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道下泽村,处于沼泽边缘,一直以来受到各类猛兽的侵扰,可谓民不聊生。不过现在,这里已经变得安全了许多,村子旁驻扎了一支军队,足以威慑大部分的猛兽,而蛇蛟平时很少离开自己的地盘,大多数时间二者相安无事。
村子也变得繁荣许多,和外界通了公路,许多人开始依靠自己的勤劳和村子的特产发家致富。而这一切,都依靠村子里的一个年轻人,剑客,同时也是幽谷城术师阁三元术师,君千树。
甚至朝堂上已经开始讨论下泽村升格为镇的事情了。
当然,随着民治国的强势崛起,和杜丛关系斐然的君千树在新国受到了连续的打压,丢掉了术师阁堂主的职位,下泽村建镇的事情更是无疾而终,如果不是忌惮君千树的实力,新国说不定连之前给予下泽村的那些好处都要收回去。
与此同时,新国还一直以下泽村要挟君千树,对他施压,让他去前线和民治国军队交战,但是又怕君千树鱼死网破,因此也不敢对下泽村太过分,双方就这样僵持不下。在这种情况下,君千树也不敢离开下泽村,只能一直守在这里。
严峻的大环境下,下泽村普通人=人的生活依旧在继续,每天晨起昏定,耕猎渔织。这天上午,村民们扛着锄头出了门,只不过在路过君千树家时,发现君千树并没有像平常一样站在门外练剑。
此时的君千树,正端坐在房间里,好似一尊雕塑一般。
他对面坐着的正是杜丛和司樯。
当时从天雷炮下逃生后,两人不敢耽搁,拖着受伤的身体一点点往下泽村挪去,好在南方水泽森林遍布,地势复杂,他们刻意绕开村镇城市,一路上风餐露宿,也算平安,唯一的惊险就在一处山谷中和邪修木正德的新炼尸狭路相逢,好在这个炼尸是个残次品,两人费了一番功夫,将其锁在了山谷中,等木正德带人赶到,他们已经离开了。
一边赶路一边养伤,半个月天后,两人来到了下泽村,和君千树碰了头,当时他们身上的伤着实把君千树吓了一跳。当听说他们是从天雷炮下活了命后,即便是君千树的表情也不由得出现了变化。
随后,他们就住进了君千树家,一边养伤一边和君千树讨论日后的对策。
从君千树这里,杜丛也知道了这几天新国发生的一件奇事,就是基本所有吸收过气灵的术师,这几天里,在连续使用术法一段时间后,都不约而同地出现了术法倒退的现象。其中靠吸收气灵成为术师的人,只要成为术师后没有继续修行过气息法的,基本上体内的气全部消失,变回到普通人;本来便是术师只是吸收气灵增长实力的,实力会出现不同程度倒退,吸收气灵后新修的术法还能用,但是威力大减。
唯一没有受影响的,就是君千树,杜丛怀疑这是因为君千树使用的气灵经了地貉的手,地貉可能对气灵做了些什么,但是没有对他们说,或者是因为修了清光术,邪魔不侵。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变化,显然是凰将下的手,先用气灵培养出一波术师,然后抽掉他们体内的气为自己所用,凰将现在被两大神兽追杀,需要能量是很正常的事情。
气灵出现问题后,新国想要找云雀询问根由,然而云雀早已不知所踪,连带着一门天雷炮也消失了,气得林城暴跳如雷。
此事一出,再加上树怪吸收南洋道能人异士之事,使得原本人才济济的新国突然变得捉襟见肘,原本还能和神都抗衡一二的术师界,顿时成为和民治国差不多的水平。
由于已经有了气灵碎块,所以君千树手中关于气灵的线索便不重要了,杜丛想劝说君千树尽快与新国决裂。
“民治国吃透了气息法后,使术法界复苏,下一步肯定要和新国开战,而新国肯定会让你上前线。他们现在之所以不动你是因为还没有大的战争,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一旦全面战争爆发,新国没有退路,他们也就不会在乎你一个人了。”杜丛对君千树分析道。
君千树很认真地说道:“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我无法将整个下泽村人都带走。”
下泽村,永远是君千树的软肋。
杜丛也感到麻烦起来,下泽村生活着上百名普通人,一旦君千树反水,他们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而君千树之所以在外面如此努力,就是为了让下泽村的日子好过。
同时,下泽村虽然地处凶险,但并不偏僻,三面受敌,一面临泽,不像河沟镇,还有百羽山和千里焦土作为依托。
“话是这么说,但如果你留在这里,情况又能好到哪里去呢?”杜丛叹了口气。
“走一步看一步吧。”君千树简单地回答道。
杜丛只好说道:“既然这样,我也不便强留,我们接下来就要去紫极阁了,你在这里多加小心,也许民治国会先攻打河东道,这样你可能还有机会。”
君千树点头,正要说让他放心,门外突然传来了破锣般的喊叫声。
“是驻扎在下泽村的伍长。”君千树说道。
“我们先躲一下。”
杜丛和司樯躲到了衣柜后,君千树出门,淡淡地问道:“来这里有什么事?”
“我听人说你家里收养了一个外人,是不是?”伍长粗暴地想要推开君千树,朝门内看去。
君千树举起术师元挡在伍长面前:“我是新国三元术师,你一个伍长没权利搜查我的家。”
伍长一愣,随即恶狠狠地说道:“别拿鸡毛当令箭了,谁不知道你现在就是个术师阁不要的术师?说不定过几天上面又会派人下来,催你上前线呢。我说,你不会把杜丛藏里面了吧,我听说他可是被天雷炮轰死了,你藏个死人有什么用?”
“与你无关。”君千树说道。
“这么说你承认你藏了个死人了?”伍长仿佛抓住了什么惊天的线索,“快让我进去看看!”
君千树直接抽出长剑,架在伍长的脖子上。
伍长的冷汗立刻就下来了,颤颤巍巍地往旁边挪了挪,堆笑道:“我就是开个玩笑,何必如此呢?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伤了和气多不好?”
见君千树没有任何表示,伍长也只能扯着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缓缓退去。
确认伍长离开后,君千树回到房中,此时杜丛一脸凝重。
“我们要走了,那家伙想必不会善罢甘休,如果被他发现了我们,你就坐实了里通外国的罪名了。另外,实在不行,就答应他们的要求,然后假装被民治国俘虏,也算一条退路。”杜丛说道。
与此同时,在下泽村外,一队士兵正严阵以待,为首的将领身后是一个骑着水牛的男子,正是邪修木正德。
“你确定杜丛和司樯在下泽村?万一弄错了,可就闹了个大笑话了。”将领说道。
木正德笑道:“我哪敢糊弄将军啊。再者说了,将军此行本来就是威慑君千树的,也不差这几炮。杜丛和司樯可都是民治国的支柱,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
将领还是觉得此事太过草率,没有马上下令。
这时伍长突然跑出村子,见到将领后又惊又喜:“将军!你也是来抓捕杜丛的?”
“杜丛真在这里面?”将领惊问道。
伍长不停地点头,信誓旦旦地说道:“君千树把他藏在家里,不让我进去搜查!”
“他真的敢窝藏新国重犯?既然如此,那就开炮吧。”将领不疑有他,说道。
他本来还想进村和君千树谈谈,现在看来没那个必要了,君千树是否去前线和民治国交战,和杜丛的性命比起来无足轻重。
数门火炮同时发动,炮弹落向小小的下泽村,将其包围在火海之中,村民们奔走呼号,痛苦流涕。此时杜丛和司樯正准备离开下泽村。
“怎么回事?”君千树突然暴怒,提着长剑就朝村外奔去,一眼就看到了将领和伍长。
“你们要干什么?”君千树咬牙切齿道。
“干什么?”伍长不屑地看了君千树一眼,“杀人呗。”
多明显的事实。
“好,好,好,”君千树怒火万丈,“我让你杀人!”
他冲到军队前方,一剑砍下伍长的头。
“将军救我!”伍长只来得及说这一句话,便身首异处。
将领吃了一惊,后撤数步,正准备让木正德迎敌,回头一看,木正德居然抛下水牛不知去向了。
“该死!”将领怒喝一声,抽出手枪指向君千树。
“马上投降,不然我开枪了!”
君千树充耳不闻,一剑砍向将领的肩膀。
将领惊惧不已,转身躲入军队之中。
君千树双眼赤红,提剑冲入,数百人的队列如潮水般被冲开,君千树眨眼就到了将领面前,提剑便砍。将领只来得及开一枪打中君千树的腹部,便被君千树连头带肩砍下。
“我让你们杀!”
杀了将领后的君千树在队列中左冲右撞,剑砍脚踢,顶着这些士兵的武器连杀数十人,身上遍布伤痕,斩蛟剑连剑柄一起已经变成了血红色。
士兵怕了,他们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不知是谁起了个头,所有人一哄而散。君千树想要追击,然而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士兵如遇大赦,纷纷逃命。
“休走!”
一道金吹赶来,将这些士兵尽数杀死,只剩下一个靠着几人掩护,只被割伤了左臂,逃进树林中。
杜丛没有功夫追他,赶紧和司樯一起将君千树扶起来,靠在一棵大树下,为他包扎。
此时的下泽村已经化为一片火海,火光与君千树身上的血色交相辉映,村子里传来小孩的嚎哭声。
“唉,是我连累了你。”杜丛有些愧疚地说道。他原本不需要来君千树家,完全可以直接去紫极阁。
“师兄说的哪里话?没有你们,我在白石山也得不到气灵,下泽村早晚还是要消失的。”君千树虚弱地笑道,“只是可惜了这些村民和我的父母。”
说到这里,他的头也渐渐低了下来。
“伯父伯母没有事,”杜丛说道,“司樯用了一张符护住了你家,我们刚刚一路赶来,下泽村的房屋基本都被毁掉了,大概死了有一半人。”
对君千树来说,这大概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哦。”君千树又恢复了原来的冷淡。
就算还剩一半人活着又能怎样?既然新国决定要对他下手,下泽村就不可能继续存在。
司樯一边包扎一边说道:“我觉得现在的方法,就是村民们要么冒险到沼泽林里面去暂时避难,要么全部搬到别的地方,神都或者民治国都行。”
君千树摆摆手:“恋土难移,恐怕他们都会选择进沼泽林吧。”
司樯想了想,取出一张边缘烧焦的符咒:“这是驱兽符,可不是那些走方术士的货色,是真正的驱兽符,我和杜丛这些天在野外过夜,只要挂起它,点起火星,一般的猛兽蚊虫就不敢接近了呢,就给你吧。”
君千树接过驱兽符:“多谢。”
这时,村子的老村长带着村子里仅剩的能动的人来到了君千树面前,他们或多或少都受了点伤,脸上带有悲戚的色彩。
君千树叹了口气:“叔公,对不起了,我还是没能保护好村子。”
“没事的,小树,这不怪你。”君千树的父母抹着眼泪,安慰道。
“千树啊,你好好养伤,别的不用多想。”老村长说道,“我们村世代和这些猛兽打交道,大不了进沼泽林生活就是了,反正现在的下泽村,就是老祖宗填沼泽填出来的!”
仿佛为了让君千树安心,他拍了拍胸口,豪情壮志,然而到底是老了,随后便弯下腰咳嗽了几声。
“放心吧,叔公,”君千树支起身子,递过驱兽符,“我没事的,这事司樯姑娘给的驱兽符,点燃后可以防止猛兽蚊虫靠近。”
“那真是多谢姑娘了。”
老村长惊讶地接过驱兽符,又问君千树道:“千树啊,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跟着村子。”君千树简单地说道。
老村长摇了摇头:“今天叔公说句不怕得罪你的话,你是术师,只有你在外面闯出名头来了,才能福泽我们村子,窝在村子里面是没有前途的。你以前还是剑客的时候,可是潇洒的很啊。”
君千树的眼神黯淡下来。
“放心吧,千树,你叔公我也不是孬种,不说别的,在沼泽林里面,让大家能活下去还是没问题的,你是村子的希望,不能一辈子都待在村子里面。”老村长继续谆谆教导。
下泽村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盼来了一个能走出村子的人,老村长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埋没在自己这群人身上。
“叔公,我知道了。”君千树抬起头,“我会出去的,等我再次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在下泽村这里建起一座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