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重遣至边境,沐连城突然离京,接连的两个消息传进亓帝耳中,此刻的亓帝心中早已暴跳如雷,可他的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不悦的表情。
“文洛。”
“老奴在。”
“你说这沐连城会去哪里呢?”亓帝如是问道。
文洛低着头,回道:“老奴不知,但既然沐阁主离京,便肯定不是在查曾少文的案子。”
“那倒是。”亓帝轻轻捋动着下巴上的胡须,又说道,“自从云墨白出师书院后,这沐连城就越发的不安分了,三天两头的消声灭迹,时不时的还要向朕示个威,你说是不是朕对他太过放任了?”
“陛下之意是要?”文洛话问一半,但眼神却已渗出杀意。
亓帝微微瞪了下眼睛,嘴角勾起,说道:“他是朕的老友,朕怎么舍得呢!”
“老奴明白了。”文洛退后半步,若无其事的继续侍奉起来,眼中的杀意也消失不见。
正在这时,一名小太监轻踩碎步的走了进来,跪下说道:“陛下,御史大夫林彧求见。”
亓帝挥了下手,说道:“让他进来吧。”
小太监随即退下,过了一会儿,林彧便走进了御书房。
“微臣林彧,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过后,亓帝为林彧赐了座,这才问道:“何事?”
只见林彧欲言又止的看了看文洛,然后低头不语。
亓帝会意,摆手叫文洛退下,又道:“说吧。”
林彧这才开口道:“陛下,微臣是为小女的婚事而来。”
亓帝听后,放下手中奏折,微笑着看向林彧,问道:“哦?怎么了?朕不是说两年后再办婚事么,这才一年不到,爱卿便等不及想喝喜酒了?”
只见林彧哀叹一声,说道:“哎!陛下,不知您可听到最近京城里那些风言风语了么?”
亓帝不解的问道:“传了些什么?”
林彧回道:“前段时间,全京城的人都在传云墨白杀害曾少文的事情,这些话刚消停了没几日,却又传他和柳香苑的青楼女子过夜,如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坊间都说他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整天就会提笼架鸟,听戏唱曲,总之,从他回到京城之后,微臣就没听到他做过一件好事。”
“就为这事?”亓帝漫不经心的说道,“京城里那么多贵族子弟,不都是这样的么?”
林彧一听这话,有些焦急的说道:“陛下,别的公子哥这样倒没什么,可云墨白是陛下您钦赐给嫣如的夫君啊,而且陛下还说要在完婚之后,将重宝库逆鳞间的掌管权交给他,如此关系大亓命脉的重担,怎能放在一介纨绔子弟的肩上呢?微臣斗胆,恳请陛下三思!”
“三思什么?”亓帝微笑着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凝视着林彧,又道,“朕的话,一言九鼎,何须再思?”
林彧在这么多天之后才觐见亓帝说出此事,其实就是经过了再三权衡,才下定的决心。
于是,虽然已经听出亓帝言语中显露不满,但他仍是坚定的说道:“陛下,那可是事关亓国兴盛的大事啊……”
“够了!”亓帝怒喝一声,起身说道,“林彧,朕念你这些年来替朕照顾嫣如,这次便不与你计较,此事休要再提,两年后成婚!”
“陛下!”林彧突然也站了起来,他甚至不顾自己有失君臣体统,继续固执地说道,“陛下,当年您要微臣将嫣如视如己出,臣未辜负陛下,十六年悉心照料,呵护备至,臣不忍看到嫣如嫁给如此声名狼藉之人啊!”
这次,亓帝终于大怒,他大步流星的走到林彧面前,说道:“你还知道朕是要你视如己出啊!视如己出,但她仍是朕的女儿!林彧,你给我记好了,她姓亓,不姓林!朕最后一次警告你,此事休要再提,否则莫要怪朕不念旧情!”
来之前,林彧就已做好了接受亓帝怒火的准备,可他还是没想到亓帝会发这么大的火,更没想到的是,从他进来的第一句话开始,亓帝就没有丝毫商量的意思,自始至终都强硬如铁。
他愣在原地,看着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亓帝,不敢再说什么,可又没有想要退出去的意思。
亓帝看了他一眼,冷漠的说道:“怎么还不退下?朕说的不够清楚么?”
林彧犹豫着,心中盘算是否还要再争取一次,只见他小心翼翼的嘀咕道:“陛下,就算您不顾及嫣如的名声,也要顾及一下重宝库逆鳞间吧?”
谁知他这句话比之前那些话更像是捅了马蜂窝一般,亓帝两眼一瞪,怒目而视,冰冷到刺骨的说道:“你是舍不得交出重宝库逆鳞间的掌管大权么?”
林彧在亓帝面前为官小半辈子,深知亓帝冰冷之时比暴怒更为可怕。
于是,他彻底断了再做争取的念想,急忙跪拜道:“微臣不敢!微臣只是爱女心切,一时昏了头,望陛下恕罪!”
亓帝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连桌上剩下的那一堆奏折都不再看了。
亓帝离去后,林彧跪了良久,迟迟不敢起身,他的背后已让冷汗浸透,冰凉的手脚也微微的颤抖起来。
正当他艰难的爬起来,准备缓步出宫时,却被一剑眉星目,英姿挺拔的男子拦下。
林彧急忙抬头去看,发现此人正是大内侍卫统领凌一祝,便问道:“凌统领,是陛下要您拦住微臣的么?”
他自知触到了龙之逆鳞,看到凌一祝就想着是不是陛下怒气难消,想要治他个罪。
可凌一祝却恭敬的向他一拜,说道:“御史大夫请见谅,末将乃是奉太子之命,邀您到太子府中一叙,还请御史大夫随末将前往。”
“太子殿下找我?”林彧有些迟疑,他为官数十载,屡次向亓帝直言不讳,随时有触怒,但亓帝却从未降罪,靠的就是他一身正气和从不在皇子之间摇摆,如今刚刚得罪陛下,这太子就立刻邀他前去,这不得不让他有所顾忌。
凌一祝见他犹豫,又道:“御史大夫今日触怒陛下,已和从前不可同日而语,太子知道御史大夫您是为了国家利益才不惜冒死进谏的,故差末将务必请到您共同商讨,也免得亓国和令千金的未来落入云墨白手中。”
林彧听他说的透彻且毫无隐瞒,可算是坦诚相待,自己若再不应允,怕是要前脚得罪了陛下,后脚又得罪太子,那他可是真的会吃不了兜着走了。
于是,林彧抬手示意凌一祝走在头前,口中说道:“那就烦请凌统领带路吧。”
与此同时,怒气稍平的亓帝又回到了御书房中,文洛也跟着他回到原地。
亓帝百思不解的问道:“文洛,你说这林彧他是怎么了,平日里他倒也偶尔犯他那牛脾气,与朕争执,可跟在朕身边多年的他,还从未像今日这般分不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文洛不语,只是静静地听着。
亓帝思量一阵,猛然说道:“文洛,叫城内暗探回报,朕想知道沐连城离京前都去了哪些地方。”
“嗻!”文洛随即退下。
不消片刻,文洛揣着一张写满密密麻麻小字的纸条走了回来。
等亓帝接过字条看完之后,露出了一副不出所料的神情,低声说道:“果然,朕就知道林彧不会自己想到跟朕说今日这些话的,好你个沐连城,你以为离京了,朕就拿你没办法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