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敏眼睁睁地看着觉罗氏的两名婢女一左一右搀扶着雪珠离去，香玉的身影方从花圃边上闪了出来。 “出来！”娜敏大嚷一声，“你这死丫头没长眼睛么！” “格格，奴婢通传了的，”香玉依旧捂着脸，边回着话边往一侧躲闪着。 “那就是本格格耳朵聋了，眼睛花了，”娜敏一把上前揪住了香玉的耳朵，“该怎么做你知道的，说错了话、说了不该说的话、该说的话没说，犯了哪一条啊？” “格格饶命，格格饶命，奴婢的脸已经肿了，再打自己五十下，这明天哪有脸见人啊？”香玉想跪下去求饶，可耳朵却被娜敏死死地揪住了，跪也跪不下去。 “一个奴才要脸做什么，我这主子还没脸呢，”娜敏松了手，冷笑一声，“半个主子，哈哈！怕是通房丫头吧。
” 容若在回府的路上便听前来相迎的小厮说了府上发生的事情，不禁直皱眉，想起午间和古苏一起当值，古苏半带着嘲讽的语气说，“我说妹夫，府上这次可发达了，我那妹妹差不多将府给搬空了，说是陪嫁的嫁妆，妹夫，你府上的屋子可装得下么？” 而一旁的古尔汉也调侃着，“只要能换一天的平静日子，古苏啊，说算是把整个颇少保府当嫁妆给陪了过去，我也心甘情愿。” “想想也是，这二十年来，没睡几个踏实觉，总是睡一半惊醒了，唯恐房子顶被人掀了，往下灌下冰水扔下石头来，妹夫，你可救了我们兄弟俩脱离苦海了，”古苏说着还朝容若欠了欠身。 回到府上时到是一派祥和，富尔墩依偎在达海的怀里，啃着一串糖葫芦，瞧见容若，扬着满是糖渍的小手，“阿玛，我腿给缠起来了。” “疼吗？”容若用手抹去富尔墩脸上的红糖。 “不疼，姑姑比我还多一条腿，姑姑是两条腿都缠起来了，魏玛法说不让姑姑下床，”富尔墩伸出手便攀上容若的脖颈，“阿玛，你不去看看颜姑姑吗？魏玛法带来的糖葫芦，我给姑姑留了两颗。
” 容若看到富尔墩手上的糖葫芦串上，两粒山楂果残留着，“那就没有阿玛的了？” “阿玛腿没缠起来，魏玛法说只有腿缠起来才能吃糖葫芦，”富尔墩正色道。 在容若的记忆里，后来多次来这个小院里，却从不曾偶遇过雪珠的身影，每一次，她都借故离得远远的，远到谁也看不见她在哪里。可这一次，她就在软榻上半躺着，两个膝盖，缠了白白的纱布，房间里弥漫着魏太医特制的药膏的异香。 “姑姑，我给你留了两个糖葫芦，”富尔墩从容若身上挣扎着下来，爬上软榻将糖葫芦递到雪珠的眼前。 “小主子，糖葫芦吃多了牙齿会疼的，姑姑和你般大的时候，有一次也是吃了糖葫芦，结果第二天牙齿就掉了一颗，”雪珠抹着富尔墩脸颊上的糖，扭头往外喊了声，“快给公子沏碗茶来，再带小主子去洗个脸去。
” “你的腿……..这跪了多长时间？”容若站在软榻下，看着雪珠撑着坐起来，看着小婢女上了茶，抱了富尔墩下去，就将脸转向了一侧。 “谢公子惦记，魏太医也是夸大其辞了，只是略微破了皮而已，”雪珠依旧不曾转过脸来。 “对不起，这些年难为你了，”容若收回了视线，窗下一片铜镜，案上一把桃木梳，却没有其他任何的钗簪珠玉。 “公子何苦说这些，当年若不是公子，奴婢连一块安身立命之处都没有，更何况老夫人也说了，卢姐姐早逝，也是奴婢闯下的祸事，奴婢理应背上这重重的枷锁，”雪珠转过脸来，却又是低下头去，“奴婢已无颜面对公子，只是公子请放心，只要奴婢有口气在，奴婢定当替卢姐姐护了格格和二位小主子的周全。” 容若在踏下台阶的时候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可胸腔里，却如依然有块丝麻堵着，粉色的蔷薇满满爬了一片墙，满满的，没有一丝的缝隙。
不待出院，觉罗氏身侧的婢女已迎了上来，“大公子，老夫人说有事和大公子相商，遣了奴婢来请。” 觉罗氏将桌上的两支妆柩盒在容若的面前打开，“容若啊，额娘说句你不高兴的话，雪珠当年的事额娘处置得不当，这些东西都是额娘年轻时用过的，现在搁着也是搁着，倒不如替它们寻个更合适的主子。雪珠这些年照料富尔墩月茹，比富格还上心，容若，这人心都是肉长的，今日让雪珠遭如此的罪，额娘心里过不去。” 容若掂起一枝金簪，孔雀开屏的簪头，簪体重瓣梅花暗纹，做工精致，而其他数只钗，四对簪花、耳坠、环佩，亦是精品。 “这些绸子是额娘刚让府里去采办的，也不知她会不会喜欢，”觉罗氏又从里间取了几匹绸出来，一匹水蓝色的云锦，一匹牡丹折枝花样的缂丝，一匹淡青碎花的捻金纱，一匹湖绿的暗花纱，叠放在一起，清清爽爽。
“以她的性子，应该会喜欢的，只是收不收，就不得而知了，额娘，这事由儿出面送去吧，想来她要拒绝，也寻不到由头，”容若伸手接过，早有两名婢女抱了妆柩随在身后。 雪珠正倚在软榻上拿了帕子替富尔墩擦拭着手，一边轻声地说着话，逗得富尔墩“咯咯”地笑着，听到帘轻响，就见容若带了两名婢女立于阶下。 “阿玛，”富尔墩单脚跳着从帘下钻了出来，扑进容若的怀抱里，“儿洗净脸了，出来阿玛就不见了。” “去告诉颜姑姑，阿玛给她送东西来了，”容若拍了拍富尔墩的小脸蛋，他相信雪珠听得到。 “公子请进吧，”雪珠在屋内扬声说道。 两名婢女端了绸缎妆柩进去，悄无声息地将东西搁在圆桌上，便退了出去。 “公子，这又是为何？”雪珠扬脸问道，“若是替少夫人赔礼，奴婢可担当不起。” “不，是额娘的心意，也是我的心意，这些年，委屈了你，”容若的声音低了下去，他已见雪珠别过脸去，用手掩了嘴。 “阿玛坏，姑姑哭了，”富尔墩半趴在软榻上，瞅了眼雪珠，又回头瞅着容若。 “跟姑姑说，是阿玛不好，”容若尴尬地笑笑，上前抱了富尔墩坐在软榻上，“替阿玛好好安慰姑姑，阿玛做错了事情，却没有勇气去承担责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