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爷爷走近一步,枯掌按在暮千雪眉心,忽然,他眼中射出寒光,满头白发犹如瀑布一般,向前泼了出去,白发暴涨,把暮千雪整个裹住,白爷爷双手抱合,他身后便现出一尊八臂神像,八臂也抱合起来,将白发、暮千雪环抱其中,发丝与八臂融合在一起,形成一只巨大的黑茧。
茧面上的茧丝不住游动、收紧,犹如无数条捕猎的黑蛇,收紧身子,要将猎物勒死。
如此过了片刻,茧丝越收越紧,越收越慢,几至于禁止,五道彩光忽自茧内涌现,欲待逃窜。
白爷爷身后神像忽然张嘴一吸,彩光便被祂吸了进去。
彩光所过之处,虚空中也崩塌出五条细长的罅隙,罅隙持续不久,便即复原。
对光彩光之霸道,余梁暗暗惊心,不由得对暮千雪心生怜惜,她娇小的身子,不知承受了怎样的痛苦。
只见黑茧上茧丝急速松解,神像八臂收了回去,发丝由黑转白,寸寸放短,尽皆收回到白爷爷头顶。
暮千雪也由一尊“黑玉雕像”,回归正常模样,她缓缓落下,余梁抢先一步,将她拦腰抱住,只见她脸上竟有了些许红润之色,喜道:“常听人说悬丝诊脉,以为是医术高妙,老伯今日这一手以发医人,更是妙不可言,了不起、了不起。”
白爷爷不以为意,淡淡道:“小丫头体内的天人五衰之毒,已被我逼出体外,此毒又叫五色毒,霸道无比。此毒来自于神灵真身,据说神灵皆有两面,一阳一阴,一正一反,凡人与神灵接触,既会获赐恩典,亦会承受灾厄,恩典可使凡人脱胎换骨,灾厄便是这天人五衰,五衰分别是壳衰、神衰、阴衰、阳衰、混沌衰。小丫头与神灵接触不深,只承受了壳衰之苦,又有蜃神珠护体,这才能保住性命,等到我为她医治,不过五色毒对她身体的伤害,却是无可避免的,此刻,我虽已为她除去五色毒,她身体却十分虚弱,还能不能醒过来,就非我所能左右了。(能不能祛除天人五衰之毒?)”
白爷爷这番话信息量太大,余梁心中起了惊涛骇浪,从最开始的缚咒,到现在白爷爷说神灵皆有两面,据此可以推测出这个世界的神灵并非善的化身,反倒有可能是恶的集合。
还有天人五衰这个提法,他前世也听说过,似乎来自于佛教,指的是欲界、色界之天人,于寿命将尽时所表现之五种异像。
不过,现在却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阿雪危在旦夕,余梁问道:“老伯见多识广,一定有办法救阿雪的吧?”
白爷爷负手望天,道:“我是没办法了。”又道:“有人有办法,雅儿会带你去的,你去上面找她吧。”
余梁抱起阿雪,并没有急着出洞,先前白爷爷等人与白雅一齐来到洞中,白雅看出了自己的异样,白爷爷想必更加看到了自己与石璧的异样,却绝口不提此事,莫非他知道石璧中的秘密,但不想其他人也知道?
若果真如此,我又不是个笨蛋的话,也该巨口不提此事,将此事烂在肚底,等到白爷爷愿意亲口说出来。
可余梁实在忍不住心中好奇,便于发问:“老…”话刚出口,却听白爷爷道:“你去吧,我累了。”
白爷爷在石璧前就地一坐,假寐起来。
主人家下了逐客令,余梁只好咽下后续的话,悻悻的离开。
余梁离开后,白爷爷忽然睁开眼,深情的望着面前石璧,喃喃道:“我似乎想起了许多事呢,比如我的名字…吾名白镇玺。”
随即他又闭上眼,满头白发开始生长,漫天飞舞,将他紧紧包裹住,变成了一颗成人大小的茧。
***
余梁通过螺旋梯道,回到乱坟岗上,众村民已回到墓碑下,乱坟岗重新变回了乱坟岗。
白雅抱着膝盖,毛茸茸的尾巴缠在腰间,孤独的坐在一座光秃秃的岩石上。
她听到动静,跳下凸岩,飞快的迎了过去。
余梁道:“白姑娘,只有你一个人吗?”
白雅乖巧的点点头道:“爷爷叫我在这里等你,要我带你去找宁神医。”
余梁微微点头,这宁神医想必就是老伯所说能治好阿雪的人。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轰轰隆隆”之声,那螺旋梯道正在闭合,不一会儿,梯道闭合成一块平整的地面,一丝缝隙也未留下。
那把螺旋剑也不见了,想来是白爷爷收了回去。
白雅忧心忡忡的望着地面,轻声唤道:“爷爷…”
余梁拍了拍白雅的肩膀,道:“爷爷累了,需要好好歇息,等咱们从宁神医那里回来,他也就休息好了。”
泪花在白雅眼中打着圈儿,她重重点了点头,哽咽道:“大人,咱们走吧。”
说着当先走了出去。
余梁背着暮千雪,默默跟在她身后。
二人沿着来路,回到那颗巨大古树之下,这里几无变化,树干上流动着光流,一直流到树顶,播洒下光幕。
白雅走到树下,捡起一根坚固的树枝,在地上刨出一个小坑,随即手一翻,手中便出现一团黄油似的物事。
白雅浑身不饰珠钗,余梁却注意到她右手中指上带着一枚玉环,暗道:白姑娘手中也有一个秘府。
只见白雅将手中黄澄澄的物事,放入坑中,便拉着余梁走到一棵大树之后,粉嘟嘟的中指竖在小嘴边,示意余梁不可做声。
过不多时,余梁嗅到一阵浓烈的香气,仔细辨认,知道香气是自那小坑中传出的,多半就是那团黄油似的物事发出的。
又等了一会儿,余梁听到树林中,传来一阵窸窣的碎响。
白雅做了个抱歉的表情,忽然踮起脚尖,捂住余梁嘴巴,两人四目相对,余梁微微吃惊,白雅俏脸微红,向余梁甜甜一笑。
那碎响愈发清晰,几头怪兽从林间走了出来,说那是怪兽,实在是抬举了怪兽,那几头怪兽相貌之丑怪,叫声之凄厉,足以吓落凡人的胆子。
余梁恰好自大树边缘瞥到怪物的样子,只见怪兽一共三头,自东面的林子中走出,三兽外形大概与马相似,只不过他们眼睛发出蓝晶晶的光,身上并无一根毛发,更无一块整肉,马身是由一块块不知什么的肉,拼凑而成,肉质多已腐败,引来一圈圈蚊蝇。
在腐肉缝隙间,可以看到怪兽肚中脏器,跳动的心脏,翕动的肺叶、不是滚动的肠子…
更有一颗怪兽整个肚子破开,肺叶、肠子、心脏…一股脑儿坠出来,拖在地上,尤其是那颗心脏,随时都有被怪兽自己一脚踩爆之虞,心脏砰砰、砰砰…跳个不停,似乎对此事也极为担忧。
三头怪兽在地面拖出三条血痕,走到坑边,腐烂的马嘴凑入坑中觅食。
三马你一口我一口,吃得尽兴,发出一声声犹如灵魂战栗般的嘶鸣。
忽然,马鸣僵在半凋,嘶声戛然而止,三马一起倒在地上,扬起三蓬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