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米娜冒着雨丝匆匆从后山小路转出来时,便看见家门口外的马路上停着的一辆熟悉的汽车。
“阿哲,阿锦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啊,她脾气倔,哎……”远远就听到一阵深重的脚步声,谈话声倒低些,似乎怕被谁听到似的,“你们一起长大,也知道她这性子,怕是还没转过来。”
“师母,你放心吧。我知道的。你回去吧,下雨路滑。”罗哲接过伞并没有多作停留,很快便发动汽车离开。
“哎……”随后米娜听到阿婆一声长长的叹息。米娜在阿婆关门前跑了上去,阿婆见她浑身被雨染湿变顾不上其他,“怎么也不借把伞呢?生病了可怎么办哟。”
一路从院门口絮叨到家,直把她推进洗手间才罢。当米娜从洗手间洗完澡出来时便听到一楼的厨房传来低低的交谈声,“阿锦,不管怎样你不能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而且阿哲也是好心……”
“妈,”盛文锦的声音透着一股淡淡的疲惫,“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
“你怎么处理?又拒绝?!这次只是为了治你的腿……又不是要你嫁给他!”
“妈,你胡说什么啊!”盛文锦一下子把声音提高。随着她明确的拒绝这几年劝她改嫁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少了。
“我知道,你拒绝了阿哲。这我不管你,反正你……也这么大了,愿嫁就嫁,不愿嫁就不嫁。我管不了你。可是今天阿哲只是为了帮你治腿啊……你、你怎么能这么说?”阿婆边说边低泣,“阿哲真是个好孩子,这一年来屋里屋外的事都是他出钱出力的帮手。你躺在医院里,囡囡又病……我都不知怎么办?幸好有他……我知道,你还惦记着玉诚,可人要往前看啊,米娜都十五了……六年了,还有什么可能啊?阿锦,你不能这样等一辈子啊……”说到后面声音都哽咽来。
“妈……”后面的话米娜没有听清但让她的心无端烦躁起来,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她觉得脑子懵懵的越来越不清醒,原本还想着继续修炼的,也懒得不想动弹,只觉疲惫不堪,可是哪怕睡着了,也没有摆脱……
好似……又回到了圣山的雪峰之巅,六岁的她站在高耸入云的白玉圣殿里,空荡荡寂静无声除了早晚会有寥寥无几三两个使仆还有神龙见尾不见首的上师外,她整日也没有见过几个人影,阿姊亲自送她上山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起先哭闹过,但直至她喉咙哭哑也没有一个人出现过……她伤心害怕又懵懂无知在偷偷跑出圣殿后一头闯入杳无人烟的雪域山麓。
从天明到天黑再到天明……她走得筋疲力竭。起初念想着能够追上离开的阿姊回到熟悉的精沙才好,然后累得走不动时她又念想着找到圣殿的归路就好,再后来雪路无尽之时她便想着只要走出雪地也好……最后茫茫天地间什么也没有出现,唯有一个她自己。她便什么也不念想,只让自己如一棵雪松一般默然天地间,静静的感受每一缕风,每一丝气……她似乎变成了一朵轻盈的白雪,随着风云顺着气流离开了雪地又飘进了圣殿最后回到了精沙……仿佛经历一个轮回,来路归途如同圆满的圆,而她不过在圆上走过一圈又一圈!轮回娑婆,修行不止!如今没有冰雪却有了山海,如今没有了上师阿姊却有了阿婆妈妈……
“妈妈……”她睁开酸涩的眼睛,感受脸上比春风还要温暖的抚摸。晨曦初露,微光穿过粉红的窗帘投在眼眉温柔的女人身上仿佛整个房间都充满母爱的馨香。“宝宝怎么了?做噩梦了?不怕、不怕……妈妈在呢……”
米娜靠着床头任她轻轻的搂着自己,在那如同安慰幼童一般的轻言细语中感受心中从来此处就再未感受过的安宁与平和。
“如果我说……我并非……是米娜……原来的……”斟酌一下,她决定与盛文锦坦诚不公的交谈一番。
“什么?你在胡说什么?囡囡?”盛文锦眼睛瞪大似有凶光,泛着从没有过火爆。她的声音似从喉咙里蹦出来,“你在瞎说什么?你是我的女儿,你是米娜。从你睁开眼睛第一眼看我……你小小的眼睛和我的一模一样,连眉毛的形状也是一样……还有耳垂上的痣也是一模一样!”她说得又快又急,接着突然便抱住了她,“你是我的女儿,永远都是我的女儿……米娜!米娜!”
米娜有些无措,僵着身体任她愈发用力的箍紧。自盛文锦醒来,米娜一直在苦恼与她的相处,过于疏远担忧伤她心,想要亲近些自己又无所适从。还好盛文锦之前一直忙于医院做身体的健康修复。彼此间交集真的并不太多,印象里她就是一个温婉恬静的女人,这几个月哪怕是在腿脚最不方便的时候也没有见她有过如此的失态!细细回想刚才自己的话语,是说错什么吗?堪堪只是一个假设……她的反应便如此激烈,甚至她紧紧靠近的身体都在不住的颤抖。
“我……对不起。”也许作为母亲最不想听到那样的话语吧?她有些抱歉的在她背上拍了拍。
“你是听谁说了……什么?”许久她才松开双臂,但仍然双手紧紧抓住米娜的双手,“还是想起……爸爸和阿公?”盛文锦突然看到枕边的那颗黄澄澄的珠子,那颗十多年前父亲从塔木河带回来的琥珀珠。
“这珠子?”是她的错觉吗?珠子……与以前好像有什么不一样?颜色和大小虽然看不出什么变化,但是捏在手上怎么有种温润的感觉?刚刚的头痛减轻了许多怎么反而迷糊了?
“你知道这珠子……还有其他吗?”既然只想说珠子,她也正好想更多了解一下,“阿公和爸爸还有其他的珠子吗?”虽然心中并不抱太大希望但看着盛文锦摇头说不时,还是忍不住暗叹一声。“我没想到你那么喜欢这些……”
盛文锦的眼光慢慢从她的脸上划过最后转向手中的琥珀珠,眼神缱倦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忧伤,似是这些都勾起了她脑海中最深也是最痛的回忆,“也许……这就是命吧?你阿公,你爸爸都是搞这些东西的,耳濡目染你喜欢也很自然,但是我很担心……你知道吗?”
晨光中她微肿的眼眶似有晶莹的水光闪动,“塔木河各种传说都有,也许是真,也许是假,历史过去那么久早已埋藏在厚厚的黄沙下了……那里一片沙海渺无人烟是最危险的地方,去到那里的人大都九死一生。也许你阿公他们也……现在我和你阿婆只有你了,只有你……答应妈妈,以后远离这些危险,好吗?我们米娜以前不是最喜欢跳舞吗?做我们最骄傲的金孔雀吧。”
为了最后一句话,米娜开始每天艰苦的舞蹈课,老师便是盛文锦自己,她坚定的希望女儿走艺术的道路,更是把她所有的课余时间全都用在了文艺课上,甚至连书房也锁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