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持矢立即低下头,飞快的走过去,像是从来不认识余梁。
余梁暗笑:这位甄老哥真是位“大丈夫”,能屈能伸,人前屈,人后伸,这么一想,他倒有些像只大乌龟了。
余梁跟随侍者,一路走到游廊尽头,尽头有一处暗门,侍者敲了敲门,暗门洞开,门中漆黑不可视物。
侍者当先走入黑暗中,余梁权衡再二,也走了进去。
所幸黑暗并不长久,两人走了一阵,前方亮起一团光,两人穿过光,来到一间封闭的大厅,大厅以重石砌筑而成,更无一扇窗户,四壁悬挂明珠,莹白的珠光衬得四壁皆白,大厅中已有很多人,不少人余梁也识得,都是这次魇祭成为魇师的少年。
众人都坐在排列整齐的座椅上,拢共八排六列,座无虚席,这次魇祭中新晋的魇师不过二十人,这里却足有四十余位,看来有不少外乡人。
余梁瞧着这间大厅,总觉得十分眼熟,颇有些前世火车站候车大厅的意味啊。
只见坐上众人都颇显焦急,不约而同的望向前方,前方有五扇栅门,这门倒也不高,约莫与一个成年人等高,每道门上都挂着一个大红招牌,从右至左,五张招牌上分别写的是:金鸡堡、万象门、铁线帮、天水一色阁、其余。
每道门旁都有一张桌子,桌旁放着把椅子,椅子上都坐着一个胖子,五个胖子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穿着打扮,行止神情,无不一模一样,他们只有一处不同,那就是一只蛐蛐罐子。
此刻,这只罐子正在“万象门”旁那名胖子的桌上,他捏着跟细竹签逗弄了一阵,便将罐子传给身旁的胖子,那胖子玩了一阵,也传了下去,如此反复。
算起来,这五人倒与余梁有过五千面之交,他们皆与李门头生的一模一杨,莫非李门头竟是同胞五人,余梁不由得暗暗称奇。
在栅门之后,则由木栅栏围出一条窄窄的通道,这些通道两人难以并行,分别通向五处门洞,门洞中并没有门,只有一层浓稠的白雾。
每当蛐蛐罐子换到另一个李门头手上时,这个李门头就会念出一个名字,便有人走上前来。
只见李门头合掌一搓,变出一枚漆黑小牌,交予上前之人,随即李门头拉开栅门,上前之人便经窄道,走进薄雾中,消失不见。
这时,李门头那濡软的声音再次响起:“余梁。”
余梁听人叫起自己,转头望去,只见李门头或是他的兄弟正坐在“其余”门下,逗弄着蛐蛐。
余梁向身旁侍者瞧了一眼,意含问询,他隐隐猜到了这便是前往快活城的通道。
侍者躬身道:“公子,请吧。”便即告退。
余梁只好向“其余”门走过去,他想向李门头打声招呼,可不只该如何称呼才好,他是李大哥、李二哥、李三哥、李四哥、抑或他就是李门头本尊?
余梁放弃了这个打算,李门头也没瞧他一眼,便递来一枚漆黑小牌,余梁接过小牌,只觉触肤温润,似是玉质,余梁放在眼底一瞧,牌上只写了一个小字——西。
栅门已打开,李门头不耐烦催促道:“快进来。”
余梁大步走进门内,穿过窄道时,忽然,他心中没来由涌起一股迫切的危机感,脚步登时一缓,四下搜寻,想找出是什么让他感到危险,搜寻良久,却一无所获。
无奈收回目光,忽见两旁栅栏之上,似有无数条黑色小鱼在嬉戏游动,那些小鱼薄如影、淡如云,乍看之下,只会以为是木头上的斑点,此刻,这些斑点急速游动,似一群食人鱼一般凶悍,即将游出木头表面,扑向猎物。
余梁瞬间辨认出威胁来源,欲将退出窄道,忽然,被他收入囊中的那片黄金画皮金光一闪,这光芒极其微弱,谁也没有瞧见。
金光没入余梁身体里,随即余梁目中亮起两颗金黄的焦点,一闪而逝,余梁自己也未察觉。
躁动的“斑点”也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趁此时机,余梁加速走进了前方白雾中,五个李门头齐刷刷抬头,看了余梁一眼,并未阻拦他离去,余梁身影一晃,被白雾淹没。
***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不过是一瞬之间,余梁穿过了白雾,眼前已全然换了一副景象,他在快活镇时,尚是白日,此地却已是黑夜,天边挂着两只弯弯的月亮,东边一只,西边一只。
这里一定就是快活城了,他早有耳闻,快活城是一座不日城,终年不见阳光,只为凄清的月光所笼罩,或许只有在这样的气氛中,人们才不得不夜夜求欢,快活才不至断绝。
只见正前方有一座破显落魄的城门,城门上方写着“西门”两个大字,这西门二字亦稍嫌潦草,毫无一城之门的气派。
这与我想象中的快活城相去甚远啊。
余梁回望来路,只见他所穿过的那道门洞,已不见了踪影,远处是一片漆黑的“幕布”,那片漆黑浓郁的似将化开,天上清冷的月光亦不能消减分毫。
他曾听人说过,那片漆黑之外,似乎叫做“噩梦边境”,是与无垠之地相若的险地。
余梁大踏步向西城门走去,此时,城门紧闭,门旁更无一人守卫,余梁走到门边,门上忽然跳出一行血红的文字,写的是:来者出示符籍方可入城。
看来颇为诡异,余梁却觉好笑,先是火车站候车大厅,如今连这“自动化门卫”也学会了。
余梁掏出那枚写有“西”字的小牌,想必此物便是符籍,李门头也真是的,事先不跟我招呼一声,得亏我是个穿越汉,否则真容易给这门卫唬住。
余梁伸长手臂,将小牌展示在门前。
那平平无奇的城门,立即做出反应,只见门上又是一跳,现出“验证符籍”四个大字。
随即“验证符籍”四字底下,开出一张口子,那口子中伸出一条猩红的舌头,径直向余梁扫来,余梁只觉一股混杂着鱼腥、蒜臭、肉馅香、女儿香、脂粉香…的怪味,自红舌上喷薄而来,中人欲呕,便欲躲闪,他却发现自己竟是驻在原地,动弹不得。
红舌呼啦一下,绕着余梁急速转动,霎时将他卷成一根脆皮肠,只不过旁的脆皮肠要人流口水,这根脆皮肠却要人作呕,它实在太难闻了些。
红舌用那尚未卷起的舌尖,在余梁手中符籍上轻轻舔了舔,只见红舌在空中微一哆嗦,城门上现出四行文字。
第一行是:臭。
第二行是:甚臭。
第三行是:极其臭。
第四行是:臭不可闻。
随即第一行文字被一只红框罩住,框外又现出一排小字——可口的臭味。
红舌安静的品尝了片刻,便又伸展舌尖,在余梁脸上狠狠刮了一阵,城门上第三行文字亦被一只红框罩住,框外也现出一排小字——人间美味,其臭甚于鲍鱼之肆。
接着红舌飞卷而回,没入城门中,城门上的文字亦逐渐隐去,城门似乎与人发生了激烈的搏斗,剧烈颤动起来,过了不久,归于平静,门上现出数行新的文字,写的是:二臭品质相近,人与符籍相合,准许入城。
但听“咿咿呀呀”之声,古旧的城门终于打开。
余梁尚且沉醉在那不可描述的气味中,下意识向城中走去,他只觉摇摇晃晃,飘飘若仙,几不知自己如何走进城来。
城中是一片荒败景象,宽阔平整的白石大道上,本可容十驾马车并行无碍,此刻,街上空无所有,只有一个人,余梁。
萧瑟的风卷起枯黄的叶,昏黄的街灯放出凄冷的光。
余梁打了个寒噤,霎时清醒过来,他放眼望去,只见街道两旁商铺多已倾塌,少数幸存的铺头,亦是大门紧锁,唯有一排排的路灯完好无损,一个接一个亮着,似乎从古至今,恒久的焕发着光明。
不对啊,这与传闻中的快活城大大不符,在镇上的时候,人们常说快活城如何气派、如何繁华,甚至于快活斋与之相比,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就算传闻往往会夸大其词,却也不至于如此天渊之别啊。
他忽然想起“候车”密室中有五个通道,而从其余这条通道来快活城的只有我一人,莫非其余城门内皆是繁华锦盛,唯独西门是破落之所?
余梁暗自揣摩,觉得自己不小心上了黑船。
快活斋中那人既不愿见我,为何又选中我,在如此荒凉之地,他又能让我为他经营什么生意。
余梁取出怀中那张黄金画皮,将其捧在手心,细细端详起来,忽然,画皮上浮出一道文字:自西门而入,前行二百步,右转,抵达万事屋,万事屋经营万事也,万望好生营业,不可懈怠。
万事屋,这个名字好生熟悉,余梁微微皱眉,忽然想起前世看过的一部动漫中,也有一个万事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