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李祖知道他就是黑衣男子所说的“糟老头子”，但实际上还是不知道他是谁，于是发问道：
“你又是谁?”
“‘又’?还有其他人吗？”
老人仿佛是侦探出身，言语中的蛛丝马迹都逃不出他灰而睿智的双眼。
“呃……没有人了，我是说，你是谁?”
李祖涨着脸扯着慌，但好在皮肤比较黑不怎么透红，再加上光线昏暗，几乎和背景融为了一体，也就没被人察觉。
“你们还敢问我，我倒想问问你们！这是我家，你们倒反客为主来盘问我？”
老人敲着乌木手杖，忿忿不平地回答道，措辞与黑衣人如出一辙，但情绪却更加逼真饱满，让人不得不相信他对屋子有着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利。
相同的责问从第二个人嘴里再次出现，李祖却依然找不出一个标准答案，于是这一次索性闭上了嘴，当了个哑巴。
李祖的眼神又落到了被暗淡烛光照亮的白色墙壁上，他在幽幽地想着墙壁中的文一。
就此遁入这堵白墙的文一，以及那位来路不明善恶难辨的黑衣人——虽然李祖并不相信他，但高风险也意味着高收益，万一文一赌对了，后面的烦恼也就都免去了。
但万一文一赌输了，他又能做什么呢?他知道凡事都有代价的，高风险意味着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见李祖半天没开口，一旁的鹤泣替他回了老人，回的十分耿直：
“我们来这是来找欧泊的。”
“欧泊?据我所知这里并没有这种东西……”
老人慢悠悠地回答道，不咸不淡，然后末了又补充了一句，显得很不耐烦：
“我劝你们还是赶快回去吧，在这找也是浪费时间！”
“唔。”
鹤泣敷衍地回了一句，然后看了看李祖，看见他正对着墙壁发呆，于是眼神也不自觉地移到了墙壁。
烛光中虚弱老人，眼睛却像狼一锐利闪亮，他若有所思地盯着两位不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的年轻人，眼里跳动着生命的烛火。
就这样过了片刻，但没人知道这片刻有多久。
李祖逐渐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这让他不禁打了一个冷战，他不自觉地转过了头，看见了老人眼里跳动的火舌，心中突然有了一丝惶恐。
老人那双气焰嚣张的眼睛，不协调地镶嵌在一副正在凋零的身体里，那是对黑暗王国的宣战，是意志长存的证明。
尽管谁也逃不过肉身的腐朽……
李祖脑海里突然又闪过黑衣男子的瞳孔，那是死灰般的灰色……
“你们在看什么呢？”
老人终于打破了三人间的寂静，蜡烛在桌上大颗大颗地淌泪。
“夜晚间，不要对着墙壁发呆，不然会发生很奇怪的事情；就像别在凌晨对着镜子削苹果——邪门的很！”
但李祖和鹤泣仿佛是置若罔闻，并没有回应老人的好言相劝，眼神只是涣散地看着无边无际黑暗的房间。
“那么，”李祖的眼睛又拉回了现实，郑重地说道：“我们改日再来拜访吧！”
李祖说着说着就要拉着鹤泣出了门，这时候老人又继续发了话：
“走什么走，都大半夜了！先来休息一晚罢，明天走也不迟！”
李祖和鹤泣一阵诧异，这不是他们所估计的时间，于是转过头齐声说了句：
“怎么会?”
“我说是那就是！”
老人笑吟吟地回答道，但只让李祖和鹤泣感到一阵恐怖，那是和桌上迟暮的蜡烛一样的腐朽感。
李祖推开身旁的一页窗户，瞧见了墨一般的天空，上面缀满了水钻一样热闹的星星。
时间的指针仿佛被人推了一下，此刻已经是凌晨了。
李祖和鹤泣没有办法，只能接受老人的建议留下来过夜，于是图方便在大厅打了两个靠着的通铺，面着墙勉强歇息了下来。
蜡烛随着老人一起回了里屋，笼罩在俩人周围的又变成了催眠的黑，没过多久，俩人都阖上了眼睛。
不知道睡了几个小时，但可以确信的是离天亮还早的很，朦朦胧胧中，李祖听见有人在他耳畔轻轻呼唤着：
“李祖，醒醒；李祖，快醒醒！”
李祖在模糊不清的意识里抵抗着，身体的疲倦让他不愿醒来，但突然而来的一阵凉风，就像幽潭里彻骨的寒水，忽地泼在他脸上，让他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腾起身来，鹤泣还在熟睡，而风就来自那个打开但没关好的窗户，李祖走过去牢牢关上了窗。
就在他准备转过身回去睡觉时，那个梦中叨扰着他，陌生而熟悉的声音再次在他耳畔呼喊起来：
“李祖，靠近我；李祖，靠近我！”
“是你么，文一？”
李祖转过头，心中竟没有一丝害怕，他看见那面白色的墙壁，在黑夜中又开始闪光，然后慢慢的，一个黑影诞生在那片光芒之中——就像黑衣人出现的那样。
但这次出现的黑影，既不是黑衣人，也不是文一。
黑影一步步靠近，从绿豆大小成长到人的形状，但那个轮廓是佝偻的，像古稀的老人，等到黑影更近一点，补上了所有的细枝末节，李祖惊讶地浑身冒冷汗。
那是一个对李祖来说，极陌生又极为熟悉的面孔，就像他每次看着镜中的自己一样。
但那副面孔，又不是简单的照单全收，或者是一笔一划的精致复刻，那副面孔，蒙上了时间的灰尘。
那是他老年的自己！
“李祖，来，靠近我！靠近我一点！”
老年“李祖”已经从墙壁剥离了开来，站在三维空间，亲切地呼唤着李祖靠近他一点。
但此刻的李祖却只想逃开，可能是因为多年养成的“反骨”精神，即使面对着“自己”，他也要反着干。
李祖打开房门，飞一般地跑了出去，他脑中模模糊糊地记得，黑衣人好像说过什么“正反啊，湮灭啊什么的”，虽然记不清了，但应该都不是些好事。
现在这个情况似乎正好可以对上，李祖跑出去，就是为了避开老年的自己。
当然李祖的手里还窝着“鹅卵石”，一旦情况失去控制，他便会提前结束掉测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