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梁晕晕乎乎,眼前一片漆黑,他想睁开眼,却又睁不开,只觉身子在空中一荡一荡,似乎是给人提着在往前走。
行了一阵,提着他的人停下了脚步,黑暗中隐约听到人声:“此人盗窃雇主宝物,犯了禁忌,就交给你处理了。”
随即余梁便感到他从这人手中,到了另一人手中,这人脚步声渐行渐远。
另一人则提着自己向隧道深处走去,橐橐的脚步声愈发沉闷。
他走了很长一段路,停下脚步,将余梁随手丢在地上,余梁脑袋着地,想要呼痛,却发出声。
只听喀嚓喀嚓的转动声响起,不知有什么机括正在被转动,那人转了良久,机栝声渐止,传来“咿呀咿呀”的开门声,一道巨大的重们正缓缓打开。
那人提起余梁,往门里一扔,随即关上重门,喀嚓连响,带上机栝。
余梁眼前仍是一片黑暗,他似乎被扔入一个极其逼仄之地,手一伸便能碰到冰冷的墙壁,他想要站起来,却又动弹不得。
忽然,黑暗中传来一阵“哗啦哗啦”的声响,那是铁索交击之声,声音愈来愈近,似乎正往自己这边急速游来。
铁索冰冷、坚硬、滑腻…从余梁脚底游上他的身,游上他的脊背,再从他脊骨间穿了进去。
铁索从他头顶直坠下来,往下滑,滑上他的脊背,再从他脊骨间穿了进去。
铁索向他四肢缠了过来,缠上他的脊背,再从他脊骨间穿了进去。
…
铁索从四面八方,游上余梁的身体,再穿入他脊骨间。
余梁感到阵阵剧痛,晕死过去。
***
余梁从不知时间所来、亦不知时间何去的无尽黑暗中醒来,这次,他终于睁开了眼,他撑着沉重的眼皮,连闭上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眼前迷迷糊糊的现出一些事物,他发现他就像吊在十字架上的耶稣一样,吊在了无穷无尽的漆黑铁索间。
这是一个密闭的黑暗空间,前后很窄,上下很高,那些铁索就来自于那未知的高处,身前不远处有一道重门,那门是由一种极其古怪的漆黑金属铸就,照理说,这样漆黑的大门,绝不可能透进一丝光线。
可在余梁眼中,那门仿佛是透明的,他透过门,看到一群人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嘴中喃喃默念,正祈祷着什么。
这些人在余梁眼里,时而变大,时而变小,瞻之在近,忽焉远去,就像在哈哈镜中,十分滑稽。
这些人的着装很是怪异,不过,余梁看了却很眼熟,他曾见过一次,在小船庄中,村民们也身着此类异服,两种异服皆是袍状,衣襟袍角绣着古怪文理,但二者纹理显然大不相同。
二者间是不是有何关系?
忽然,余梁感到身周锁链剧烈颤动起来,开始缓缓收缩,高不见顶的永暗之中,似有什么东西即将被拉扯而出。
那东西极不情愿,在显形与未显形中挣扎,余梁听到了古老、邪恶、污秽、愤懑、恨毒…的咏唱之声,这声音来自于门外那些着装怪异的人们。
这声音中没有生、只有灭;没有光,只有暗;没有爱,只有恨。
这声音绝不似人间之音,却发自于凡人之口。
在这声音中,高处黑暗中的那东西,终于显出身形,极为不甘的嚎叫一声。
月下苍狼的悲嚎,也不如这叫声凄怆;午夜夜枭的惨叫,也不如这叫声可怖;炼狱厉鬼的尖啸,也不如这声音狠戾。
这绝不是人间之声,出自于非人之口。
那东西在嚎叫中,重复起了这门外那些人的咏唱之声,起先它是不情愿的、克制的、慢无声息的重复,随即它开始迷失,迷失在咏唱中,最后它开始感到快乐,在嫉恨、报复、毁灭中快乐的咏唱。
它的身形彻底显露,这是一尊伟岸至极的神像,天地间只有黑暗,黑暗中只有这尊神像,它不仅极其伟岸,还极其丑陋、极其凶恶、极其快乐…
神像身上有一种人类不可能承受的极致,若它的脸长在人身上,一定能把所有人丑死;若它的凶恶在人身上,那人一定会被自己吓死;若它的快乐在人身上,那人一定会笑死。
…
可这一切在神像身上,却自有一股疯狂的和谐,叫人心生顶礼膜拜之情。
余梁也不例外,他自愿奉献自己,奉献出自己的神秘之息,只见他丹田中为数不多的神息,迅速涌动起来,一股脑儿向他掌心集合,余梁不由自主的双掌交合,抬头仰望,呈一种投入神像怀抱的姿势,将神息奉献出去。
只见四面八方,无穷无尽的神息顺着漆黑的铁索,向空中丑陋的神像飘荡而去。
乳白的神息霎时将黑暗点亮,余梁发现黑暗中藏有无数道铁索,那些铁索中仅有极少一部分连接着自己,更多的通向未知的黑暗中,那黑暗之后是不是也有像自己一样的人类?
余梁渐渐失去思想,脑中一团浆糊,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眼看就要化成一张松垮的树皮,从骨架上脱落下来。
忽然,余梁胸口金光闪动,黄金画皮倏然飞出,那画皮看了神像一眼,僵硬的脸上变得生动起来,露出一副奇怪的表情。
随即画皮化道金光,印在余梁脸上。
***
金霖铃心情很不错,因为她正在进行一场豪赌,每次赌博的时候,她心情都不错,因为她相信他运气很好,一定可以赢钱的。
不过,这次她能够赢得不是钱,而是比那宝贵得多的东西,比如:
她自己。
月色凄迷,这条街上一个人也没有,淡淡月光,将屋檐街角染上一层洁白银霜。
叮铃铃的铃声和金霖铃轻快的脚步声,相映成欢,金霖铃在一座白墙乌瓦的大院前停下脚步,这座院子很大,前后五进,门却很小,拢共两块乌木板。
木板上却挂着块奇怪的匾,匾上黑底白字,写着三个古篆字——三十三。
金霖铃敛起笑容,敲响了木门,敲了三下,接着就是静默的等待。
不久,一位青衣小厮挑着灯笼,开了门,这小厮生得唇红齿白,宛如画中人物,金霖铃心生亲近,却也不敢造次。
青衣小厮轻声道:“请随我来。”
金霖铃随他进了屋,乌木门“啪”的一声,合上了。
小厮引着金霖铃过了一道洞门,走上一条游廊,廊边是一泓清湖,湖中假山错落,绿萝交织,颇具异趣。
过清湖,对面有一排屋舍,舍门紧闭,却都点着灯火,不时有人影在灯火前来回晃动。
两人穿过这排屋舍,来到一处小院,院口洞门上写了个“苏”字。
小厮请金霖铃进去,自己则转身离开了。
院中光秃秃的,仅有几棵枯木,数根青草,一张青石板桌并几张石椅。
尽头有一间屋子,屋门“咿呀”一声,无风自开,门口泄露出一方烛光。
金霖铃微微一笑,落落大方的走了进去。
屋子很小,屋中却显得空旷,只见屋中空无所有,只有两张凳子,凳子旁站着个微微发福的中年人,中年人穿着一身宽松的紫袍,负手而立,盯着墙上一幅画在看。
金霖铃向中年男子施了一礼,微笑道:“苏掌柜,霖铃又来叨扰你了。”
中年男子并不转身,哈哈一笑,他笑声一起,便能让人知道他是个掌柜,亲切而不失恭敬,圆滑而不失诚实,只有掌柜才能发出如此笑声。
他笑道:“霖铃啊,说了多少遍,叫我老苏就可以了,再不济,呼名道姓,叫我苏莫遮也行,苏掌柜,生分啊!”
金霖铃莲步轻移,走到苏莫遮身旁,轻声道:“苏大哥,你又得了一副佳作么?连霖铃也顾不得瞧一眼了。”
她知道苏莫遮生平耽溺古玩字画,与他谈画,正是投其所好。
她看了那化作一眼,只见画上画着一位弱质女子,那女子十分美丽,与自己比起来,也并不失色,画中女子有一双奇怪的眼睛,无论自哪个角度瞧她,她似乎都在瞧着你。
虽说如此,在金霖铃看来,这还是副平平无奇的画,忽然,她注意到画像底下的落款——上官清秋。
吃人书生上官清秋,金霖铃心中巨震,十大恶人,十大恶人,难道真的是十大恶人吗?
娘…娘…你在哪里?
好不容易碰到十大恶人相关的东西,她对这幅画势在必得。
这时,苏莫遮开口了:“霖铃啊,你对十大恶人了解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