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壶滴漏,声声慢,偌大的寝殿里,到处燃着婴孩手臂粗的红烛,火苗簌簌跳动,平添了三分喜庆,而寝殿四角仍旧放了拳头大的夜明珠,轻蒙上了锦帕,照的这里如同白昼却又不刺眼。
金兽香鼎里放了合欢香,袅娜的香气缭绕而出,使人闻之欲醉,巨大的床榻上,金钩挽起层叠的垂帐,整洁床榻上端坐着一名粉色旗装的女子,容长脸,肤色微微有些发黄,不过中等姿色,就是那个被奕宸胡乱点了鸳鸯的幸运格格,镶白旗下的一名小小都统千金马佳氏思淳,她有些羞涩又焦灼的坐着,这想不到的天大的好事落在她头上,此刻还有些懵,一颗心里憧憬着即将到来的合卺之礼,思量着该怎样去逢迎王爷,好在这府里占了一席之地,也让马佳氏扬眉吐气一次……
内殿奇香袅娜,层层垂幔,长长曳地,而外殿的清冷不比内殿,在春日的夜晚仍带着淡淡的凉意,门角跪着一人,端的是多罗锁情,冰冷的黑色大理石地面冰寒入骨,跪的久了,膝盖早已酸痛不已,慢慢的痛过劲儿,已然麻木的没有一丝直觉,她却仍直直的跪着,候着那人的到来,她好伺候了他们就寝,然后就在这里守着,端茶倒水,痰盂夜壶,数着更声,待到天明伺候了起床洗漱,更衣用膳,才可回去。
心里终是长长叹一口气,觑目望着院子中极淡的月光,就听到他的脚步声缓缓响起来,一下一下,像是踩着她的心跳,锁情缓缓垂首,及至他的身影笼罩了她的时候,才甩了帕子缓缓开口;“妾身参见王爷,王爷吉祥。”
奕宸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忽略掉那人淡的醉人的清秀眉眼,穿着绣金边黑靴的脚就踩了她的影子而过,扑面的酒香醉人,锁情心脏忽然一阵狂跳,恭谨的站起来,来不及揉一揉发麻的腿,就跟在他身后向内殿走去……
奕宸站定,回头看锁情一眼,锁情有些慌乱的低了头,却听到他的声音淡淡响起:“过来伺候本王更衣。”
锁情这才醒悟一般轻快的走过去,原来,他只是让她伺候更衣而已……
曲了膝,锁情低头,鬓发微微垂下来在脸颊两侧,白皙小手仔细的解下他腰间的扇坠荷包玉佩香囊这些小玩意,又微微直起腰,一颗颗解开他黑色锦衣上的盘扣,龙涎香的味道扑面而来,锁情强忍了纷乱的思绪,小心的捧了他的外袍挂在衣架上,才垂首站在一边,不再多看一眼。
奕宸闻着那清浅的檀木清香,竟然久久不曾散去,不由得眼光流转落在她的脸上,什么时候起她不再爱那热闹的花团锦簇,而这般冷清的站在他的身边,让他捉摸不定?什么时候,她的眼底已经不再是只有纯粹的他了?
“你熏的什么香?”奕宸忽然轻轻问,缓步过去,轻轻抬了她的脸,细长眸子端详着她,清白的脸色,尖瘦的脸颊越发的小的可怜儿,长长的睫毛忽闪几下,微微的垂下,她后退一步挣开他的手:“回禀王爷,不曾熏香。”只是皇陵里习惯了檀香,日日命素秋院内的小丫鬟取了檀香燃上,在那样的味道里,她才可以阖然睡的安稳。
不知道是过去了多少年,绿水仍流,青山依旧,奕宸推开那厚重皇陵门的时候,她的味道扑面而来,却不知,是她醉了这里的檀香,还是这里的檀香沁染了她……
她的退缩,让他皱眉,完全忽略了那床上盛装等他的女子,他一把搂了她的腰,那么轻,勾入怀中,檀香味道越发的清晰,奕宸缓缓拉起她一缕长发缠在指间送到鼻端,微薄的唇贴了她的脸颊却又不触碰到,细长眸子微微眯起,感觉到她的抗拒和皱眉,他沙哑低喃:“你在躲我?这不是你期盼的吗?”
勾起一弯唇角,奕宸轻笑,英俊如斯,他却不知,他早已不是她思慕的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