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苏河畔，月色撒了河边一片银光，只是隐隐闪烁，今日未有官船驶过，河面静谧得很。牧北野甚是满意卓盛在这河边架着的小凉亭，煮上一壶酒，伴着酒的清香甚是醉人，只是卓盛觉得若身畔只有孟凌云的琴声而无凉春的嗑瓜子声就更是完美了。
“昨日进宫皇上就让我主持秋猎诸事，看来对于兵部他甚是不放心了。”牧北野与卓盛小声说着，“北陵军不能调进京都，皇上让我自己去寻人，我今日在京都卫和防巡营走了一圈，若不好好训训，能用的人不多。”
“兵部侍郎尚修文是大皇子那边的，这几年大皇子为了能与北陵军抗衡对兵部没有少下功夫，皇帝自然是不会放心的，这才急着调王爷回京的。”卓盛替牧北野添了一杯酒，“明日我给王爷呈上一份名单，京中有些人还是能用的。”
“在京都待久了的，大多缺了些胆色，你且想个法子，即使调不回北陵军，但是给我调几个能办事的副将回来也是好的。”牧北野今日不是没有仔细留意，不是溜须拍马之辈就是胆小怕事之徒，没有几个能使得上。
“何必那么麻烦，你回京都本就许多人巴望着寻你麻烦，若是从边境调派人手，那些人定是会折腾些事来，你在边境呆久了自然自由，可回京都身边还是需要些审时度势之辈的帮助，我瞧着尚步云就挺好的。”嗑着瓜子，凉春突然开了口，牧北野却突然斜了她一眼，卓盛稍稍咳嗽了几声，帮衬着说道：“尚修文这个儿子的确也还是不错，不像他爹对权势那么痴迷，去年要不是他全力护送粮草，王爷北境府城一役怕是还要吃些苦头的。”
“就是，京中权贵之家里没生出纨绔子弟便是好的了，这些年临苏未有大战大灾，国泰民安的，奢靡之风见长，这一路从北陵到京都我算是瞧见那些达官贵人是如何挥霍的，像尚步云那样还有为国效力之心的，实在不多了。”
卓盛眼神暗示凉春莫要再多说了，没瞧见牧北野的脸色比这暮色更暗沉了，可凉春磕着自己的瓜子压根未去瞧牧北野的脸色，这些话也就像是随口说说。
“你倒是对他熟稔几分！”牧北野没好气的说着，“只是那小子太嫩了些，真上了战场拿着刀怕是也砍不动几个人，去年随圣驾冬猎还差些被雪狼废了腿。”
凉春白了牧北野一眼，“王爷，你且当人人都是你，沙场那般骁勇善战，他不过只是比其他官宦子弟好些罢了，与你自是云泥之别比不得的。”凉春几句坦然的实话，却让牧北野高兴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还强装几分镇定，似无意追问道：“是吗？我比他甚好是吗？”
卓盛真想将面前自己的主子抛进临苏河里去，而孟凌云弹着古琴一时也被牧北野逗笑弹错了两个音，但却也忍不住逗逗自己的义兄，“兄长就救荒第一的勇士，人人都将你视为战神，自然是尚家小子比不得的。尚家那小公子也就适合陪着逛花市逗鸟雀，郊外骑骑马吹吹风……”
“你倒是提醒我了，明日不该让他备马车来的，就该骑马去城外溜溜。”凉春脸上的懊悔是真挚的，而牧北野的脸色愈加暗沉，回府就听卓盛报备了，说是明日尚步云要带着两个女孩出府去转转，却没说得这么细，逛花市逗鸟雀？骑骑马吹吹风？
“凉春，你既如此会辨识英才，明日就随我去军营转转，且帮我物色几个能用之人。”牧北野向一侧的凉春提议，只见凉春微微皱眉有些犹豫，他便再开口，“你且是知道的，我性子干脆得很，若是身旁没几个人替我料理人情往来之事，日后定是存了麻烦的，若是随意选了人，只怕放心用了也不一定是自己人。”
“这倒是真的，遇人不淑可是麻烦，可明日我有了先约……”
凉春为难得很，牧北野故作不知开口问着：“约了何人何事？需不需要我去帮你解释一番？”
卓盛瞧着牧北野那一脸的真挚，只觉得心中凉凉，哪是还是他家耿直的王爷，简直比他更狡诈几分。
“那倒不用，我约了尚步云那小子，明日他来了且让孟姑娘与他解释一二便是，尚公子为人还是通礼的，不会太过为难苛责。”
琴音就这么断了，孟凌云会看着那两双透明真挚的眼眸，只是不明何时这话落在了自己身上，明明是她想让义兄好好醋一番的，“凌云，你可愿意帮忙？”牧北野开了口，孟凌云只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琴音再起，卓盛陪牧北野饮酒，而凉春赏月嗑瓜子，只有孟凌云还在恍惚，转过弯来才觉得兄长真是道高一丈，生生拆了明日凉春与尚步云之约，还把自己给推算了出去，恨自己错信了牧北野的有勇无谋。
卓盛当然是能够理解孟凌云此时的心情的，毕竟一区高山流水般悠扬的琴音都快被她弹成大海翻腾的磅礴之作了，“无谋处只是无求，猎人唯有面对猎物而会谋略深远……”孟凌云颔首：原来如此。
“王爷，你瞧，卓盛真是个不知羞耻的老狐狸，白日里说要娶我家秋生，此时却与孟姑娘咬耳朵，定是又瞧上了青丫头的机敏，唉，真是年迈之后成家心切啊……”凉春闲的无事，只好拿面前的卓盛来打趣。
而此时秋生与青丫头正巧来换果盆酒水，被凉春这话说得两人脸都是火烧得厉害。
“你且莫要替他操心，在大渝等他回去成亲生子的姑娘听说可以塞满一座北陵城。”说完此话，牧北野且补了一句，“这是当年他亲口说的。”
“他说得倒也有几分是真的，”凉春随手接过牧北野替她剥好的橘子，塞在口中之前补了句，“那些姑娘如今都成亲生子，只是不是与他。”
卓盛的脸算是彻底上了一层火气，众人都忍不住笑了，只听卓盛提起酒壶，在酒杯里倒上了一杯，略有所思的叹道：“十里红妆终会有一人，非君不嫁非卿不娶的，离去的不过是本就不是真的姻缘，我想等王爷娶妻生子，我也会回去大渝，不负当年古道之约……”
一杯浊酒一饮尽，此时的卓盛瞧来正是藏了一身故事的人，凉春莞尔，虽平日最爱打趣卓盛，可她怎是瞧不出，他才华灼灼，定是满身红尘债，而侧头看了一边暗沉着脸随着青丫头默默退下的秋生，心中有一丝不忍。
江畔秋风凉，凉春缩了缩身子，便有一席长袍落在自己身上，她回头报以浅浅一笑，那人却故作眺望江山风光，孟凌云的琴声却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显得有些惆怅忧伤。
此夜，若扯上情丝，定是江水喘息，不得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