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光透亮,玉宇澄清。不远的巷陌处,有两人正扺掌而谈。
女子浅笑,抚袖遮面;男子白衣翩飞,模样温和礼谦。
“来了,咦?那小孩是——”祁挽胭偶间一瞥,便看见秦术心牵着一个小女孩慢慢走来。
江竹闻言望去,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在看清秦术心手里的灼暗后,眉头轻轻一皱,警觉了起来。
“我——”离两人不太远的地方,秦术心开口想与两人解释当下的情况,却被祁挽胭的一声尖叫愣得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祁挽胭害怕至极,也不管什么大家闺秀样了,恐惧让她未想一分就立马抓住旁人的手臂,整个人躲到他的身后,眼角闪着晶亮的泪花。
江竹愕然于祁挽胭的动作,待缓回来后,他看了眼秦术心。
他本想剥开祁挽胭的双手,可当他看见她颤抖着身子,双手也因害怕紧抓自己手臂不放时,一双指骨分明的手便换了方向,他将手放在了祁挽胭背上轻捋了两下,安慰道:
“莫怕。”
秦术心不嫌事大的附声道:
“就是,挽胭,你别怕,你仔细看看,它其实——”话未说完,声音便戛然而止,她感觉到自家宠物投来的欲杀主人的目光,便咽了咽喉,将话锋一转:
“它可是神兽,不会伤害你的,安啦。”
祁挽胭从江竹背后探出头来,依旧惊惶万状:
“我不管,你离我远点。啊夯夯~你给我止步。”祁挽胭看着秦术心走近了几步,吓得带起了哭腔,眼角的泪已然成珠滚落于两颊。
秦术心实在不解,心想至于怕成这样嘛。
秦妍玉伸出小手拉拉秦术心的一角,声音软软地说道:
“姐,她是谁啊,怎么怕成这样。”
秦术心偏过头,一脸我也很好奇的样子看着秦妍玉。
祁挽胭害怕之余不忘给秦术心一记白眼,心想:叫秦术心姐姐?那肯定是秦妍玉了。不行,不能让秦妍玉跟秦术心多待,脑回路都变得不太正常了。这东西长成这样,是个正常孩子都会怕吧。可怜的妍玉,给她姐毒害成什么样了。
江竹有些好笑地看着眼前几人,鹅鸭戏水,鸟雀轻吟,都不及此前之景让人怡心。
“术心,可有什么话要讲?”
“不是我,是我家——是它。它找你,有话讲”秦术心未免再一声的尖叫,她用眼神向江竹示意了下,心里便疑惑到:江竹怎么知道我有话要讲,蛔虫吗。
秦术心紧接着抱着灼暗后退了好长一段距离,或许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江竹见状遂偏头看向祁挽胭,轻声安抚道:
“祁姑娘,可否先放开江某,我想既是神兽,应该不会冒然伤人的。”
听到江竹的声音后,祁挽胭这才恍然回神并注意到自己抓着的不是别人,而是江竹。她的脸上渐渐泛起了别样的桃花红。她看了眼远远的秦术心,犹豫再三后松开了江竹的手臂,低首心有余悸的说道:
“方才多谢江公子。小女的失礼之举还望公子见谅。”
“无妨,祁姑娘莫要放在心上。”江竹付之一笑,遂往秦术心处走去。
江竹接过秦术心手中的灼暗,又看了看她身旁穿着紫红榴仙裙的小孩,问道:
“令妹?”
“嗯。”
秦术心想了想又继续说道:
“江竹,我想我是可以信你的,所以等会儿灼暗说的一些事请务必帮我保密。”
秦术心说得目光肯切,心里却惶恐不安。她明白人心难测,但她还是选择相信江竹,尽管两人相才是初识;她也知道这是一场输不起的赌局,但她还是愿为之一试。毕竟一眼认定相知,是她渴求和从未有过的。
灼暗有些昏沉,听到它交代秦术心对江竹的话后,便眯上了眼睛,模模糊糊知道抱着它的人换了个后又瞬间清醒。
江竹有些惊异,没想到这只神兽还能讲话。他也很喜出望外——信任这种东西不是常人轻易能得到的,更何况……
他嘴角轻扬,笑得让人心安:
“嗯,你放心吧。”
秦术心感觉自己就像孑然于天空的风筝突然有了一根让它可以不再漂泊的线,心莫名地安了许多。
“那……家妹肚子有些饿了,听完了你刚才说的路线,我看这儿离你说的月仙居也不远,就先走了。再说,反正灼暗也不让我听。”说着,秦术心有些小郁闷起来,但她也不是无理之人,想想灼暗先前的一番话也就释然了,这种东西来的快去的也快。
“嗯,去吧。”
“走了。”秦术心想起后面的祁挽胭,便不做多说,牵起秦妍玉的手往祁挽胭的方向走去。两人做伴,三人成行,踏上石子,嗅得清风。
一路上,祁挽胭被秦术心逗得早已将先前的恐慌忘得一干二净。
“对了,你是怎么过来的?”
“走路不小心,被车撞了。”
“哈哈哈哈哈哈。”秦术心没良心地捧腹大笑,因她想起了在读书那会儿同祁挽胭说的玩笑话。祁挽胭给去一记白眼,而后想起了什么也跟着笑出了声,靥如桃花,灼灼其华。
秦妍玉看着自家姐姐又瞧瞧在她看来像仙女一样的祁挽胭,不禁摇了摇头连带着叹了口气。好在秦术心有自知之明,对于外貌这种东西并没有多大的渴望。她弹了下秦妍玉的额头让她跟上,秦妍玉抱住被弹到的额头如婴儿一般战战兢兢不敢抱怨并躞喋地跟在秦术心身后。
一路上,秦术心将自己所知所解尽数告知祁挽胭。也不知是否她的错觉,一旦提到有关江竹的事,祁挽胭总是神色微变,但这作为一念闪过的东西,转眼就忘其于脑海了。
“你是否心悦江公子?”祁挽胭无端来了一句把秦术心吓得心里一个踉跄。
“怎么可能,我们只是朋友,他帮了我很多忙,我很感激而已。”秦术心回答地斩钉截铁,态度随然看不出一丝不自在。但实际上对于这样的问题,她永远都是否认在先,而后才会去细想。
也不知何故,祁挽胭本是疑惑才问了这样的问题,可听到秦术心的回答后心头莫名的一阵心安。
秦术心表情微妙地靠近祁挽胭,偏头挑逗道:
“诶,你这话问得怕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莫要戏耍我,我们才相识多久。”祁挽胭低首,略有羞涩的说道。
“人家长的那么好看,泛花心也不是没可能啊。”秦术心曲肱枕于脑后,洒脱道。
“我心知你脾性,所以看到你与江公子相处甚融洽有些讶异罢了。再者,若是按你这样说,你心悦江公子也不是不可能啊。”看着祁挽胭一脸正经地说着,秦术心不免觉得好笑,她撇撇嘴道:
“切,说不过你。”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要先去采容草,再去寻份差事。不过在这之前我得把妍玉安顿好,跟着我,我怕她吃不消。你方便帮忙吗?”祁挽胭唇瓣翕动,可人的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
秦术心大概猜出了她心里所想,变法子地否决道:
“算了,我还是去找江竹帮忙好了,托你照顾我太不放心了。”
“也好。”祁挽胭想着自己虽出身书香门第,但里面的深度,人员关系的复杂程度绝不像表面上看得那样简单。她身为女子又手无缚鸡之力,即便母亲权重,但也不能在黑暗的勾心斗角中护得自己周全,更别说她人了。她想帮秦术心,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好在,秦术心明白。
“那等你一切妥当了,来找我可好,差事我可以帮你解决,保证让你满意。还有路上花销肯定会需要,这些盘缠你先带着。”祁挽胭从挂在身侧的玉兰绣包里拿了一袋银两出来递到秦术心手上,秦术心也不客气,直接收来放进自己的布袋里。在祁挽胭面前,她都不知道客气二字怎写。纵使那么久没见,她依旧随性如常。
“云州古陵县,我记住了。你找的活,一定钱多,我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呢,所以我肯定会去找你的,而且这小东西还要靠我养活呢。”秦术心有些宠溺的摸了两下秦妍玉的头,不过对秦妍玉来讲,那无异于想要将她头压扁。而祁挽胭早已习惯秦术心表达感情的方式,因此对她那两句没良心的话全然不在意。
“那就这样说定了。”
“嗯。”
布满青苔的颓墙一隅,身着一袭白衣的少年于乱石中直立,他手掌轻旋,蓝色的光芒便渐渐地在掌心中凝聚,倏然曼延整个手臂,在潮暗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明晰,他覆手于兽背上,耀眼的蓝光如同洪水一般漫灌,消失在那青灰的兽背上。
待一切安定,灼暗便如同诈尸了般从江竹手中跳下,来回飞跃于坑洼的路面,以示它新生的喜悦。
“不赖啊,这起码得是高阶修灵者了。不过你心脉处有灵力堵塞,碍着发挥。看在你帮了我忙的份上,你且说说,兴许我有法子帮你解决。”
江竹听后难得的震惊,他将中蛊一事一五一十地告与灼暗。灼暗思忖片刻,继而道:
“秘罗县内的最高一座山峰上有个叫百草谷的地方,那儿生有一种蝶翼草,形如其名,状若蝴蝶,花色偏紫;茎叶喜光,根却好干,因此常生于崖壁的凸岩上。不过,你这样子不太合适去采草。”灼暗对江竹解释了下其中的利害关系,而后又想起了什么,又说道:
“秦术心送你的那条链子你最好戴着。”
江竹不解,问道:
“为何?”
“这可不是普通的链子,在我的有关模糊的记忆里,这好像是某位上古神明所炼。总之它可保你小毒不侵,大毒可缓,想想,你离这一次蛊发也不过几日了吧。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记得等会儿把我拿给秦术心。”灼暗一连串地将话说完,未给人一处插足之地,随后它幻化成了一颗红珠,落于江竹手中。江竹看着手中的红珠,沉默了许久,心想:谷姜的玉笛下好像也有这样一颗珠子,怎会……
一丝时隐时现的光线从塌落的石墙中投入,好似那立于残恒断壁中的人的那一颗不安的心,在胸前的某一处,时急时缓地跳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