
看着顾燃那一双弹钢琴的手,为她烤肉,向晓北心里美滋滋的,她坐在一旁边观赏着烤肉烤熟的诱人过程,还有对面忙活着的赏心悦目的男孩。
认真的人做什么事都是认真的,哪怕是烤一块肉。
五花肉被烤得焦香,顾燃将烤好的肉,沾上几种酱料包在生菜里,搁在向晓北的碟子上,不忘叮嘱,“现在很烫,过一会再吃。”
隔着淡淡的烟雾,还有食物的诱人香气,向晓北感觉自己有些醺醺然。
她拿起碟子里烤肉,放在了顾燃的嘴边喂他,“厨子先来尝一口。”
顾燃看着她,又看了看身边的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张开嘴咬了一口。他细细品尝,“还行!肉有点老了,我要改进一下。”
“是吗?”
向晓北就着他咬过的地方接着咬了一口,“没老呀,挺好的。”
顾燃动作微顿,垂眸继续翻着烤盘里的肉,嘴角却是抑不住地上扬着。
餐桌对面的墙上,挂着一个大大的屏幕,正在播放着旅游纪录片。
向晓北边吃边看得出神,顾燃顺着她的视线也落到了屏幕上。
镜头从蓝得有些不真实的天空,转换到了一座古意盎然的小镇子。
古镇很大,曲径蜿蜒里,遍布着一座座挂着灯笼、别具特色的木制小层。极具民族特色的院落中,阳光透过天井落在乌沉沉的回廊上,天南地北的背包客围坐在沙发上喝茶、唱歌,有人弹吉它,有煮咖啡……角落里,一只慵懒的老猫正窝成一团在太阳底下打着盹。
贯穿小镇的青石板路,没有刻意地雕琢,陈旧质朴,带着历史留下的神秘气息。穿着民族服饰的当地人,皮肤黝黑,却神态平和、敦厚,不沾染一丝都市人脸上的市侩浮躁。街边的音响店里传出幽幽的鸣唱,没有歌词,曲调却琅琅上口,萦绕在心中久久不散。
这个远方的小镇好似不染世俗的一处世外桃源,宁静、美好、自由,让人神往。
两人安静地看着纪录片,不约而同地被片子里旖旎的风光所吸引。
向晓北舍不得移开目光,喃喃道,“顾燃,高考完我们去丽江吧……”
顾燃收回目光,视线中的向晓北淡淡的眉目里似有憧憬。
他望着她,思量片刻,“为什么要等到高考?”
“嗯?”向晓北回过眼。
“你想去,回去收拾收拾就出发,离开学还有一个月。”
向晓北静了约有五秒,惊讶于这忽然来临的旅行。
顾燃看着她的眼里藏着笑意,她随即一笑,“好。”
他的手落在了她放在桌上的手上,有些抱歉地说,“跟我旅行,或许会有点麻烦……”
向晓北歪着头,慵懒地把头靠在小臂上,“我不觉得。别胡思乱想!”
晚上,顾燃跟父母提起要和同学去旅行的事情。
谢梅不出意料地反应极大,“去丽江?!你们月初不是才出去旅游了吗,怎么又去玩?还去这么远……我不同意,况且你每周的康复怎么办,要去玩可以,不能太远。”
顾燃给谢梅削了一个苹果,“妈,前段日子准备奥数竞赛、康复,我太累了,想放松放松,丽江也不算太远,现在也是著名的旅游城市了,很安全。”
谢梅看着儿子的脸,声音软了下来,“妈妈知道,这些年你很努力,一切都做得完美。你压力大想要放松一下不是不可以,如果真要去玩,去省城吧,那里景点多离家也近,况且你刘叔叔在那儿还可以带你们玩一玩——”
顾燃皱了皱,从小到大谢梅对他异常紧张的态度都令他十分难受。小时候学校有活动,谢梅不是专程陪同就是叮嘱老师对他贴身照顾,后来他认识了赵晓亮,谢梅干脆就把赵晓亮当成了她的替身。到最后,顾燃几乎不再愿意参加任何校外活动。他常常会想,如果自己是个健全的孩子,自己的母亲是不是不会这样神经紧张,而是像其他家长一样,任自己的孩子在外头撒欢儿,大不了回来后无奈的训斥一顿。
顾燃坐在沙发上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里却有几分正式,“妈,我马上就十八岁了,是成年人了。我想要独立做一些事情,想要有自己的空间,你不能再把我当小孩子似地管着了……”
他垂下眼,忍不住淡淡地说出了一直以来没能出口的话,“请不要让我时时刻刻觉得自己与别人不一样。”
谢梅心里一震,仿佛不认识似一般望着儿子。顾燃一向懂事孝顺,从来没有这样在语言上忤逆过她。
他话虽平淡,但一击即中。她对他的无微不至、小心翼翼竟然成了他反驳自己的理由,这让谢梅不免有些伤心。
在外面坚强如铁的女强人,成为了母亲,就有了一颗最软弱的心,操控在骨血至亲的手中。
顾正平看着眼前沉默对峙的母子,相似的面容、一样的倔脾气。
自己的儿子,自己最了解。
顾燃看着温和,骨子里却他妈一样,主意大着,一旦决定了的事就很难改变。但是他深知儿子是个有分寸的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至于失格。
这段日子顾燃的变化顾正平看在眼里。他在家里呆的时间越来越少,也不知在外头玩些什么。不过男孩子青春期总是会做一些离经叛道的事,自己年轻的时候可要比他荒唐多了。
让顾正平不去干涉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他感觉到顾燃不再像过去那样沉默忧郁,喜怒不形于色。他似乎变得明朗许多,也开始有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该有的朝气。顾燃这样的转变是作父亲一直以来所期望的。
顾正平笑着打圆场,“去旅个游而已,多大点事。丽江这么大座城市又不是什么荒郊野外的。有同学一起,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丽江也有朋友,如果实在需要帮忙,随时可以联系。”
顾燃看到顾正平使的眼色,也跟着对母亲软言软语了一番。无不是自己会注意安全,时时跟家里汇报行程,在外头不乱吃东西等等……
谢梅轻叹一声。儿大不由娘,再舍不得她也不能把比她还要高出一截的儿子永远拴在身边过一辈子,“出门多带点钱,每天记得给家里一个电话。把你爸朋友的电话记一下,听到没!”
顾燃第一次离开父母的照顾独自远途旅行,还是跟心爱的女孩一起。他既期待又紧张。
他花了整整三天时间,研究路线,订好了车票和客栈。
真正要自己安排一切了,顾燃才真实地感觉到出门在外不能行走,要面对的障碍和困难是无处不在的。身体不便已是无法回避的事实,他唯有想尽办法尽量减少旅途中的麻烦,让向晓北轻松一些。
向晓北原本没什么行李,两个人的东西放一个大箱子再背个旅行包,足够了。可顾燃提不了拉杆箱,尝试背着旅行包,那重量压得他站起来都困难,根本走不了几步路。
顾燃绝对不可能让向晓北一路上扛着这些东西的,便把行李箱和一些重的东西先行寄往客栈。
一个夏日的早晨,他轻装出发。
顾燃跟爸妈说不想搞特殊,便在母亲担忧的目光和无尽的叮咛中,和赵晓亮一起搭了个出租车去客车站。
人潮汹涌中,他一眼就看到了向晓北。
她背着个大大的旅行背包站在烈日下东张西望,一张白净的小脸已经晒得有些微红,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顾燃笑了,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向晓北听到声音,神色一松,跑了过来。
顾燃伸手擦掉了她额上的汗,“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向晓北看了眼旁边的赵晓亮,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侧了头,没说话。
赵晓亮看得分明,忍不住调侃,朝顾燃挤眉弄眼,“喂,那天你的跳水太值了,早知道不那么早捞你上来.”
向晓北无言地瞪他一眼。
顾燃也微微赧然,想到自己竟然被她气得干出这么失心疯的举动,自己也觉得有些丢人。
赵晓亮眼见着平日里气场高冷的两个人,顶着两张大红脸不敢望对方的窘样,禁不住哈哈大笑。
开往省城机场的大巴进站了,向晓北把顾燃手里提着的小包塞进了自己的旅行包里。
赵晓亮跟着他们排在人群的最面,待要上车时,他刚想要扶顾燃。被一个声音阻住,“我来。”
向晓北十分自然的接过了顾燃腋下的双拐。顾燃左手扶住车门处的斜杆,右手把的右腿捞起搁在上一级台阶上。向晓北架着他的右手臂扶着他站稳。她先上了一级台阶,弯下腰来,顾燃撑着她的身体双臂用劲,一提腰,整个下身腾空而起,左腿便甩上了一级台阶。
最高的就是这第一级台阶,他左腿无力撑起,身体往下坠,向晓北及时托着他的腰用力扶起,顾燃这才堪堪站稳,瘫软的右腿随着动作狼狈而无用地虚晃着。他们就这样走完了剩下的两级台阶。
顾燃架好双拐,领着向晓北在众人各种复杂的目光中,神色如常地小心穿梭在狭窄的走道上。向晓北则完全无暇关注其他,她的视线紧盯着脚下,手扶着顾燃的胳膊生怕他磕碰到。跟着他穿过狭小的过道,寻找位置。
终于找到坐位,顾燃松开拐杖坐在了下来,他把拐杖交给身边的女孩时,两人目光交汇,他有些抱歉地望着她。而向晓北回以的,是满眼的温柔与疼惜。
赵晓亮眼睛忽然就酸了,可嘴角却禁不住挂上了笑。
车子开动,驶向省城机场,顾燃揽着向晓北的肩,朝窗外的赵晓亮挥手告别。
视线中,晴空万里,熟悉的街景从眼前略过。
向晓北倚在顾燃的肩上眯着眼看着窗外发呆。
这一段未知的旅行,因有为他,而充满期待。
大巴从江城开往省城机场,需要近三个小时的车程。
车子刚开出不远,向晓北便提起放在地上的旅行包,从里面掏出一个靠垫来。
顾燃啼笑皆非地看着她,以为她犯困了准备打个盹。谁知,下一秒,向晓北就把那个靠垫往他腰后一塞。
“起来点。”
顾燃愣在当下,然后默默依言撑起身体挪坐到她塞到他右边身下的靠垫上,垫子的高度刚刚好,他坐着稳当了一些,腰舒服多了。
顾燃两侧肌力不平衡导致脊柱侧弯,他的身体从腰部开始萎缩,右侧远比左侧严重。坐着的时候依靠的都是左边的力量,右侧臀部甚至没有办法完全坐在椅子上,没有靠背或是手的支撑,他是坐不稳的。教室里他的椅子是特别订制的,有扶手,椅子上还放着谢梅订制的靠垫。
他没想到,向晓北会留意到这细微之处。
他怔怔地望着她,而向晓北则完全没有留意到停驻在她身上那道目光里的温柔,她继续在她的“百宝箱”里掏东西。这一次,她掏出他的包,转头问,“带CD机了么?”
“带了。”
“能打开不?”
她指了指那个包,征求着包主人的意见。
顾燃笑了,“当然。”
向晓北从里头翻出他的CD机还有一个CD包,选了一张碟放了进去。
搁好包,她递给顾燃一个耳机,悠然的旋律响起、充满磁性的声音传入耳中。
“阵阵晚风吹动着松涛
吹响这风铃声如天籁
站在这城市的寂静处
让一切喧嚣走远
只有青山藏在白云间
蝴蝶自由穿行在清涧
看那晚霞盛开在天边
有一群向西归鸟
谁画出这天地
又画下我和你
让我们的世界绚丽多彩
谁让我们哭泣
又给我们惊喜
让我们就这样相爱相遇
总是要说再见
相聚又分离
总是走在漫长的路上
只有青山藏在白云间
蝴蝶自由穿行在清涧
看那晚霞盛开在天边
有一群向西归鸟
谁画出这天地
又画下我和你
让我们的世界绚丽多彩
谁让我们哭泣
又给我们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