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不给你机会。而是……”叶绚摇摇头,“我知道,你很在乎我和秦公子打的赌。可是你知道吗?即使他在明天天亮之前猜得出答案,他也不会看到我的真面目的。”
“你想要……毁约?”拭剑惊讶道。
叶绚摇摇头:“不。我会依约除掉这面纱,在他面前。可是他看到的,却依旧不会是我的脸。”
“为什……”
“我戴着面具生活,面具是我的盾牌。我是个胆小的人,”叶绚轻轻一笑,“所以,我有许多盾牌,我有……许多层面具。”
“给我个机会。或者考验我。你会知道,我办得到。”拭剑轻轻拉住叶绚的手,尚未干涸的血液还留有温热的触感,“我做你的盾牌,我做你的武器。”
叶绚的手,反复被烫了般,立刻便要缩回。
拭剑却忽然加大了力度。没有握痛她,却也使她挣脱不开。恰到好处的力度,让叶绚的心,仿佛也暖了起来。
“你家公子文武双全,天亮之前必定能早出答案。到那时,面纱就会脱落,他会有抱得美人归的机会。”立刻感到手上一紧,叶绚直视着拭剑的眼睛,“那,就是我对你的考验。”
手上的血还在一滴一滴地流。
拭剑的注意却早已不在那隐入黑夜的液体上了。
凉风入耳,仿佛也带着她最后的话语:“我将性命赌在你的身上。我等你……”
“啪——”
“啪——”
练武场里相继传来两个清脆的响声。随即,是一声大吼:“少爷!拭剑!你们俩怎么回事!一上午都心不在焉的,这都第几次了!嗯?”
闻墨在一旁小心地吐吐舌头,尽量把身子往后缩一缩,避免自己被注意到。可惜,他的算盘很快就落了空——“闻墨!你过来!”
程制刚这次是真的火了。
秦泓武和他以前见过的纨绔子弟都不同。一来悟性佳,二来肯吃苦。有这样两条他最为看重的天份,他才甘愿辞去了皇宫御教的身份,来这秦府做了专职西席。秦泓武这些日子来倒也从没叫他失望过。可是今天,他却是屡次三番地失手落剑。若单他一人如此,倒还罢了,那从未叫他操过半点心的拭剑竟然也是如此,这就不由得不叫人深思了……
目光定定地看向闻墨:“素来你与少爷和拭剑是形影不离的。他们二人此刻同时魂不守舍,必定有甚原因。现下他二人俱不在此,你大可直言以告。”
“那个……那个……奴才……就……就一个陪读的。少爷他的事,小人哪里会知道。”闻墨说完,“呵呵”地干笑着,目光躲闪着转向别处。
“闻墨啊!你也知道,我自来到府中之后,便一直受老爷器重,长久以来,老爷对我始终是礼遇有加。我无以为报,只有尽我所能,教授了少爷一身武艺。”程制刚说到这里,忽然话锋一转,“如今少爷显然为某事所困,无心向学。我虽有心,却无奈毫不知情,帮不了他。又不能置之不理,那就只有……”
“只……只有什么?”闻墨愣愣地看着程制纲一脸的忧郁神色,心里警惕心暗暗提高,难道这一心只知武艺的老头儿,也能想出什么阴招?
程制刚将闻墨的表情尽数收在眼里,轻轻一笑,吐出四个字来:“上——禀——老——爷。”
闻墨花了三秒钟时间考虑后决定——全盘托出!
“我说了半天,您听明白了吗?哎——程师傅您倒是说话呀!怎么光喝茶了?”闻墨叹了口气,终于说完了这一大长篇的话,转脸却发现了一副悠哉样子的程制刚。
“就这么点事儿,你就这么唠唠叨叨地说了小半个时辰!亏你家少爷还夸你‘文章锦绣’呢!”程制刚放下茶盏,斜瞥了闻墨一眼,总结道,“简单来说,不就是你家少爷喜欢上了秦蓉小姐,谁知道好不容易见着了她的真面容,居然却是他最不想娶的公主么!”
“呃……是了。”闻墨愣愣地看着程制刚,仿佛才认识他似的,“您怎么这么平静?”
“老夫活这么大把岁数,什么没听过?什么没见过?”程制刚淡淡道,“只是没想到你家少爷竟然也会陷入如此境地。真是叫人难以想象啊!哈哈哈……”
“程师傅!”闻墨不满地叫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如此幸灾乐祸?”
“什么时候?做决定的时候!”程制刚瞥了闻墨一眼,放下茶杯,“今天的课不用上了。陪你家少爷进宫吧。”
“进宫?程师傅,您的意思是……哎——您怎么走了呀!程师傅……程……”闻墨看着程制刚的背影,不由大叫,无奈程制刚只挥挥手,便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内了。
“闻墨,你在叫什么啊?大老远的就听见你的嗓门了。”秦泓武走进练武场,“铛锒”一声放下手里的东西,方抬头四下张望着,“程老头儿呢?让我们去搬这么重的东西,他自己去哪了?”
“少爷。”拭剑整理好手里的东西,不赞同道。
“是是……我知道。尊师重教嘛!可是他又不在,你就让我过过嘴瘾了!”秦泓武“嘿嘿”笑着,又转向闻墨,“他呢?到底去哪了?既然让我们搬了这么多兵器过来,好歹也该陪我们玩玩儿吧?怎么自己反倒偷懒……”
“少爷。”闻墨握紧了拳头,忽然道。
秦泓武微愣:“怎……怎么了?你的表情怎么忽然这么严肃了?不要吓我哎!难道是……程老头儿真的偷懒逃了?啊啊……那倒真是个……”
“进宫吧!”闻墨少见地没有附和他家少爷的玩笑,认真道。
“什……什么?”
“进宫吧。”闻墨看着秦泓武,严肃道,“少爷从小就说过的话,还没有忘记吧?”
“什么话?”秦泓武皱皱眉,“你怎么了,闻墨?怎么忽然这么奇怪了?究竟出了什么……”
“少爷说过,一生只娶一个女人。”闻墨看着秦泓武的眼睛,直接道,“这是少爷六岁第一次进宫后便立下的誓言。闻墨想问一句:这话,如今还算不算数。少爷的心意,究竟有否改变?”
“没有。”秦泓武收了脸上的笑,“我六岁时进宫,第一次见到丽妃,她给我说了个故事。一个关于远方一个奇怪的国家的故事。那个国家里有很多奇怪的东西,奇怪的思想。可是,‘一夫一妻’这个词,却深得我意。所以我那时起便立誓,此生只娶妻,不纳妾。那时我六岁,听来或是戏言。可是你今日既然问了,那我便告诉你。我那时的心意,从未改变。”
“那就进宫去吧,少爷。”闻墨道,“去做个了结。”
“什么?”秦泓武惊呼。
“我是说,请少爷去作个了结。”闻墨一气说完,“少爷既然已经看到了小姐……不,是公主的真面目,就该知道,游戏是结束的时候。戏已演完,难道还要空占着舞台吗?是迎娶,还是拒婚,少爷都该干脆利落地说个清楚才是。”
“这话……是她让你说的?”秦泓武愣了愣,开口问。
“不是。我是为少爷,也是为……”闻墨顿了顿,目光轻轻飘过秦泓武,停在拭剑身上,“这话不止为少爷着想,也是为了……”
“也是为了公主殿下。”门口忽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三人齐齐将目光向后转却,却见个一身青衣的小厮正含笑看着他们——
“我说的对吗,闻墨?”
“小然!你回来了!”秦泓武眨眨眼,立刻绕开闻墨,大步向门口的人走去,“好久不见!你的身体都好了?”
“是啊!老爷派去的大夫每天尽弄些好吃好喝的给我,山庄里空气又好,人也精神多了!”叶绚轻笑,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脸,“只可惜,这病虽治好了,到底是留下了些……唉!”
秦泓武拍着叶绚的肩膀,毫爽大笑:“这怕什么!男子汉大丈夫,重在内涵而不在外表!就这么几颗小痘子,绝不会影响你以后的……”
“你……”拭剑看着叶绚,皱皱眉,“你是不是……”
“什么?”叶绚转身看向他,手里同时轻抚着左颊的几颗痘子。
“没什么。”拭剑淡淡地转开眼去,不再开口。
“别理他!他和闻墨不知道发的什么疯,一个一个地全都不正常!思维异常,举止怪异!”秦泓武挥挥手,不耐地说完,又一脸兴奋地问叶绚,“怎么样,这一个多月一直闷在山庄里,无聊坏了吧?来我书房里坐坐吧!你不知道啊!我最近新得了几本书,都是……”
“少爷。”叶绚轻轻退开一步,为难道,“少爷,其实我只是过来和少爷打声招呼,免得少爷费心。这么久没来了,我还要回厨房呢。”
“你就陪陪少爷吧!自从你来了之后,比起我们来,”闻墨凑过去,小声对叶绚道,“少爷更爱和你说话。你就劝劝少爷吧!不要再这么犹豫下去了。再这么下去,少爷不开心,拭……”
“我知道了。”叶绚轻叹口气,“这样吧。你们先陪少爷去街上转转,看吃什么看玩什么都尽着兴,别拦着。等晚上忙完了厨房里的活儿,我来找少爷说说话。好吗?”
“何用等晚上?我这就去厨……”
“少爷!”叶绚微提高了声音,“少爷还记得我来府里第一天说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