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即使作为动物中的高级物种,也很难避免趋利避害这一动物的天性。
在此刻,王龙的内心除了痛苦之外,更多的却想到了自己的女儿,这事如果是发生在小梦露没有出生之前,王龙肯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追随晓玲而去,对于王龙来说,对晓玲的爱,早就超越了自己独活的意义。
然而此时此刻,小梦露那稚嫩的脸庞,却时刻提醒着王龙还有必须要承担的责任和使命,现在必须要打消自己轻生念头。因为和自己相比,当知道这一切的小梦露,要如接受母亲永远离自己而去,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不但要好好的活下去,而且还要照顾好自己的梦露。此时此刻,王龙并没有过多注意为什么自己混沌的思路会变的格外清晰,而且转变的如此之快,这样的变化对一个向来以感性思考问题的人来说,弯子转得有些快,甚至有些突兀。
直到多年以后,王龙才知道,原来这一切,并非自己主观意愿所为,而是有一种激发自己潜意识的场域存在,而那个让自己潜意识中父爱被放大的存在竟然是那个人。
此时的家中,哭闹了一个多小时的小梦露,终于在抽噎中睡了过去,她失去了往日那种灿烂的笑容,那种幼年老成的态度,整个人无助地蜷缩在沙发上,似乎在睡梦中极力压制自己的痛苦。
陪坐在她旁边的晓慧,眼睛也已经哭得红肿,刚刚李瑶已经将消息告诉了她,自己的姐姐,这个和自己阴阳两隔二十年,再次欣喜重逢后不到四年的时间,却又再次生死相离,这种大喜大悲的起落绝不是一言两语能够表述清楚的。
看着梦露蜷缩成一团的幼小身体,晓慧俯下身子,将自己姐姐的骨肉轻轻的揽在怀中,感受着这个幼小身体所承受的无法言说的痛苦。
人生,就是如此,总有你我无法想象的意外,在下一秒出现。
整整一夜,王龙就这么静静的坐在地上,脑子中没有任何思绪,没有和晓玲生活的回忆,也没有自己将来要如何渡过的打算。
这一夜,王龙就这么静静的脑子空白的坐了一夜,陪着自己已经亡故的妻子。
当第二天的阳光刺破停尸间的时候,王龙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那之前完全舒展开的眉头再次挽成了一个疙瘩,原本恢复了乌黑的一头短发完全的变白了,一夜白头!
可是王龙的神色却变得正常了许多。
“火葬了吧!骨灰我带走!”
王龙站在那不算太刺眼的阳光下,抬头看着红彤彤的太阳,声音带着悲伤的颤音,告诉了身后等待的警察,眼角的那一滴泪水却还是忍不住的流下来了!
一切手续办理的很快,墓地选的是公墓,参加葬礼的人很少,就像晓玲的重新复活时一般,她走的时候也是静悄悄的。这三年多的时间,她除了再次将自己的生命延续之外,并没有留下一路悲伤的人,除了自己亲近的丈夫和妹妹之外,还有那个双眼已经完全模糊的女儿。
下葬的人员如同例行公事一般,将晓玲的棺材埋葬,那是一个只有30厘米宽70厘米长的水晶盒子,里面装着晓玲身前喜欢的书籍和一支王龙带了四十年的笔,以及一小撮骨灰!
葬礼很简单,一切就这么结束了,在风雨之中,即使春节过后不久,但是空气中吹过的风依然是炎热的。
没有人会注意在公墓旁的路边,停放着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轿车,同样的,这黑色轿车上竟然也没有任何的标志!
由于贴了单向透光膜,里面的情况,没有人能够看清楚。此刻在车里面,一个全身包裹在褐色连衣裙中的女人,眼睛中划过一丝悲伤,带着浓浓的不舍,而她眼睛紧盯着的方向,正是王龙抱着女儿所在的地方。
小梦露似乎有所感应,回头看向了身后,但是在雨帘中,她什么都没有看到,除了一道如同幻觉中产生的黑影一般,整个马路上空空如也。
“姐夫,节哀!我们回去吧,这么大的雨,露露会生病的!”晓慧站在王龙的身边,轻声的安慰着。
“晓玲,你先走一步,老公一有时间就会来看你,等我将小梦露养大,我就去找你!等着我!”王龙心中默念着这几句话。
就在王龙默念的时候,小梦露的哭声再次响了起来,她似乎听到了王龙的心声,哭得伤心欲绝。
这个年代的雨,只要是从天上下来的,就没有人敢直接让自己的皮肤接触,整个空间中都充斥着氮氧化物、硫氧化物等化学排放物,现在的雨早就不叫酸雨,而被人们亲切的叫做毒雨。
一路上,王龙不断的哄着自己的小宝贝,直到回到家中,小梦露才在王龙的怀中睡着,然而她的小手,却紧紧的抓着王龙的衣领不放松,王龙在尝试了好几次之后,最终也放弃了掰开小梦露的手。
王龙就这么和自己的小女儿相依躺在床上,两个悲伤的灵魂紧紧的贴在一起。
连着两天粒米未进,又过度地沉溺于悲伤之中,筋疲力尽的王龙在哄睡自己女儿的之后,也慢慢的睡着了。
这一觉,王龙睡得很踏实,没有美梦,也没有噩梦,就那么安静的睡着,在一片没有星光的漆黑的夜空下,王龙和梦露睡着了!小梦露紧紧攥着的手始终没有松开,那样子,仿佛自己一旦松手,自己的爸爸就会消失了一般。
当王龙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到了自己仅有一岁多的女儿那一双弯眉明目,这两天的伤悲,将这一双人间最美的眼眸消磨,虽说睡了一觉,但是红红的眼珠子,却将小家伙的悲伤展露无疑。
看到王龙醒过来了,小梦露抱紧了自己的爸爸,这个最平常的动作,这一刻在小梦露的表现中却显得那么的殷切。
“爸爸,答应梦露,不要离开我,好吗?梦露已经没有妈妈了,不能再没有爸爸,梦露不想一个人!”
小梦露那满是祈求的声音瞬间击破了王龙的心房。他想起了白天在墓地上自己心中所想,当时仅仅想到了自己的悲伤,却将自己当下最需要呵护的宝贝给忽略了。
“爸爸答应你,爸爸绝对不会丢下小梦露不管的。”
“爸爸,那我们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小梦露熟练的拉起了王龙的小拇指,自顾自地开始摇晃!
晓玲出事后,晓慧和自己的女儿留下来住了一个月。在度过了最初的悲伤之后,晓慧已经开始思考自己这个外甥女将来的问题,一个已经60岁的男人,能否照顾好自己的姐姐在这个世上唯一的骨肉。
但是,在李瑶和晓慧旁敲侧击的问询下,梦露的回答丝毫没有改变,那就是她要和爸爸生活在一起。其实在最后的时刻,王龙也被晓慧说的有些动摇了,虽说自己确信对于女儿的爱是没有人能够比拟的,可是毕竟现在梦露还那么小,最需要母亲无微不至的照顾和陪伴,自己难免会有粗心大意照顾不周的地方。
不过,最终小梦露还是坚持要和爸爸生活在一起,那坚定的眼神和决心,让晓慧和自己的女儿也无能为力,最终只能遗憾的离开Z市,只说以后有时间会常回来看梦露。不过这话说完之后,因为某些不可抗拒的原因,一直等了整整十年的时间,她们才再次相见。
送走了晓慧母女,回到家王龙看到家里的每一个地方都会出现晓玲的影子,他知道,这样下去,自己别说要照顾自己的女儿,就连自己恐怕都要找人照顾了!
看着在家里跑来跑去收拾东西的梦露,王龙做了一个决定。想起以前家里的大小事情,王龙一般都是请示家中的“掌权者”晓玲做决断,即使有些事情自己早就在心中有决断了,依然要和自己的爱人商量之后再做决定。此时此刻只能自己做决定的时候,王龙心中的那一份空寂,就显得更加的严重。
缓缓走到了小梦露的身边,王龙俯下身子,拉着梦露的手,眼神之中充满了父爱,柔声问道
“小梦露,你看我们搬一个新家好不好呀?”王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温柔。
“嗯!那我们要不要带着妈妈一起呢?”
小梦露似乎在思考一般,但是最终还是指着那放在桌子上的骨灰盒问了王龙一声。
“当然带了,我们就是要带着妈妈一起,我们一家人搬到一个新的家里去住!”
听到王龙会带着妈妈,小梦露使劲的点了点头!
就这样,王龙带着女儿,离开了三年带给自己最快乐的家!搬迁到了H市,用自己的积蓄在城边买了一套两居室。由于房子临近城市边缘,空气相对好一些,但是很明显,社区服务之类的就有些跟不上,不过这一切王龙并不在意,他现在想要的仅仅是一片内心宁静,让自己能够将女儿抚养长大。
在这个人情冷淡的时代,某个地方逝去了一个人,某个地方多了一个人,其实并没有几个人会在意,毕竟造物主时代的到来,影响的不仅仅是科技,更多的却是科学技术冲击之下的金钱价值观的彻底病变!
所以对于王龙的到来,周围的住户并没有谁在意,当然,现在的王龙也没有心情去交好哪个人,他们父女的生活就这么在平静中开始了!
在这个新的环境下,陌生的物品,陌生的人群,陌生的面庞,就连房子对面的马路都是陌生的,王龙对于自己爱人的想念也就慢慢的淡了下来,然而,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是,经过一年的收拾,家里有种感觉却变得越来越奇怪!
而这一切,却都是小梦露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