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老爷子手中的酒瓶子掉了下去,他已经拿不动了。
牛二毛扶住他的身子,让他靠着自己。
老爷子喘着气,说:“人终归难逃一死。”
牛二毛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觉得,此时此刻,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
在一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老人面前,安慰?同情?哀叹?都不需要,需要的仅仅是对生命的尊重。
牛二毛紧紧握住了老人的手。
潘老爷子说:“二弟,我还想说一件事,小单子,你也一起听。”
苏单说:“外公,你讲的故事很无聊!”
牛二毛喝道:“你个小混账,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的大哥!”
老爷子说:“算了,这孩子小时候脑子受过刺激,一直都这样。”
牛二毛说:“要不是我大哥说情,阿公就扁你一顿。”
老爷子接着说:
“老兵的死,成了我心头的一根针,时刻刺痛着我。
解放后,我到处打听老兵的家乡,终于被我打听到了老兵是丹山市人,于是我来到了丹山市,找到了老兵的父母。
老兵的父母都是农民,生了三个儿子,都在战争年代死去了,两个女儿都已出嫁,俩老人孤苦无依,很是凄惨。
我决定做他们的儿子,替老兵照顾他们,给他们养老送终。
于是,我申请把工作掉到了丹山市,并接新婚不久的妻子过来。”
说到新婚妻子,老人的眼中闪起了光芒,仿佛回到了当年,年轻的妻子就在眼前,对着他绽开笑颜。
牛二毛说:“大嫂一定很漂亮。”
老爷子说:“她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
那时候,通往丹山的马路还没有完全通车,我们在梅州站下车,走路翻过梅岭。
要是顺利的话,那晚八点左右就能翻过梅岭,我在出发前已经联系好拖拉机,让驾驶员八点到岭前村接我们。
可是走到岭上时,突然下起了暴风雨,山水暴涨,冲垮了山路,进退两难。
我们俩在山中淋了半天雨,苦不堪言,天完全黑了下来,时间已经过了八点,夜晚逐渐深了,气温逐渐降低。
可怜阿英怀着三个月身孕,全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牙齿打颤。
我觉得在山中过夜的风险太大,一咬牙,决定继续前行,只要翻过梅岭,就算拖拉机驾驶员已经离开,找家农户换身干净衣服,温暖睡一觉也是好的。
我们手拉着手,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泥泞前行,不想,阿英一脚踩空,滑入了山涧中。
我没拉住阿英,我没拉住呀,没拉住……”
说到这里,老爷子深陷的眼窝中流出了两行浑浊的泪水。
这是一辈子的悔恨凝聚的泪水,包含着五味杂陈,包含着世事沧桑,包含着人间的爱。
老爷子接着说:“二弟,你看我身上穿的中山装,这是六十八年前阿英给我缝制的,我结婚那天穿的也是这件衣服。”
牛二毛静静地等待了一会,欲言又止,“大哥,大嫂她……”
老爷子说:“阿英掉下去时,我也跳入了山涧,可是水流那么急,天那么黑,哪里还能找到她的人影?
后来,我又沿着溪涧找了许多次,都没有找到阿英。
我知道,阿英肯定是怪我没拉住她,躲起来不理我了。”
牛二毛问:“大哥,你是说,大嫂只是失踪了,并没有找到她的遗体,是不是?”
老爷子努力点了点头。
牛二毛说:“也许,大嫂活了下来,还可能为你生下了孩子。”
老爷子颤抖着苍老的嘴唇,“我觉得她还活着。
昨天,我又去了一趟梅岭山涧,沿着山溪一路走到了入海口。
我仿佛觉得,阿英就在我的身边,用她的眼睛看着我,看着我一路找她,呼唤她,喊她的名字……”
老爷子缓缓合上了眼睛。
苏单跪在外公的面前。
牛二毛紧紧抱住老人,不说话,陪伴着他度过最后最后一次流泪,最后一次思念,最后一次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
牛二毛感觉到呼吸困难,全身的肌肤似乎在慢慢剥离开自己的身躯,“单单呐,好像不对劲呀!”
苏单看到了牛二毛的身体变化,说:“你只是吃了一颗下品丹药,无法长时间抵御蛇腹内的酸腐之力。你应该尽快想办法出去,不然会被腐蚀掉的。”
牛二毛问:“什么意思?我要是不出去,会被大蛇消化成便便?”
苏单点头,“是的。”
牛二毛的屁股有些坐不住了,“怎么办呢?”他抓耳挠腮,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哎,你还吃兰花豆,不帮忙想办法?”
苏单说:“我觉得这里挺好,还不想出去呢!”
牛二毛问:“你不会被大蛇消化成便便?”
苏单自豪地说:“我说过很多很多遍了,我是练气者,与常人不一样,你不要总是以常人度我。我想,下半辈子,我就在蛇腹内隐居了。”
牛二毛急了,“就算你不想出去,帮我想想办法也可以呀!我既是你的兄弟,又是你的二外公,面子应当很大了,帮帮我总行吧!”
苏单说:“你就是智商太低了啊!你不是会穿墙术吗?”
牛二毛一拍大腿,“哎呀,是啊,穿出去不就行了。”
说干就干,他挺起脖子撞向蛇腹,咕咚,蛇腹软软的,把他弹了回来。
苏单笑着说:“你体内没灵气,出不去的,穿墙术需要消耗灵气。”
牛二毛有些气馁,“灵气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老子都还不知道呢!怎么可能会有灵气?不过,你说过怒气也是可以的。”
“其实,只要是气,都可以驱使法术,比如怒气、勇气……”
“打住,勇气我有!”
牛二毛瞪了瞪眼珠子,鼓了鼓腮帮子,大喝一声,“嗨!”然后一头撞去,还是被弹了回来,“好吧,勇气也是个不可捉摸的玩意儿,我没有!只有怒气是个实实在在的东西,可是我现在没有怒气呀!”
苏单提示:“你前几次施展穿墙术,是怎么储存怒气的?”
牛二毛回忆,说:“第一次是左使者打我的脸,第二次是老阿姨踢我的卵,第三次、第四次,都是狗咬的。”
苏单点头,“我来帮帮你吧!”捏起拳头就打牛二毛的脸,刚打了一下,第二下就反而被牛二毛揍了鼻子。
苏单捂着鼻子,“我在帮你,你干嘛打我?”
牛二毛说:“不好意思,条件反射。你继续。”
苏单抬腿去踹牛二毛的裤裆,又缩了回来,反而捂住了自己的裤裆,他不敢踹!
然后绕到了牛二毛的身后,张开嘴,狠狠一口咬在了牛二毛的屁股上。
嗷——
牛二毛大叫一声,眼一闭,头一低,撞向了大蛇腹壁。
蓦地,一阵轻风微微吹过,一股凉意悄悄袭来。
他睁开眼,四周幽深黑暗,巨木高耸,头顶星斗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