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车站后,火车很快驶入了一望无际的平原中。
“呼,我还以为又要打一架才能出战呢。”司樯坐在车顶上,不停地拍着胸口。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下一站应该就是古落城了。”杜丛看向前方,说道。
司樯问:“诶?这么快吗?和古落城就隔了一站?”
杜丛点头道:“西北道大多是荒区,没有什么大的城镇,所以车站也少。其实帝国大铁路分出一条通往西北的支路这件事本身就很怪异,帝国南方的很多地方都没有通铁路,却往荒凉的西北边修路,简直是在乱花钱。”
“西北有圣山啊。”司樯说道。
杜丛不以为然:“圣山?修路的时候又不知道有没有圣山。”
“这可不一定。”司樯朝杜丛眨眨眼,“只是你以前不知道有圣山而已。”
“你是说,有人知道西北有圣山,所以才推动皇帝下命把帝国大铁路往西北边修?可是他们图什么呢,让帝国的人都知道圣山的存在?”听司樯这么一说,杜丛也感觉有理,沉思起来。
他思考了很久也没思考出答案来,这时司樯指着前方叫道:“看啊杜丛,前面有座城池。”
听到司樯的话,杜丛转过头,果然看到远方出现了一座雄伟城池的轮廓。
司樯之所以叫它城池而非城市,是因为这座城和之前的神都、扶陵镇等明显偏现代化的城镇不同,它被城墙所包围,而且城门、角楼、箭楼等设施一应俱全,完全就是为了抵御外敌而建的真正的城墙,而不是神都广场的那种为娱乐建造的假城墙。被城墙所包围的城池内部,看不到一根高烟囱,也没有一缕黑烟,完全没有现代工业的气息,就连火车站也是建在城外,而且是古老的木制建筑。仿佛城墙将这个地方和外界完全隔开,连工业化的步伐也被它挡在了城门外。
“这就是古落城,”杜丛向司樯介绍,“它大概是域水帝国最后一个古代城池了,这么多年一直固执地坚持原来的样子,不肯有一点进步。”
“那,神都不管吗?”司樯疑惑道。
“神都巴不得把蒸汽机全收到自己那边去呢,只要古落城不谋反,它再怎么抵制工业文明,那也是它自己的事情。”离开神都后,杜丛似乎对那个地方的评价也变得恶毒起来。
“对了杜丛,”等待火车进站的过程中,司樯突然说道,“这次我们等火车慢下来就跳下去吧,不然和火车一起进站说不定又要引起注意了。”
“当然,如果你伤还没好的话那我们就等车停稳了再下去。”她马上又补充道。
杜丛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蹦了几下,腰上的伤已经基本没有问题,背上的伤只要不拉伸撞击,应该也没事。于是他说道:“也可以,毕竟我们是神都要抓的逃犯,还是低调一点好。可是司樯,我跳下去没问题,你行吗?”
杜丛知道司樯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虽然头脑灵活,但是身体娇弱,从行驶的车上跳下去是很危险的。
“我可以试试。”司樯走到车顶边缘,蹲下身子,疾驰向后的地面让她吐了吐舌头,“应该还行吧。”
“要不我背着你跳下去?”杜丛提议。
司樯摇头:“不行的,你背上的伤还没好,不能背我。我觉得等它慢一点,我在车站外面跳下去是可以的。”
“没那么麻烦。”杜丛灵机一动,走上前,一手托肩一手托腿,把司樯整个打横抱起来,站在车顶边缘。
“哇啊啊啊,你干什么?”司樯心扑通扑通直跳,踢着腿叫道,与其说是反抗,不如说是撒娇。
“当然是抱着你跳下去了。”杜丛二话不说直接从正在飞速前进的火车上起跳。看他这架势,跳起来倒高出车顶一米多,不像是要跳车,倒像是要上天。
“你太用力啦!”司樯一边抱怨一边把头埋进杜丛胸口,“哪有你这么跳车的?”
杜丛怀里温暖的味道让她身体一颤,脸瞬间就红了起来。
“放心,我有分寸。”杜丛胸有成竹,轻巧地落地,顺着火车前进的方向跑了几步,便停了下来。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司樯只在落地的时候感觉震了一下,其他时候比坐火车还要平稳。
“怎么样?我技术不错吧。”杜丛炫耀道。
司樯气呼呼地从杜丛怀里跳下来,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去,敲着他的脑袋抱怨:“下次好歹提醒一声,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下次注意,下次注意。”杜丛从善如流。
“哼哼。”司樯收回了手,“好了,我们进城吧。喂!”
“怎么了?”杜丛坏笑着问道,“是不是喜欢上跳车了?用不用我抱着你再跳一遍。”
“讨厌啊!以前怎么没看出你这么坏。说正事呢,我们是不是跳早了?”
“啊?”
杜丛看向远处小小的火车站,伸出手轻松地把视野中的火车站包住,无奈道,“没办法,走吧,总不能真的再坐上去跳一次吧。”
二人哭笑不得地跟在轰鸣的火车后面,沿着铁轨一步一步朝远处的城池走去。
小山也跟着他们跳了下来,不过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司樯把小山抱起来,分开它的毛,仔细检查身上的伤口。
“小山好像伤的不轻,需要好好休息。”司樯说道。
“嗷,嗷嗷。”小山叫了几声。
司樯点点头,对杜丛说道:“小山的意思好像是说它不能跟我们进城了,它想在外面养伤。”
“外面养伤?”杜丛四下看了看,“能弄到吃的吗?”
古落城的位置大概在神都和帝国大铁路西北线尽头的中点,这里的地面已经开始变得荒凉,虽然正值盛夏,依然草木衰败。
“小山可以在火车站附近养伤,装作流浪的宠物就行了。”司樯说道。
杜丛点点头:“也可以,正好我们离开古落城的时候八成也要坐火车,到时候也不用特地去找它。”
他们一边商量,一边跨过铁轨走上大路,路边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官道”二字。
“这是以前留下来的官道石碑,别的地方都没了,想不到古落城还留着。”杜丛说道。他以前也只是听说过古落城,从来没来过,只知道古落城很保守,没想到这里如此保守。
走近古落城,杜丛才发现,这里居然还保留着护城河和吊桥,城门旁架设鹿角,几名身穿甲胄的士兵站在城门两边驻守。
“不会还要身份文牒吧?”杜丛惊讶道,“连神都都没这么干。”
不过仔细观察后,杜丛发现并不需要所谓身份文牒或介绍信之类的东西,那几名士兵站岗似乎只是装装样子。
“小说故事误我啊。”杜丛在心里暗暗吐槽。
一边想,他一边和司樯来到了城门旁。守城的士兵并没有什么特殊反应,在他们眼里杜丛司樯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进城时,司樯特地看了看城门和城墙,惊讶地发现这里的城墙居然有接近十米厚,恐怕连杜丛的光箭术都射不穿。
走过城门,古落城内部便展现在二人眼前。
和神都水泥砖瓦建造的高楼大厦截然不同,古落城的建筑基本都是木制,飞檐立柱,青石路面,人群熙熙攘攘,穿梭于闹市之中,路面两侧随处可见拉着驴车、甚至在地上铺起麻布的小商贩,叫卖声不绝于耳。
“我们去那儿坐一会儿吧,顺便问问方陆的事情。”杜丛指着一个挂着“茶肆”招牌的小木亭子,对司樯说道。
“嗯嗯。”司樯也觉得有些渴,点头同意。
二人来到茶肆中坐下,一个肩膀上挂着毛巾的小二便跑过来问道:“请问二位要来点什么?”
“你们这儿有什么呢?”杜丛也是第一次来茶肆,对这里并不清楚。
“客官想必是第一次来吧。我们这里有普通的大碗茶,最为解渴,如果您看不上,还有好一点的尖叶茶。”小二殷勤地介绍。
杜丛点点头。
然而等了半天,小二还是没继续说一句话,只是看着他们,杜丛不由得问道:“这就没了?”
就是在神都随便找间酒馆,饭也恐怕不止两样,更别说菜了。
“哎呦,这位爷,您是第一次来吧。我们茶肆小本生意,一向只有那些走远路的农汉才来歇脚,就是有点经验的小贩,也会自己带水,要那么多茶水也卖不出去啊。我们有两种茶已经是好的了,您要是去北门的茶肆,那里可只有井水啊。”小二无奈地赔着笑向杜丛解释。
“好吧,”杜丛确实没有想到这一层,“那就来两碗大碗茶。”
他们现在手头很紧,还是省着点花比较好。
小二点头道:“好嘞,客官,两碗大碗茶,一共一枚铜钱。”
“一枚铜钱?”杜丛惊讶道,“那要是我只点一碗呢?”
要知道域水帝国最小的货币就是铜钱了。
“一碗的话那就一文通宝啊,客官您不知道?”小二奇怪道。
“通宝?你是说你们古落城有自己的货币?”杜丛更加惊讶。
小二茫然地点头:“对啊,客官,您不知道?这是神都允许的,您看那边,那里有专门换钱的地方,外地人可以把自己的铜钱换成通宝。”
这太荒谬了!允许古落城拥有如此完备的城墙防御系统本来就是荒谬的,现在居然城里还有自己的货币,那下一步岂不是还要有他们自己的文字和律法?这和一个国中国有什么两样?神都居然还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
杜丛感到自己碰到了有生以来最为荒谬的事情,比圣山的移动还要不可思议。
小二见杜丛愣了好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道:“客官,这茶,您还要不要了?”
“啊?要。”杜丛回过神来,掏出一枚铜钱递给小二,小二点头哈腰地去了。
“这里的接待人员和神都的不一样啊。”司樯说道。
“怎么不一样了?”杜丛问道。
“神都术师阁的卫兵,包括周围小镇旅店的接待员,火车站的员工,都穿着很整齐的工作服,而这个人穿的非常随便,完全不像是一个专业的。”司樯说道。
“他们连茶都只有两样,就别难为人家了。”杜丛笑道。
正说着,小二端了一个托盘过来,将两个大碗放到桌子上,说了声:“二位客官慢用。”就准备走了。
“等等。”杜丛叫住了小二。
“客官还有什么事吗?”小二问道。
“你在这个茶肆有一段时间了吧?”杜丛问。
“有两年了。”小二感到很奇怪,但还是如实回答了杜丛的问题。
有两年了,那应该对古落城有些了解了吧。杜丛想着,便问道:“那你听说过一个叫方陆的术师吗?”
“方陆?”小二仔细想了想,摇头道,“客官,小的没听说过。”
“也没听过往的客人提起过?”杜丛又问。
“客官啊,小的哪敢随便偷听客人讲话啊,您说笑了。”小二赔着笑脸说道。
杜丛点点头,挥挥手,示意小二没事了。
小二“唉”了一声,离开这桌,去接待别的客人了。
“怎么办啊杜丛,这个人不知道方陆呢。”司樯问道。
“这个倒比较出乎我的意料,不过看起来古落城的人仍然保持着以前的生活方式,也许他们信息闭塞,没听说过方陆也是正常的。我们先喝茶吧。”杜丛一边说一边端起大碗递到嘴边。
不想一口茶入腹,杜丛赶紧吐着舌头“呸”了好几声,随后连连摇头道:“有些苦啊。”
“有这么苦吗?”司樯不相信地端起碗,也试着喝了一口。
“感觉怎么样?”杜丛问道。
司樯仔细品味了一番,摇头道:“没什么感觉。”
“你的舌头出问题了。”杜丛揶揄道。
“哼,我看是你的舌头太敏感了,想必是常年在神都娇生惯养,不行了。”
“谁说我不行?”被司樯一激,杜丛顿时来了精神,端起碗几大口就把茶水全部喝下了肚。
不得不说这味道确实有些苦,不过自己可不能被司樯嘲笑。杜丛拧了拧眉毛,扬起头道:“看,我喝完了。”
“杜丛,你一下全喝完了,受得了吗?”司樯真情实意地问道。
杜丛看出司樯是真的在关心他,不是在嘲讽。但是这样反而更让他受伤。
“没事,我刚见到你那天,可是有一天没吃饭,不还是好好的。”杜丛昂首挺胸,说道,“我只是没喝过这种茶,有些不习惯而已。”
“啊,这样就好。”司樯点点头,随后在杜丛的注视下,面不改色地把茶全喝了下去,就像在喝水一样平常。
杜丛感到很抑郁。自己确实是因为百羽山野味众多,神都又精面细食,所以有些不习惯这种乡野路边的茶水,可是司樯的舌头明显也是娇生惯养出来的,杜丛在圣庙吃过司樯做的饭,不说惊为天人,至少也算是手艺极佳,怎么也就受得了这种茶呢?
可能是看出了杜丛的疑惑,司樯解释道:“我的厨艺其实也是练出来的,以前也吃过不少自己做的难吃的饭菜,所以不怕苦。”
“好吧。”杜丛无奈道,“那喝完了,我们就赶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