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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人心是缺了一角的形状

之后想起来,所谓“欣赏”,不过是她自我哄骗的说词。你看这爱情多么真挚可贵、这男人多么情深似海,以达到精神上的趋同,心甘情愿去压抑内心的失落,未获得对等感情的失落。

关于赌气

这个标题是否恰当呢?

如果我说再不爱你了,是赌气还是理智?

收拾房间时扔掉许多,有关她的记忆却扔不掉。

我知时间太短而你用情太深,我知我该等待而我没有信心。

她的东西被清出了这间屋子,但你心里的位置,她所占据的位置,要怎么动摇?

属于她的那一部分我也想占有,呵。

对不起,我介意。

所以,如果能,我将离开

2012年11月23日

狄双羽没有直接回家,怕关允追过来挽回,她会坚持不住。

更怕他根本不追过来,而她傻待在一个人的屋子里反复想他,翻看那些网上搜来的有关他的报道,后悔自己做品牌的时候没有多为他安排几场,搜来搜去还是容昱的照片多。

还会不受控地对比自己与赵珂,在他心中的地位。他说赵珂喜欢穿高跟鞋,他不忍心看她穿那么高的鞋子去挤公交车,每天起早开车去送她。他是那么贪眠的人,狄双羽每天上班起床,他明明醒来连眼都不愿睁。那几个大雪天里她打不到车,步行将近2个小时到的公司,回来跟他诉苦,他也没曾说过一句:那明天我送你去。这样客气的话。

怎么比?

他还会怪她不知足,说“我都尽量赶回去陪你吃晚饭,以前很少和赵珂一起吃饭,更别说孙莉,这些年和她吃的饭都数得过来……”他总是用对别人的凉薄烘托对她的温暖。但凉薄就是凉薄,好像那句著名的“我一路哭着走来因为我没有一双鞋,直到有一天我看到有人没有脚”,别人怎样的,我仍没有鞋子可以暖脚不是吗?必定不是所有事都可以靠乐观来解决的。

人要想折磨自己,神佛也挡不住。

狄双羽给吴云葭打电话:“出来吃火锅。”

吴云葭说:“莫非是想拿红油汤底当流泪的借口?你那么能吃辣,火锅是辣不哭你的,要不咱去吃日料吧,多挤点芥茉。”

狄双羽哽咽道:“你蹭个饭咋这么多话啊?”

和关允结束的事,狄双羽到最后也没提一嘴,但葭子肯定猜到了,不然不会连威逼带利诱地让自己去她家住。狄双羽受不了,“我还能自杀了不成?你就踏踏实实回家睡觉吧。”

吴云葭问:“你踏实得了吗?”

狄双羽语塞,半晌方道:“困了就踏实了。”

吴云葭只好点头,“别想太多了,一觉的事儿。”

可谁都知道这一觉有多难。

狄双羽坐上出租车就错报了地址,关允家的地址脱口而出那一刻,泪腺像移植过来一般不听话。直到过了瑞驰,才想起要和司机纠正目的地,话又怎么也说不出口。付了车资,站在关允家小区门外,夜风透骨寒,足以把没干的泪珠吹冻成晶,狄双羽吸吸鼻子,转身往相反方向走去。

背后却有车灯蓦地明亮起来,伴着不甚自然的刹车声。

“上车,狄双羽。”

在关允家门外,垂头丧气地捧着一包衣物细软,女人还有比这更狼狈的模样吗?如果能选择,狄双羽宁可此生再不见到关允,也不愿此时遇上容昱。

不幸中的大不幸:只有容昱。

狄双羽之前一直都不太确定他是否会开车,这回算是见识了,开得还挺稳,两手牢牢把在方向盘上,握得那叫一个死。看他过路口因紧张而绷起的表情,狄双羽双手盗汗,“您这是往哪儿去啊……”

“你不要一直说话好不好?”红灯前一个硬刹,容昱恼羞成怒地扭头吼她,“安全带!”

要不是恰好那包衣物挤在座椅和工具箱空隙里,狄双羽肯定就撞上前风档了。迅速听令系好安全带,不敢再多嘴——虽然她车下车上才说了两句话,加起来还没超过二十个字。不过容昱的刹车技术比他本人来得更有威慑力,她当下被震住了,不敢反抗。而且没话找话这种事,她本来也不是很擅长,既然他路边揽客上车不是为了陪聊,她正好省事。

不说话的容昱压迫感没那么强,全副注意力都在前方路况和各视角的镜子上,也无暇顾及旁边。狄双羽大大方方看着他,常说相由心生是有道理的,这人面相就不够亲切,望一眼交通灯眉毛也皱得老深,任何一辆超过去的车子都得到他的瞪视。认识他有几个年头了,大多是在替瑞驰做宣传用的照片画册上细看他五官,难得有机会这么近距离接触实物,她却没什么心情欣赏。只是想着这个歹徒要带自己去哪呢?看他一丝不苟的着装,像是去赴什么正式会议,但就像关允也说的,这人在自家卧室都穿西服打领带。再说这都什么时辰了,正经事儿会安排在后半夜?

车子一路向东,路标变陌生了,狄双羽只知道离她家是越来越远,倒无所谓起来,反正她自己都没个目的地。就这么一路开下去也不错,只要他不觉得困扰。

她这副模样出现在这里,容昱却完全不意外。

想来也是,不就一夜情吗,谁会像她这般天昏地暗?狄双羽也觉得自己挺没劲的,特别傻,怎么会爱上一个玩具呢?刚被惊吓堵住的泪腺又蠢蠢欲动。

“你把那包东西扔后边去,”他突然又出节目了,“过了这路口你来开。”下车换位置的时候还忍不住嘟囔,“怎么总是走神……”

狄双羽倒觉得他是太专注了,她一上手就发现那真皮方向盘上全是汗,没好意思挤对他,用手背和袖子简单擦了擦,发动车子才想起问:“怎么走?”

他莫名其妙地瞪着她,“你自己家问我怎么走?!”

搞了半天这哥哥是在送自己回家!狄双羽服了,以前参加活动散场的时候他送她回家十几次,就算是旭华开的车,可路总是一起走的,这人什么方向感啊?

容昱观察下她的表情,若有所思地问:“你不回家吗?”刚才看她明明是从关允家出来的方向。

“回,但我还是先送您吧,回头我自己打车走。”

“我不着急。你就开过去好了。”

“别呀,我也不急。”

她是成心逗闷,不想他却把脸一凛,“有完没完了?”

狄双羽冒着被骂的风险直言道:“我说实话吧,容总,您刚那两下子,我实在放心不下您一人开回去。”凭他对北京城道路的独特理解能力,不得天亮了还在路上晃着。“华子呢,您怎么亲自操盘?”

“腿折了。”他心不在焉地答。

狄双羽大惊失色,“啊?!”

他想了想,补充道:“踢球崴了,得养上一阵子。”

差点被他讲话方式噎死,狄双羽心落回原地,“那您倒是打车啊?”

容昱没说话,一肘抵在车窗上,手撑着额角,眼珠横瞟了她一眼。

估计又要说:我怎么可能打车!狄双羽忙改口,“……当我没问。”看他的疲态猜道,“跟客户吃饭才回?”

“唔。”似是而非地应一声,不知在闷着想些什么。

狄双羽心说好吧我是司机我安心开车,总之有事情可做就好,不用东想西想最好。其实和容昱相处的时候,她一般时候不会有闲心想别的。容昱不是话痨,但也绝非沉默寡言者,并且相当自我为中心,喜欢做众人焦点,你的话题你的人必须围着他转,否则给他察觉了就没好脸子。今天倒真是反常,除了接过两通电话,几乎不出声。想和他说几句的时候,他却突然深沉了,让人又纳闷又扫兴。

“喂……”

“容总……”

两人同时开口,狄双羽让出优先发言权,“嗯?”

容昱语速也比较快,“什么事?”

声音又搅成一团,狄双羽笑道:“好乱。”

他侧过头看她,“叫我干什么?”

“您到底住哪儿?”狄双羽问得很无奈。

容昱犹豫了一下,问:“我开车真那么烂吗?”

狄双羽只笑不答。很多人都喜欢拿了自己的缺点出来问,迎合做批评是要分对象的,容昱属于绝对不可以迎合的那类。狄双羽总结此人有个最大的谎言就是“你说实话我不生气”,事实是她要当真傻乎乎地说了实话,一准儿触怒雷神。

容昱又不笨,能理解她的默认。“那这样吧,”他说,“你送我到家,然后把车开回你那儿好了。”

狄双羽知道拒绝有风险,还是不能痛快答应,华子养伤,他别再抓她当司机。“我不干,明早还得去接你。”

他果然面色不善,“不用你接,我坐公共汽车。”

狄双羽不好再刺激他,“我的意思是,明早接您一趟问题不大,但我明天也得上班。”她转着眼睛一脸狡猾的委婉,“我上班早,别影响您休息不好。”

容昱难得耐心地听完了她绕来绕去一长串的诡辩,脸上居然露出一个类似于笑容的表情,只是类似,那笑容实在让人没法形容。

狄双羽头皮都麻了,“要不我明儿直接把车给您送去公司……”

“六点半吧。”他突兀地打断她的话,“明早六点半过来接我。”

狄双羽讷讷地,“……好早。”

“送我去机场,我出差这几天车子都给你用。”命令下达完毕,他又恢复之前以手撑腮的闲适姿态。

狄双羽在镜子里冲他翻白眼,也不挣扎了,“接下来怎么走?”

容昱倒随和起来,“你随便开开吧。”

随便开开的意思是——“你早上六点半去机场这会儿还兜风?”

他理所当然道:“我路上补眠。”言外之意我又不用开车。

狄双羽磨牙,后悔被他刚才扮出的忧郁范儿唬到了。

“你着急回家吗?”他好奇地问。

狄双羽不跟他客气,“着急。”

他点点头,“长安街这么顺,转一圈下来也没多久的。要不是遇见我,你现在还在等出租呢。”

狄双羽狠掐着方向盘,“对。”心里一巴掌一巴掌抽自己。该!让你唱反调!送你先回偏说不,让你直接把车开走又罗嗦。这下舒服了!

容昱是蛇精,眼镜蛇,又狠毒又阴险狡诈。又不需要冬眠。

关于坚持

没什么坚持。

你说:还是谢谢你这些天陪我。

在QQ上,我一句话不回,看起来就像非常潇洒冷酷地走开,其实在公司里就没形象地哭了出来。

如果你说:能不能再陪我一阵儿?

我想我一定会马上就同意。

因为是你要求。因为你从来都不要求我什么。

默数着一天、两天……所以,真的就这么分开了。

我也谢谢你。

让我做个干干脆脆、有坚持的人。

相互不背负任何责任,可以随时用一句“再见”来作为“永别”——这样的男女关系,我把它称为一夜情。而我和关允,终不过是多个一夜情而已。

委屈莫可名状。

无论怎么样亲密,哪怕也感受到他用自己的方式温柔待我、努力安抚,可我始终问不出那句:我是不是你的女朋友。

一个月,是这男人专心的极限;

一个月,却仍未到我容忍的极限。

比预期要长了一点,忽然不知要怎样处理了。

2012年11月25日

一觉睡到蛇精的叫醒电话打过来,狄双羽迷糊着问时间,他答:“6点半。”狄双羽一骨碌爬起来,心说闹铃怎么不响,又听他说:“不要迟到了。”被挂断的手机屏幕上显示5:01。

在他建议下游了半宿车河,到家已经快1点了,睡不到4小时就被亲切唤醒。狄双羽望望纯黑天色喃喃:“还有没有点人性?”呸!跟条蛇讲什么人性?敌不仁我不义,比精力是吗?她正当妙龄还会输给他个三十好几的不成?

斗志昂扬的人总能激发出非凡效率,狄双羽丢下一床凌乱被子,开车到容昱家楼下的时候,比约定时间足足早了一小时。拨通电话听到他沙哑的声音时那种快感别提多棒,“容总,下楼吧,我在小区门口候着呢。”面对他接下来的吼声,狄双羽台词都想好了:您刚说6点半,我表都来不及看就冲过来了。

结果容昱只是淡淡应了声“好”,跟着又说,“你这么快?我刚跑完步还没冲澡。”咕嘟嘟的喝水声过后,嗓音立即恢复正常,“你在附近吃个早餐吧,九点的航班,来得及。”

狄双羽斗败的小公鸡一样瘫在车里。

四顾一周,环境之熟悉让她一点闲逛的胆量都没有。

容昱的家就在瑞驰办公楼隔两个路口的位置,离关允家也不算远,狄双羽不想试运气,她还记得关允也是今天一早要出差的。托蛇精的福,失恋当天这个最难熬的夜晚,她一夜无梦地睡了过来。就冲他这个无心插柳的行为,狄双羽决定不与他多做计较,将空调调至适宜温度,放平座椅,正准备睡个回笼觉,窗子被砸响,微微张眼就看到容昱一脸暴怒地站在车外。狄双羽吓坏了,不确定是否为一场噩梦,打开车门冷风袭进的感觉却真实无误。

容昱额际青筋直冒,“你这么睡在里面会死人的!”

狄双羽缩着肩膀,不知是被风吹的冷,还是被他吼的慌。

他是又气又怕出了一头汗,手在她身上横过去抽取座间纸巾擦了擦脑门。

神智渐渐苏醒,狄双羽看懂了他的紧张,破天荒地感觉这吼声很亲切。

他嘀咕了一句,“先去吃点东西。”

狄双羽没有胃口,看看时间确实太早,也只得听他安排,“您是真能折腾人。”

容昱如获嘉奖,笑道:“还可以。”背着手阔步在前。

“哼哼。”狄双羽也跟着笑,唇在笑,眼在翻白。忍过这一时,未来外出频繁的几日可享私车福利,不用缩在冷风中等出租。除了这个说法,她想不出别的理由安抚自己。

看不到她表情,也听得出那笑声的虚伪,他说:“你别不领情,狄双羽。”

她一怔,脑中有敏感的联想:他在关允家门前拾到她,却未探听一二,是已猜到发生什么事?昨天到现在她以为误打误撞的拯救,是刻意为之?可怜她?还是,收买她?“把话说清楚。”

他回头轻瞥,“巴菲特的午餐300万美金,我的早餐也有明码实价,你赚了。”

狄双羽崩溃了,他这嘴怎么这么欠!

离开关允的行为,她曾经想想都要哭,可真正分开的第一天,被那无厘头的老蛇精给搅和得困乏交加,完全没有体力去伤感。

送走一尊瘟神,狄双羽回到公司补眠,休息室的躺椅上眯了近一个小时,同事才陆续打卡上班。狄双羽精神状态不佳,所幸一整天没什么紧要事。傍晚天擦黑,没来由又想起关允。

通常这个时间他在北京的话,会在QQ上发消息给她:还不走?

狄双羽会说:领导不懂加班为何物。

他则回复:我的白发就是加班的结果。

其实近两个月狄双羽很少加班,以前她总把白天浪费掉,晚上带着工作回家打发时间。和关允在一起后,能见面的时间只有下班后,他又不习惯熬夜,她的时间,便全部为他作出调整。工作时间把活儿干完,6点一到准时开溜,和他到瑞驰楼下一家快餐厅吃晚饭。

关允喜食肉类,但不吃太油腻的。她则每次只点酱油炒饭。大多时候,他会记得替她提醒服务员,酱油炒饭里不加葱头。

有时吃过饭后,他还要回公司处理一些公事,把钥匙交给她让先回家。狄双羽只肯待在转角,他什么时候回,她什么时候回。他拿她也没辙,有时就会带一些电脑文件回家做。

晚餐他也常有应酬,但基本都在和她吃过饭后再去,他说和那些半生不熟的人吃不饱饭;如果是非常熟的人,他会带她去,然后两个人都喝很多酒回来,疯狂做爱。

周末他去看宝宝,她就去找吴云葭。吴云葭也住上地,离孙莉家不远。一般是到了楼下才给她打电话,五次有三次人不在,带着小云云和阿米约会去了。狄双羽就在附近找家咖啡厅看杂志,接到关允准备回返的短信,再到葭子小区门口等他的车。

谈不上什么牺牲,她只是希望他的时间里,有大量她的标记,进而成为习惯。

因为他说过:喜欢,就是一种习惯。

他说:习惯的力量是复利形式积攒起来的。

可惜,两个月PK两年,她的复利微乎其微。

“早,双羽。”总监柏林同情地俯视,“感冒还没好?”

“是啊。”狄双羽狠狠揉下鼻子,鼻音变得更重,“发了一宿烧。”

“真抱歉我不能体贴地说上一句‘回去休息’。”一堆文件压上她写字台。

“我也没抱这幻想。”狄双羽随手翻翻,不甚感兴趣,“急活儿?”

“很急很麻烦。”

“哦?”

“下周二现场竞标,最迟这周出标书。”

“嗯哼。”瞄一眼日历,很好,礼拜四了。

“麻烦的是,”柏林一脸便秘相,“段总说必须拿下。”

“啊哦。”大麻烦。向来不太操心广告公司这边业务的段十一都亲自关照了。

“你手上的项目给阿浩单独完成,这两天就专心跟我把这个啃下来吧。”

“哧——”一团包着鼻涕的纸巾被扔进垃圾筒,“没问题。”

可信度真低啊~柏林低头狠撞工位隔断,“为什么要感冒,为什么要感冒,人类太弱小了……”

狄双羽连忙阻止他,“别这样,头儿,我可能是闲的,忙起来就好了。真的。”

周末定好的麻将局也只得推掉,吴云葭很不痛快地对着话筒喷鼻息,“没听说有这么贱的体质!”还闲出病来了。

狄双羽词穷,“就真有啊。”

“你废话跟饺子馅儿似的。可惜了我还约来阿米他们所一帅哥,结果还是三缺一。”

“你仨斗地主。”

“我说真的啊小小,那男的我见过两回,比我大一岁,跟阿米同职级了,最重要绝对是你喜欢的那种类型。”

原来她在给自己张罗慰安者,狄双羽迟钝的脑子这才破译出完整信息,“你省省吧,我不喜欢男人。”

忙了一天,到晚上感冒症状基本已消失,还真是个闲不得的命。鼻子也通了,头也没那么痛,就偶尔狂打喷嚏,猜想是吴云葭背地在骂她。总监办公室亮着灯,柏林赶着做竞争对手分析,狄双羽丢下才起个头的标书,接了两杯咖啡,一杯送进总监室。

柏林道声谢,问:“怎么样?出了几个方案。”

狄双羽答:“三个都弄完了。”

柏林几乎喝喷,“Re……Really?”

当然没有,狄双羽用一双死鱼眼回答他。“不要给我这么大压力……”还出了几个,她半个都没写出来。

“好吧,不紧张,你放轻松。我的意思是主要的一个亮点做出来,其它两个,套吧。”

狄双羽耸耸肩,她想也是如此,时间这么紧,也根本没可能个个都做精。“我拿回去做了。你也撤吧,再不走怕一会儿又下起来。”

柏林枕着手靠近椅背里,“今早看你开了辆相当不低调的车。”

狄双羽说:“一朋友的,人出差了,车放我这几天。”

容老板的座驾岂止是不低调,简直叫拉风,问题是那种黑大个儿不配司机上路,实在是各种二。而且也不节省路上时间,车身太长,并线加塞全无能,差点迟到了。周末足不出户写了两天案子,星期一早起见飘雪花了,果断地放弃自驾改搭地铁。

黑大个儿在小区停了三天,没有固定车位,也不知煞了哪尊太岁的地盘,晚上回去一瞧,四个轮胎全给戳泄了。狄双羽蹲在车前面,当时唯一的想法是:这堆轮子应该够买辆车了吧……

“哈哈,没那么贵。”旭华听了她的忧心笑得还挺开怀,一边支使媳妇儿拿火点烟,一边大咧咧劝道,“不要紧,就几个轮子么,明儿找个小兄弟儿过去摸下情况。妈的谁那么不开眼啊,扎我们姑奶奶的车。”

“残爷,咱先别顾着骂人,老容这两天回来用车怎么办?”

“开别的呗。嘿,这车正好陪我一起疗养。”

狄双羽没他那么乐观,果然没几分钟就接到容昱的电话,劈头一句:“这是我号码,存一下。”

把狄双羽弄愣了,“我有你电话啊。”

他生硬地说:“那怎么不打过来!”

狄双羽皮笑,“我一般给人打电话都是借钱。”

容昱也笑,凉嗖嗖地,“我看你是需要借钱了。四个胎全扎了?”

“啊。”完了,这么快就立案了。

“那么贵的车你怎么不看着?”

狄双羽乱答一通,“车太大了,我看不过来!再说他们是晚上干的,天一黑我就得进屋,我们小区有吸血鬼。”

他居然一板一眼地挑她话里毛病,“中国怎么会有吸血鬼?”

狄双羽“嗯”了一会儿,“……偷渡的?”

“满嘴胡话。”他耍够了,语气些微放软,不过还是祈使句,“我现在叫人去把车弄走,你不要再追究这事情。”

“那不行。我问过保安了,他说我停的就是临时车位,以前有一凯美瑞经常停那儿,估计也这附近的,跑不了别人,手贱~明天不去公司了,跟小区里蹲点儿逮丫的。”

“你们公司要倒闭了吗?你闲得因为这点屁事就不去上班。”

“屁事儿?孙子几改椎扎进去我半年稿费。”

“又不让你赔钱,该干嘛干嘛去。”

她对着话筒自言自语,“对,应该直接报案。”

“还没完了?”他不耐烦起来,“这是我的车,叫你不要管了,听不懂是不是?”

狄双羽无奈抱怨,“你好话也不会好好说。”

想是这话攻到了某人软肋,电话里寂静数秒,他选择妥协,“我怕你惹上麻烦,一个小女孩子只身住在那边。”

她美滋滋的,“就是嘛,这多中听。”

容昱气得差点笑出来,“你有理,狄双羽,弄坏了我车子还要我给你说好话。”

狄双羽长叹一声,“郁闷~~你说我招谁了?”

“如果用车我让华子找人给你开过去一辆。”

“快不用了!我就是坐地铁去上班,把这祖宗在家里晾了一天,结果就落了这么个下场。”

“以后有事直接给我打电话。”

“什么?”

“我说,再有这种事,直接告诉我也可以。”

狄双羽当下保证,“容总放心,我保证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那您先忙吧,注意休息。”

容昱直接把电话挂了。

狄双羽不想气他,可面对这样不假掩饰的关心,她只会不知所措。说起来,和容昱现在既不是上下级,又非甲乙方,更论不着长幼序,但她就是无法和他轻松相处,也搞不清楚什么原因。

那个又急又麻烦的标书总算排出了阵型,只等甲方检阅。狄双羽落了一宿轻松,肚子胀痛,也不愿再熬夜,简单洗漱过躺下了。夜里来了条短信,是关允QQ上线的提示。狄双羽摸黑打开电脑,登了QQ,上上下下几次,他仍没注意或是没搭理。等了半小时,他下线,她又钻回被窝,越睡越热。恍恍意识到自己又发烧了,遂裹紧被子不敢透气。

又一夜折磨,眼泪并汗水狂流,早晨起来发现床单被子上大块血迹,不由叹祸不单行,从来不准时的生理期又毁了她一床寝具。难怪夜里肚子疼得异常,她还以为是窝火窝得胃胀气。洗完床单被罩还要正常上班,例假非假,卡照打,工照开,也只有这种时候才能真正体现出我们男女平等的基本国策。

下楼经过车位,容昱说要拖走的车还在,狄双羽停脚看了一会儿,想着到门口得跟保安打个招呼……转身要走忽然觉得不对头,又退了回去,揉揉眼睛再看:四个车轮溜鼓!脚踩下去触感硬实,居然全换成了新的。

狄双羽被刺激得直嘟囔,“靠,有钱真好。”比人伤了四肢好恢复。掏出钥匙上车开走,红灯时还给华子发了条短信:你要不换条新腿吧,亲。

难得一个大晴天,堵得不算严重。狄双羽到公司刷完卡,过去跟柏林打招呼,“我把车给朋友还去,中午到甲方那儿跟你们碰面吧。”想着这就把黑大个儿开回瑞驰,多一分钟也不想收留这货了。

柏林一双细长溜精的眼睛眨了眨,“咱开它去竞标吧,回来再还他,我也体会下坐S600提案什么感觉。”

狄双羽哼道:“你想体会这么个玩意儿在你家楼下四轮被扎,是什么感觉吗?”

提案很顺利,甲方几乎没看另外三家的案子,狄双羽都觉得这几天工夫浪费了,出来与两位同事面面相觑,“这是不是有段十一的关系啊?”

柏林也挺纳闷的,“海亮给的客户,说段总很看中这单,还特意说你手快让你跟进来。”

“既然那么重要,海亮怎么没跟着来提案?”狄双羽回头看看甲方的LOGO墙,不是什么知名房企,签单额也不大,就想不明白有多重要。

彼此都摸不着头脑,柏林一挥手,“不想不想了,反正吃到嘴了,咱撤吧。”

三人鱼贯而行,各自心里分明还有疑虑。

狄双羽把车送回瑞驰,钥匙交给前台,又给容昱发条报备短信,看看时间,也不打算回公司了。

关于未来

也说不上“未来”那么遥远的,只是和你相处的以后吧……

我买了小上网本,我想这样背着就不嫌重,随便在哪儿都可以用它打发时间,等你也没那么无聊;

我又剪短了头帘,我想将来见到关宝宝,有相同的发型可聊。女人嘛,还不就是头发衣服的话题相谈甚欢;

我把电脑里6G的歌曲全拷到手机里,想着有天导到你电脑里,不要总听北京城有九百万辆自行车。歌再好,总听不得一辈子,何况那歌没多么惊艳的词与调。我也不想知道你为何视它为宝;

再过几天在向阳家拍的写真就可以拿回来了,水月答应给我做一小幅卷轴海报,我还想要找个什么理由挂到你家才好;

默默关注杂志里的男性饰品,想着几个月后你生日时,我送什么礼物能让你戴出去了人人称赞;

我想好好练车,以后你再喝多了,载你回家可以不用那么提心吊胆;

我想去学英文,帮你翻译床头那些专业教材;

还想疯狂地瘦下去,有一天遇到赵珂,给她看,没有她,关允一样可以搂着漂亮细腰。

买了十张电影票,我想到年底的贺岁片一定很多。我们看一场,讨论几天,再看一场。结果一场我都没等到……

我不在乎名车代步,环游世界,在乎的是并肩走时,你牵我的手。

我不在乎花园洋房、KINGSIZE的床,在乎的是即使不做爱,你也会将我拥紧的臂膀。

我不在乎节日里收到的鲜花礼物,在乎的是伤心沮丧、烦恼、病痛时,你问一句:好些没有?

我不在乎你是否有大把时间留给我,在乎的是忙到仅剩发一条短讯的时间里,你也会告诉我,你想见我。

我不在乎未来,在乎的是此刻,你有没有想到我们的未来。

2012年12月2日

吴云葭刚把女儿从幼儿园接到家,狄双羽打电话说要过来,吴云葭说她有口福,正好阿米晚上也来吃饭,多做几个菜。挂了这边就给阿米打电话,“小戚晚上有空儿没?你带上一起来家吧,小小一会儿过来……”

狄双羽到的早,阿米他们还没下班,吴云葭在厨房准备晚餐,她插不上手,去卧室看小云云新买的衣服。没一会儿吴云葭掐头蒜进来,边剥边漫不经心道:“阿米刚来电话说小戚也跟来——就是我上次跟你提的他们单位那男孩儿。选时不如撞日,正好介绍你们俩认识认识。”

“什么选时不如撞日?”狄双羽掏掏耳朵,对她这没技术水平的推销方式表示抗拒,“你想让我们俩今天就洞房怎么着?”

吴云葭一瓣蒜就砸过去。

小云云捂着嘴偷笑,“我妈说让你们俩吃完饭去看电影。”

狄双羽一本正经道:“葭子你这是七十年代的相亲路数了,我觉得看电影不如在家打麻将,牌品看人品。电影院黑灯瞎火的能看出来啥。”

吴云葭想了想,“也是噢。”

“但是我今天不想打麻将,来事儿疼得腰都要折了。”说话就倒在床上哼哟哼哟。

吴云葭大怒,“来事儿了你还坐我床,滚下来,再传染给我。”

狄双羽忽然眼神一狠,“我想传染给容昱。”

那有点难度……吴云葭眼皮一跳,将蒜瓣递给女儿让她送去厨房,自己则坐到狄双羽身边问她:“你和关允分了,是因为容昱?”

“什么桥段?”狄双羽讶然看她一眼,不解她为什么有这种联想。“主要还是因为我自己,我想认真了,但关允一心多用,我受不了。”

“你不是说她和赵珂不可能了吗?”

“电话短信还是联系,谁知道背着我见没见过。还有那个孙莉,就没见过那样儿的,都离婚了,关允回去看宝宝,她居然还想留他在家住……葭子,和她相比,我觉得你这种单亲妈妈特别宝贵。”

吴云葭冷冷看她,“你还是在怪那两个女人。”

狄双羽噎了一下,“能不怪吗?虽然我心里边明白,关允不可能真跟她们有什么,但这么两个存在,真的让我特别无力,想发火还发不出来那种,你懂吗?”

“甭想了,人家也没怎么着,你才是后来的。”

“我是后来的,但我是正在进行时啊,她们一个两个的过去式,不该给我滚一边去吗?”竖着眼使了一会儿狠,没人捧场叫好,她低眸苦笑,“实际上是我受够了,我不能沦落成他炮友。”

吴云葭直摇头,“你啊,快别跟这路人搅和了,好坏惹一身骚,踏踏实实交个男朋友吧。打从易小峥去世,就没见你安生……”门铃响,她向客厅努努嘴,“去开门,兴许弄个一见钟情啥的。”

狄双羽被她说酸了眼眶,傻笑一通,下床去开门。口袋里手机响了一声,掏出来的同时打开房门,“嗨~”

“嗨~”有样学样的不是阿米,而是他身边那个唇红齿白的秀颜男子。

葭子果然把她胃口摸得奇准,她对这种中性气质的男人最没抵抗力。

狄双羽超级满意,侧过身让他们进门,顺便低头读短信:

——知道你早晚会离开我,为什么不能晚一点?

“小小,这是我同事戚忻。云葭的好朋友:狄双羽。”

“我终于见到你了,小小。”

“你这小子真是自来熟……”

之前听阿米说他们所里有一小伙子因为长得太好交不到女朋友,吴云葭一直都没相信,直觉是反话,要么就是男女审美观上出现偏差。有一回等阿米下班,看见他和戚忻并肩出门的时候,才知道阿米所谓的“长得好”是这么个单纯的评价。

戚忻自己报料,大学时有一群女同学是这么讨论他的:长得跟一帅T似的,其实是个纯爷们儿。

吴云葭笑得前俯后仰,碰掉了好几双筷子,惹得小云云直捂耳朵,两只乌溜溜大眼左右横视这一圈大人,不懂他们笑什么,跳下椅子去拾筷子。

狄双羽也不知道自己跟着笑什么,无意识地反复解锁手机键盘。

吴云葭起身去厨房洗筷子,回来再看戚忻的脸又忍不住发笑,“造孽啊,就难怪你到现在都找不着对象,谁愿意找个比自己还漂亮的男朋友在身边提心吊胆?”

戚忻把胸脯拍得怦怦响,“你听我这纯男性的胸腔回音,多可靠。”

吴云葭好心劝他,“您别拍肿了,更没说服力了。”一眼看见小云云拿把羹匙站起来去舀热汤,连忙提醒汤碗边只顾呆笑的狄双羽,“她小姨快帮我们盛碗汤。”

“我来吧。”阿米按住准备自力更生的小女孩,接过她的小碗,不忘看一眼狄双羽,“当心手机淋上汤。”

吴云葭对狄双羽餐桌上不甚专心的表现早有微词,“吃饭还鼓捣电话!”

狄双羽只是忍不住想看关允那条短信,一被到点名,马上做贼心虚地否认,“没有……”抬头看大家都自顾自吃喝,根本没人理她,“你说小T还是说我?”

这下连阿米都崩溃了,“小T……”

戚忻欲哭无泪,“真不是。”

吴云葭笑瘫在桌子上直揉下巴挂钩,一把抢过狄双羽的手机,“你快好好吃饭吧,心不在蔫的,一会儿吃完又闹胃疼。”

阿米由衷地赞道:“戚忻现在淡定多了,以前一受刺激,就狂研究那些让毛孔变粗的药。”

吴云葭很看好他,“研究出来啦?”

戚忻苦笑,“出来什么啊,你听老米瞎侃。我们都是做药理测试的,涉及不到研发层面。”

“怎么测?试吃?”

“一般是养几盒子病理细胞。正常来讲不会用到执业药师来做动物实验,国家培养我们不容易,死一个成本也挺高的。”

“听着瘆的慌。不过有新药特药你们肯定最先经手,也算是肥差吧。”

“你会托我捣腾几斤没临床的药片尝尝吗?去年一批防脱发的药刚投产就出事了,判了好几个副所长。”

手机被没收了,狄双羽被迫专注于吃饭聊天,听到戚忻的话,很紧张地摸摸发顶,“治脱发的能弄出多大事啊?”她最近熬夜头发掉得很凶,还在想要不要弄些药来吃。

吴云葭看穿她的小动作,“你只要好好睡觉、别整天胡思乱想,就不会掉头发。”

戚忻点头应道:“嗯,是药三分毒,消炎药伤肝,止痛药损肾,西药普遍刺激肠胃,反正我是能自愈的病绝不吃药。”

狄双羽关心的比较自私,“治脱发的药呢?”

“我告诉你吧,口服药就不可能‘无副作用’。”

小云云怯生生地问戚忻,“你是像慢羊羊一样研究返老还童的药吗?”

戚忻羞愧地摇头,“孩子,我不认得你说的这位前辈。”

吴云葭给女儿擦擦嘴,“饱了去看动画片吧。”

狄双羽举手,“我也吃饱了。”

吴云葭瞪她,“你吃饱了坐这儿等着洗碗。”

“那你可不可以先把手机还给我?”狄双羽盯着她围裙的口袋,“你把它贴在胸口很不好,会辐射到心脏的。是吧大夫?”

戚忻很挫败,“我是药师。”聊了一晚上,他的姓名、性别、职业,这姑娘一样都没记住。

谎称有稿子要赶,骗到吴云葭早早放她回家,狄双羽洗完碗就张罗闪人。

戚忻主动请愿,“一起吧,我送你。”

吴云葭闻言大喜,“小戚你也要回吗?”

戚忻颇有风度,“小小都走了,我留下来多不合适。”

阿米同意,“说的对,去吧。”指下玄关鞋柜上的车钥匙,“明天给我开到单位。”

戚忻向狄双羽眨眨眼,“我们散步回去。”

狄双羽比较震惊阿米的建议,“你……今晚上,不准备用车了?”

这话问得不够含蓄,连小云云都听出了话外音,“米叔叔要在这住吗?太好了,我又可以和妈妈睡。”

门口不约而同“哦”了一声,戚忻指指狄双羽,“你太坏了,小小。”

狄双羽娇羞掩面,“人家只问了车子的事。”

吴云葭勾着阿米肩膀咬耳朵,“哟,瞧这一唱一和的。”

出了门狄双羽问戚忻,“你知道来这儿是相亲吗?”

“知道哇。”他坦率得很,“而且因为是你,我期待了很久。”

狄双羽干笑,“谢谢噢。”

戚忻问:“你知道我最早是在哪见到你的吗?”

狄双羽摇头,“照片上?”肯定是单方面的见过,这么漂亮的男人她如果也见过,应该不会忽略。

“啊。当年我在悉尼进修,对门哥们儿家墙上挂了一幅三人合照。你和那时候比,就是头发变长了。”看她眼神似已猜出答案,戚忻笑着说,“易小峰可是变了不少,澳州的羊肉把他养成一个胖子了。”

狄双羽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惊喜,“小峰上次回国说要见的朋友是你?”

戚忻在澳大利亚两年,听对门那家伙念了小小两年。这画漂亮吧,“小小画的,小小画什么像什么”;手链漂亮吧,“小小送的,小小眼光超级好”;“这羊肉还叫好吃?小小炖的羊肉才叫一绝”;“国内很多杂志上都有小小的文章噢,我们是很出名的作家”……戚忻头疼地说:“对我来说,小小就是传说中的女神。”

狄双羽一直就觉得易小峰对自己崇拜过头,从别人口听起来犹为严重,“孩子恋姐情结。”

戚忻真切地说:“他确实很喜欢你。你们又不是很小时候就在一起,十五六岁已经分得清什么叫男女之情了。”

“不一定分得清的。”狄双羽不知如何同他解释,“他从小家里就只有爸爸哥哥两个男人,从来没和哪个女孩子这么亲近过,很容易弄混。”

因为她自己就弄混了,沉醉于易小峥的温柔,她也曾以为那么的依赖,算是爱。

戚忻拍拍她,“小小,下车了。”

狄双羽这才发现出租车已停到自己家小区门口。

戚忻跟着下车,送她到楼下,“突然走神,想起不愉快的事了?”

狄双羽无奈地笑,“看来你知道的是真多。”

他更无奈,“你自己弟弟你还不了解吗,我想不听都难。”

“那小子实在是……”摇摇头,没词评价。

“说真的,哪天炖羊肉的话记得请我啊。我保证不会对小峰的女神有非份之想。”

“我怕我对你有非份之想。”

“哈哈,那就不要怪我近水楼台了。”

狄双羽抠着下巴斜睨他,“我说,你不会是对我们小峰有——什么奇特情感吧。当然我很开明的,不会干涉弟弟的私人感情,但这事主要还要看小峰的意思。”

戚忻只差哭给她看,“你想体会下我对女人的欲望有多强烈吗?”

狄双羽摆手后退,“你别碰我,我是女神。”

“小心!”戚忻伸手拉住她胳膊,提醒她看脚下缘路石,“好了不闹了,你上去写稿子吧。”直看她打开单元门才挥手道别,“吃肉记得叫我。”

狄双羽好笑地望着他的背影,“还真是膻味相投。”抬头看下夜空,一轮圆月,是团圆的好兆头,令她不由感慨起因缘际遇的奇妙。

合起楼宇门退了出来,狄双羽拨通易小峰的电话,“咱俩来聊聊天吧。”

电话里“哎哟”一声,有玻璃器皿破碎的炸响,易小峰现在骂人都用英语了。

狄双羽皱眉,“烫到没有?”

易小峰嘻嘻笑道:“你赔我一大杯西柚汁。”

狄双羽小声,“这么晚喝什么果汁。”

易小峰问:“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狄双羽歪头想想,“世界艾滋病日。”

他噎了一下,“……我不会乱来的。”

“我很担心你。我看见你男朋友了。”

“什么东西?”

“一个长得像帅T,其实是个纯爷们儿的东西。”

易小峰反应迅速,“你说戚忻啊。”

狄双羽断定,“你们果然有问题。”

“你见到戚忻了?你为什么会见到他的……”

易小峰的笑声非常有感染力,狄双羽只随着他的笑而笑,积于胸腔内连日的郁垒,便被这欢言谑语冲淡。终于确信自己是恋群的,“一个人静静”这种方法并不适合她。

挂了电话站在路灯下深吸口气,缓缓呼出,看一团白雾由浓转淡,渐消渐散。

“知道你早晚会离开我,为什么不能晚一点?”

屏幕上安静呆板的文字,辩不出发件人语气,辩不出他的心。

狄双羽久久地看着这条短信,看到屏幕黑了,按亮,再看到黑……既不回复,也舍不得删掉。一如矛盾莫解的心情:有些烦,有些害怕、抵触、厌恶……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在复活,丝丝的喜悦。

屏幕又一次亮起,却是有新短信发进来:

——你是讨厌我了吗?

关允。狄双羽在心里念着,揉下冻得通红的鼻子,喃喃,“你要什么啊……”

他说:告诉我你要什么好不好?

狄双羽按了两下键盘:你。

车灯骤亮,她震惊地扭头望去,车门开关的怦声中,他逆光走出。

她说不出话,手机上“发送成功”四个字刚刚跳转为屏幕画面。

“你穿太少了。”他说,抬手拢了拢她的围巾。

深浅米色与驼色灰色大块拼合的丝光麻围巾,她说百搭,大爱,从他送她的那天起,每天出门都围着它。也不枉他在货架前半小时的眼花缭乱。

这一夜狄双羽终于不再发烧,却因有具怀抱而略微出汗。关允体温不高,但已足够温暖她经期里冰凉的双脚。

关于分别

男人的野心,权和利的争斗,我想我不是真的懂。

但我懂关允的压抑:一直觉得自己不值,付出与回报不成比例。

他说到今年年底,公司对他再没有满意的答复,他将南下。“就此别过。”

别过什么呢?

投入了多年心血的瑞驰?

房地产事业?

这城市?

亦或,我?

曾问过关允:喜欢一个人会习惯吗?

他答得理所当然:喜欢就是一种习惯。

那我又是怎么回事呢?

好像才一夜,就习惯了你。

不止一次想过搬来同他一起。这样就不会心不焉,不会胡思乱想,不会坏心情,不会莫名掉眼泪。可他出差的时候,我一个人要怎么面对一室空荡?

等他说就此别过的时候,我一个人要怎么再恢复孤单?

2012年12月18日

狄双羽被闹铃吵醒的时候,关允不在身边,这让她以为昨天的团圆是一个梦,可是温暖还在,枕头上他用的男士香水味道还在。浴室的水声止住,他叨着牙刷出来,“我手机响?”

“闹铃。”狄双羽抓抓头发。

他转回去哗啦啦漱口,“八点啦?”

“这么早干什么?”

“九点二十飞机。”

“你又出差?”

“这一圈还没结束,昨天是经停北京,特意改签了来找你。居然是红灯……”

狄双羽一脸牵强的愧色,“那真不好意思哦。”

关允系着衬衫的手突然停住,恍然大悟道:“难怪那男的只送到楼下就走了,哈哈!”一只枕头飞过来,被他稳稳接住抱在了怀里,靠着墙壁看她,“我不找你,你真的就不再跟我见面了?”

狄双羽沉默片刻,“对啊。”

他眸光深深,“可我觉得你还是喜欢我的。”

“喜欢不一定有缘份啊。”狄双羽笑,也抓过一只枕头来抱住,仰脸望着他,“因为你喜欢的那个人,没义务回馈你同样的感情。喜欢没力量的。”

对这段话,他明显记忆深刻,她才起了头,他便会意笑起,骂了一声“猪”,枕头轻轻砸回来,上前一步单膝撑在床上,倾过身子去吻她。

绿茶与薄荷的气息扑满口腔,狄双羽眼眶微润。

“没有‘喜欢没力量’这句。”他用力吮吸勾拽她的舌头,似惩罚她背错了文章。

他衬衫扣子未系全,腹部裸露在外的皮肤还有水汽,湿凉。她灼热的掌心贴上去,他直觉闪躲,很快就适应,捉了她的手,带送至腰间,牢牢按住。

狄双羽推着他,“你要迟到了。”

他笑一声,夸张地跳下床,“晚了晚了晚了……”

狄双羽气的,“精分啊?”跟着下床帮他系扣子。

他有趣地欣赏她杂乱的发旋,“对了,我出差的事别和老容提起。”看她费解的眼神,索性直白地说明,“私活儿。”

狄双羽奇怪的是,为什么他要特意嘱咐这句话?她和容昱就算有工作以外交集,也没到无话不谈的程度,更不会提起他。没空细问,只催他一句,“下楼暖车去。”

“我打车,你待会儿开去上班吧。”

狄双羽不甚乐观地阻止他,“这个点儿机场高速堵死,你最好和我坐地铁,两站地到终点倒机场快轨。”

开车到地铁站停车场,带他下来坐地铁。两人乘车方向相反,一边一个分上不同电梯,转个身在站台两侧遥遥相对。

车来的时候狄双羽拢起手对他喊:“到终点——!”

他点头,比了个电话的手势,脸上有盈盈的笑。

关允这个项目跑了半个月,眼见公历年底了才把行李箱里的衣服拿出来,看样终要能在北京待一阵子了。正赶上周末,原计划陪关宝宝一天,上午又接到华子电话让去踢球。

瑞驰有几个喜欢踢球的,以旭华为首,再张罗三两外援,凑出一队老弱残兵去踢比赛,往往被人家大学生在阳光下一通狂虐。旭华肯定要比他们坐办公室的体力好,属于带球过半场成功率最高的,腿一伤直接沦为不带球过半场都得蹦上十来分钟的选手,狄双羽对他积极张罗这自取其辱的运动表示不理解,让关允见了面代问一句:华上,你还记得绿茵场边的吧唧一跤吗?

关允说人家身残志不残,从哪里摔倒就从哪里站起,这就叫境界,将来肯定能成大事的。

狄双羽怀疑他是困在屋里太久,石膏上长出蘑菇了,想趁着天气好拿出来晒干了留着炖汤喝。

两人一起下楼,关允开车去奥体,狄双羽则背着上网本进了转角茶座,叫了份简餐,配一杯咖啡,吃完了打打游戏、写写稿、看看剧,跟每一个他不在的周末一样。

关允9点钟出门,不到12点回来了。狄双羽接到短信在转角门口等他,“不是说踢完球去看宝宝吗,这怎么又折回来了?”

他眉心微蜷“累,不去了,回家睡觉。”

上楼来冲完澡,从浴室出来,看见狄双羽正将他的球鞋拿去阳台晒,蹲在地上,把一根鞋带系来解去。听见浴室门响,回头看他一眼,“洗完啦?”起身去洗了洗手,走回来坐进沙发里,偶尔抬头看他一眼,欲言又止得非常明显。

他擦着头发狐疑地盯着异常安静的人,“你偷吃什么了吗?”

狄双羽没好气,“把你鞋垫吃了!”

关允噗哧一乐,“口味真重。”

见他尚有心情逗笑,她才拿疑虑问他,“发生什么事了?你是不是没去踢球?”

“去了啊。”他弓起手臂给她看肘上的擦伤,“进球时候摔的。”

狄双羽挑眉,“就因为跑几下累了,你就不去看宝宝?”他差不多每周都会去踢球顺便陪孩子,这次怎么就累到了?

他先是怔住,随后叹了口气,“是真累,累心。”毛巾搭在脖子上,他点了根烟,缓缓吸一口,“老容来电话,晚上找我吃饭。”

烟雾中看不清表情,烦躁和倦惫的心情,却真真切切地传递出来。

“你和他彻底僵了吗?”狄双羽问。

“还没彻底。”关允并没为她一语中的感到诧异,毕竟自己和容昱的纷争,瑞驰很多老员工都看在眼里。“南京那边市场不算理想,我还在犹豫。没合适的机会我不会主动闹僵的。”

“你意思是早晚的事?”

“你说呢?他不容我,我也不服他。”

他若不服,那个更容不得。死循环。

虽然去的晚,但瑞驰的背景她听旭华说过不少。公司的启动资金为容昱所筹,关允是技术入股,两人从一个几十平的商住楼写字间,拓展到现在几十个城市的子公司,从一单项目签回来都要找外包公司消化,到接连吞并数十个产业链相关小企业,从第一笔营业额入账,到整体业务计划资本化运作,六年的时间。

六年来,两个创始人的矛盾也日益凸显。

某种程度而言,关允不算是个称职的领导,他只在自己感兴趣的专业领域摸索,数学、金融、营销……逐步把专业变做事业。他虽有旺盛物欲,学院派作风可也难以一时抛弃。做事较遵守秩序,也没那么功利,所以不管是客户还是同事,普遍对他信服敬佩,大多都成了朋友。

容昱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现实主义者,能用钱疏通的,不考虑第二种方法攻关,因此他的人际关系几乎都建立在利益基础上。这也符合他一贯的短平快作风,此人目的性极强,所做每件事与最终目的之间仅画直线,对破坏这条直线的物体不择手段,完全摒弃了中国传统的迂回思想,自然不太受人待见。狄双羽曾过听很多人评价他:“人是真操蛋,但就能把烂尾给你盘活。”其实就房产营销这个行业来说,律师出身的容昱是半路出家,但他进入角色飞快,业务手段单一,却直接有效。

常说性格决定一切,这二人性格既然不尽相同,事业理念也渐南辕北辙。起初是各尽所能,一致创业,有朝业务步入正轨,很多决策层面的问题便显露了分歧,相互不认可。在关允的角度来说,他更是觉得这些年的付出与所得,不尽如意。

这结局落了俗套,谁对谁错,谁冷漠,谁逾越……狄双羽没有发言权,她只关心这早该在预料中的一刻到来时,关允怎样打算。

“南京那边是你自己的业务吗?”

“嗯,团队基本都是以前瑞驰出去的人,年后我想让穆权也过来。和老容这边还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也看今晚谈的结果吧。要是仍然达不到预期,最迟明年年中,我就准备南下了。”抬手向后爬了爬头发,几滴水落在真皮沙发上啪哒作响。狄双羽拿了吹风机过来,站在旁边帮他烘干,一边听他略略讲着南京以及整个长三角的市场情况。

形势不坏,就不知计划和变化谁走得快。

瑞驰在长三角二线城市项目众多,关允若选在该区域立足,瑞驰绝对是一块绊脚石,铲平还是绕行,是他首先要决策的问题。如果是容昱,答案很简单。但是关允没法痛快下杀手,直面瑞驰,他有一种自己打自己的茫然。

嗡嗡暖风中他打了几个呵欠,揉着眼睛准备去睡一觉。

狄双羽心事重重地缠着吹风机的电线,望到他敲打肩膀的动作,有些心疼,更多是替他不安,“关允。”她唤住他,“你南京公司做了多久了?”

“嗯?没几个月。”他停下来回头看她,一脸强撑的精神。“开始是有些项目希望跳过瑞驰直接找我操作,公司今年9月才注册……怎么了?”

“就是好奇。”狄双羽想起他某次酒醉后,曾说过怀疑自己是间谍的话,也便没太在意他语气里的戒备,“你在等养熟南京市场,容昱在等什么?”

一瞬间关允表情凝重。他刚意识到,自己竟从没想过,容昱一旦在他离开瑞驰之前,发现他在南京另立门户,后果会怎样。

在很多人包括狄双羽的印象里,容昱都是一个直来直往的形象,不掩饰自己做事目的,因为他不怕拦阻。就很容易让人忽略他曾为律师的事实,洞察力是他的基本职业技能,虚虚实实也应该是一种工作需要。

所以狄双羽真的不相信,对于关允这么大的动作,他会一无所知。

狄双羽向来难以理解“用人不疑”这四个字,她只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或者这种想法是她杞人忧天,同关允说了,也只徒增了他的压力和烦恼,但她实在担心他毫无防备地被那蛇精一口吞下。

关允谈到去南京发展,虽无具体时间节点,但大致计划已明确于胸:人员配备、业务基础、运作模式,甚至是他在哪种契机下,正式离开瑞驰,离开北京。他没说会离开狄双羽,这有两层意思,一是他觉得北京和瑞驰都是死的,而狄双羽一个大活人,到哪儿都可以跟着;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她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狄双羽直觉地选择了后一种可能去相信。

直觉这种东西,谁也控制不了的,关允给她的信心,也不足以让她乐观。何况她本来就不是乐观的人。

狄双羽遇事习惯了往坏的方面想,她决定一件事,是首先要看最坏的结果如何,如果这结果能够承受,那么就可以去做。她觉得自己的这种做法挺无可厚非的,对于和关允的感情也是这样。

从开始就知道他心不在自己这里,这段拉扯不清的感情,最坏也不过回到从前的陌路关系,顶多再上些许遗憾,这结果在可承受范围内,所以她可以去爱。他能有所回应,那再好不过,若仍只是眷恋过往,亦在她预料中,亦为她所欣赏。

狄双羽不理解自己对他是怎样一种拧巴的欣赏,但是和关允一起的每一天,她都要这样去调整心态。否则,便无法面对他提起赵珂时的眼神,不舍、怨恨、还有一丝无可奈何的想念,和疼。

之后想起来,所谓“欣赏”,不过是她自我哄骗的说词。你看这爱情多么真挚可贵,这男人多么情深似海,以达到精神上的趋同,心甘情愿去压抑内心的失落,未获得对等感情的失落。也许真的有人会爱上别人的爱情,但不会是她狄双羽。

她太在意一些小细节,明明知道没意义,还是在意,自己也很苦恼。

之前给关允收拾房间时,狄双羽偶然看到赵珂的日记,只言片语,时记时不记,里面有提到过楚楚:

“和楚楚逛街,一口气买了四条床单,对这些东西就是没有抵抗力。觉得哪个都好看,哪个都不能不买。猪说我又乱花钱,当天晚上就被他抽烟烫坏了一条。”

狄双羽是看到这个,才知道楚楚是赵珂的朋友,联想起关允和赵珂短信的内容,直觉以为关允与楚楚有过什么不清白的事,被赵珂知道了闹起来,楚楚没脸见人要求死。赵珂把孙莉逼自杀过,所以这情节也不算离谱……到后来是证实自己猜得太苟且了,当时不知情,就心说关允这张床到底睡过多少女人啊,一怒之下把里家床单被罩全换了。

关允是在很久以后才察觉的。狄双羽洗床单,让他帮忙晾,晾了两条他忽然问:“你新买的床单?”

狄双羽点头承认,“好看吧。”她一脸无知的嫌弃,“原来那些床单太土了,铺上去把挺好看一张床弄得跟八十年代卧室似的,让我全扔了。你品味有待提高噢,关总。”

“女人就喜欢折腾这些东西。”他笑笑,完全不在意的样子,“才买没几个月,扔了干嘛,浪费。”

“舍不得啊?”

“你折腾吧。这屋里除了我,你爱扔什么扔什么。”

狄双羽冷哼,升好晾衣杆瞥他一眼,“看你不顺眼把你也顺窗扔出去。”

他在她屁股上轻踢一脚,“变态狠心女作家。”

不知道是否因为她总撂这样的狠话,弄得关允很怕她,是字面上的怕,怕她同他吵闹,怕她做出他收拾不了的事,他甚至亲口说过:我怕有一天你会杀了我。

这令狄双羽非常挫败,一个自己费心去讨好的男人,居然会怕她。

只要稍微察觉她情绪不对,他立刻哄她,也不管自己有没有错,哪里有错,只是一味的哄。买提拉米苏,还讲一些她听了都会因为自己笑不出来而感到尴尬的冷笑话。至于她生气的缘由,他向来不会过问。问了又会想起来,岂不是白哄?这种态度传达给狄双羽的信息就是:我们过一天算一天,开开心心不好吗?

狄双羽常常想,自己若也能抱着这想法同他相处,肯定会比现在和谐许多,不会那么容易气到自己吓到他。那么,夜里赶稿时他放在桌上的一颗形状残破的煎蛋,闹情绪时他送至眼前的一块甜苦参半的提拉米苏,还有这个要笑不笑叫她做笨蛋的男人,就足够成全她自以为是的爱情。

还有像她这么好哄的人吗?

关于人心

夜里还是冷的,钻到被窝里写字,他在旁边讲电话,大概是说某个项目的事,表情已经不耐烦了,但交待起来仍巨细靡遗,还问我要了一支笔做记录。这个人工作起来确实是非常酷的。莫怪他自视甚高,又有同事当面讲他恃才而傲。恃才而傲哦,多么诱人的行为……

有时我也让他给我补习,只是为了看他在我们共同接触的这个行业里,侃侃而谈的模样。然而他的思维就和走路速度一样快,我根本跟不上……他耐心有限,有时会被骂是猪。但还是好喜欢他手臂从我背后绕过,指着电脑屏幕的讲课方式,听不懂时还会被摸摸发顶,虽然是嘲笑的动作,但对别的学生,肯定不会这样吧^-^

而且赵珂肯定不会对这些知识感兴趣吧^-^

而且肯定没有哪个女人会在他的床上听地产知识讲座吧^-^

强迫症的蝎子总是会对自己独有的东西异常珍惜。

梦里都是密麻的文字要点,以及他飞快的语速,还有偶尔眼神交汇时,我自以为是的他的温柔。

我说:有时候你对我真是挺好的。

他问:大多时候并不好?

我说:你觉得好就好。

手指在空气中画出一颗心,我说:人心是这样的形状,它不是正圆,所以永远不会满足。

我真的觉得,他若有对我好的心,于我,已是非常足够。

2012年12月22日

想来也好笑,关允这种男人简直是纵容女人发脾气闹情绪,每次吵嘴之后,他对她都会主动许多。晚饭几乎餐餐一起,甚至应酬也不避讳将她带上;顺路接她下班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出差会把钥匙留给她;短信和电话变频繁,大多是“我青花瓷袖扣少了一只你看见没有”,或者“提醒我下班交电费”,狄双羽喜欢这类琐碎无意义的主题,喜欢他拿生活上的小事情烦她,这让她有被依赖的感觉,仿佛家人般亲近。

还有一个变化不算明显,关允终于不在她面前频频提起赵珂。虽然不提不代表不想,但总好过口口声声心心念念的都是她。

狄双羽对吴云葭说:“我想搬去和他一起住。”

“同居?”吴云葭对二人发展到这个程度不觉意外,她比较关心的是谁提出这项要求,“他让你搬过去的?”

“没。”狄双羽声音低落,又急急辩道,“不过现在这情况跟同居也差不多了,估计他也没什么意见。”

吴云葭说不拒绝和主动要求肯定有区别,“再绷一阵儿吧,小小,你要是想长远,就千万别太心急这一时。”

人都有得寸进尺的坏毛病,狄双羽承认自己近来是有些急躁,大概是关允的示好,让她产生了激进的想法。但也只是个想法,葭子说得对,对待关允这个不要求不拒绝不负责的男人,心急不得。葭子是怕她吃亏,她却是怕把他吓跑。

答应去陪他和朋友喝酒K歌的晚上,狄双羽临时改了主意要回家,说是房子到期了,要去续签租房合同。“今儿最后一天,别回头没地方住了。”

她憋了一下午才琢磨出这个合情合理的暗示,而且这都不叫暗示了,多顺理成章的机会啊,他只要接一句“没地方就住我这儿”,什么都解决了。

结果关允说:“你签完再过来不就得了,一个合同能签多久?”

“不去不去!”狄双羽心里有气,收线把手机扔在写字台上,怦地好大一声,把自己吓得够呛。

“我想算了吧,不如就这样的分手……”

音箱里演绎着心伤的中低音声线,不知为何有治愈力量。狄双羽听了一个晚上的苦情歌,被唱出了勇气,拿过手机写短信:我们分手吧。

想一想,又改成“分手吧”,然后“吧”字也被删去了,只剩下“分手”二字,生硬地在屏幕上亮了半晌。到底也没有发出去。忽然想到,关允好像是个连分手都没必要说的人。

蜷在硕大的椅子里,头埋在膝间,听那女人唱明知道爱你不会有结果,为何还如此执着?唱如果这一切只是梦,为何连呼吸都会心痛?

尽问一些她答不出的话。

这厢强迫自己冷冷做决定,他电话一来,却还是迫不及待接起。

关允说:“过来接我,找不到哪栋楼了。”话落竟然还有隐约的笑。

下楼一看,哥们儿根本没找,零下十六七度的低温里,坐小广场那儿抽烟看星星呢。

狄双羽又急又气,蹲下去将他随意搭在脖子上的围巾缠了一圈,颇为凶狠地眯缝着眼,“咋不冻死你!”

关允笑一声,“呵。”身上酒气很重,仰头看她的目光有些痴,“你也不在,玩得就没什么意思。”

整晚的挣扎在与他对视的一眼间支离破碎,所有道理都讲不服,所有心地都狠不起。狄双羽就势跪坐在他面前,一筹莫展地望着这个叫她不知道怎么办好的男人。

他推推她,“你怎么也坐下来了?”

狄双羽还口,“过夜。”

“凉。”他站起来,又伸手拉她,带点指责意味地说,“越来越不乖了。”

看他摇晃的步子,狄双羽转低了眸子,“你就在家睡好了,非折腾过来。”

他脱口就说:“那你不肯过来……”

喝过酒比平常更坦率的关允,进门就直奔主题,狄双羽是打心眼里不想如此体现自己的迷人,但是床上的关允,有着她贪恋的温柔与认真。

细心照顾她的反应,为她的一笑一颦调整自己节奏,会怜爱地抚摸她的发,珍重地吻她额头。动情时他用力掐着她的腰,按着她贴近自己,生怕不够亲密,生怕不能将她整个人收纳成为他的一部分,生怕消失。他会低声唤她的名字,不是笨蛋、作家、猪……所有可能给予别人的称呼,而是“双羽”。

也只有这种时候,他会对她有所要求。

“抱紧了,双羽。”

“把眼睛闭上,双羽。”

“双羽……”

“双羽……”

一声又一声,每一声都要她回答,仿佛确认。

狄双羽很痛,他越深入,她越痛,可是越痛,代表他离自己越近,她抗拒不了这种携痛的欢愉。愉快二字是心旁,而非代表身体的肉月旁,是否说明了愉快本身并不由肉体承载。肉体上的疼痛,最终在心所释放的快感下荡然无存。

或者他嘴上不说爱,或者他心里也从来不爱,可是身体对她的眷恋,她有强烈地感知,就不再想这爱专一不专一。

俯身与她对视时,他的目光中,分明不止情欲。

就这样好了,他的怀中眼中,已经找不到别人,只得她一个。睡着了他仍不面对她,可他也没面对任何人,起码背后还属于她。就这样很好啊,哪里不好呢?人心,为什么要长成缺了一角的形状?

自己也是一声叹,狄双羽搓着头,怎么办,这毛病还能治吗?真巧一位执业药师来电话,狄双羽抢白问话:“小T你们那有治胡思乱想的药吗?”

戚忻听这问题跟脑筋急转弯似的,“三唑氯安定?”归结于她不专业的问诊,“你失眠啊?”

狄双羽说:“我老怀疑我有病。”

他呵呵笑道:“那我弄瓶子淀粉片儿给你吧,包治百病。”

“行吧。”狄双羽猜也没太有效治疗手段。关允中午有饭局,一早出门回家换衣服,她跟着醒了就没再睡着。接了电话反而困劲上来,伸个懒腰,“没事挂了吧,我再睡会儿。”

戚忻一脑袋黑线,“怎么就没事啊!我这电话打过来又不是专门给您开药的。”

“啥事?”

“你很淡定嘛,这都几点了还睡。那袋鼠要知道他回来你就这个平静的态度迎接,还不直接纵身一蹦投了大西洋啊?”

狄双羽说实话是完全没听懂他在讲啥,不过她和戚忻之间的话题本来就不多,袋鼠又太有代表性……“你说易小峰?”

电话里少顷安静,戚忻啊哦懊恼,“我是不是破坏了什么人的惊喜?”

总结而言,惊喜这东西若事先隐藏得太好,出现的时候就会横生一种突兀感,甚至成祸端。易小峰营造的惊喜无一例外地让狄双羽牙根痒痒。

去机场一路直到旅客出口,戚忻都在徒劳地解释,“可能他知道我肯定会嘴欠告诉你。”

狄双羽说:“我们小峰从不觉得人嘴欠,因为他自己嘴就够欠了。”却能绷得住不跟她透口风,“这小子是干脆就没想让我知道他回来吧!”

戚忻见识了她之前向自己询问的症状,“小小你是够能胡思乱想的。”

狄双羽不再说话,恢复来时路上的态度,无论戚忻说什么,她都哼声应对,眼神狠戾地注视每一个活动物体。

戚忻不动声色地将身体转了几度角,他算看出来了,最多五分钟,易小峰还不出来,机场保安就得过来。

身后忽然一声脆吼,“容总。”

狄双羽直缩脖子,转一圈没看见声源,回头倒见容昱走出来。数日不见他还是那一脸无缘无故的煞气,刚驱完鬼般骇人。清清嗓子正想打招呼——

“哥。”声音离她非常近。

“哥?”狄双羽意外地看着戚忻。

容昱斜了视线把两人都扫过,表情没换,脚步未停,直奔举手唤他的人走去。

“哥——?”狄双羽指着他的背影,眼望戚忻。手悬在空中,转成兰花指晃来晃去,恍如自己瞬间短路的大脑,“他……你?”最终还是指回戚忻,“你到底姓什么?”

戚忻觉得她五指造型很漂亮,跟着比划,反指向她,“你猜。”

狄双羽目色一凛,面对这个比女人还漂亮又能沉住气卖关子的男人,她认输地先掀底牌,“容昱是我老板。”

戚忻果然愣住,“你不在新尚居吗?”

“前任。”她说。从没听容昱提过家人,戚忻这一叫,直接摧毁了她心中容昱孤魂野鬼石中生的孤傲形象。“你们不是亲兄弟!吧?”

“嗯,他爷爷和我姥姥是亲姐弟。”

这一串称呼把狄双羽难住了,仰头念叨了半天,没算出俩人有什么实在亲戚。

“反正他是我哥。”

“嗤,我也朝他叫哥。”

“人都没拿正眼瞧你。”

“也没瞧你啊。”自尊心受挫的小女人没风度地撇撇嘴,“他就没有正眼。”

“对。”戚忻忙不迭赞同,二人为诽诋共同的敌人而窃笑不已。

不远处,去停车场的电梯前,容昱却忽然回头。狄双羽立刻改笑容为无聊地抿嘴。

戚忻反应没那么快,兀自傻乐,被容昱若有所思地盯着瞪了半天,有点发毛,“他听见了怎么着?”

狄双羽笑他胆小,“听见了又能怎么着啊?”

戚忻结巴,“他很烦我姥姥家人……算了还是不说了。”话说一半又咽了回去,迎上她不悦的眼神,慌忙解释,“长辈的事,说他干嘛?”

于是狄双羽脑中冒出N多种豪门恩怨的情节,正想着哪个最能贴近狗血现实,易小峰拖着个半人来高的行李箱现身。

接机人群里寻找戚忻,意外看到长发飘飘的狄双羽,“小小!”眼里就再无别人,一个箭步蹿过去,隔着栏杆就把她抱起来。

不仅狄双羽,附近一片都惊得鸦雀无声。戚忻感觉特别丢人,以掌遮额挡住大半张脸。

易小峰只是欢喜,抱着狄双羽,一双大手在她头发上顺了又顺。

狄双羽只顾着捯气儿,“你可吓死我了。”

易小峰亲近够了,再看没脸见他的戚忻,“谁让你把她带来的!”

狄双羽捶他一拳,“我自己。”

他不痛不痒地揉揉,“真是个好主意!”一口白牙闪珠光。

戚忻有样学样,也给了他一拳,“哥们儿你……”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一拳打回来。

“还闹。”狄双羽钻进去拖箱子,“一会儿跟你算账。”

易小峰吐舌头,转向戚忻以唇型骂他。

望着狄双羽只身在前的背影,戚忻嘲弄地拐拐易小峰,“你这惊喜太蹩脚了,我看她都快生气了。”

“才不是什么惊喜。小小也不是生气。”易小峰敛起笑,浮起担忧的神情,“你不知道,戚忻,她有多恨机场,我不舍得她来这种地方。”

看他走到安检口,她也准备离开,知道身后他一定又会迟了脚步,转向她,远远望着。

他总会在背后注视,直到她消失于视野才安心,她早已习惯,这次不知怎地也想看看他。侧过脸迎上他暖暖目光,一如记忆中的浅笑,因她的回望,灿烂到辉煌。

常言最美不过有情人对视,那最美一瞬他却撒下这生对她唯一的谎,“回去吧,几天就又见面了。”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易小峥。

杯脚撞在窗框上,轻脆响声中琥珀色液体微晃,催人豪饮。狄双羽清尽了杯中酒,转身拿了手机回到阳台。

电话接通,里面笑声未歇,“哟,忙完啦,作家?”

狄双羽略有歉意,“我弟突然回国了。”

关允他不假思索道,“带着一起过来玩吧。”

“不了,朋友正喝着呢。”顿了半拍,又报备一句,“晚上不去你那了。”

“嗯,好好玩吧。”他说句白白,电话里笑着与人交待“小节目排得满满的,把我甩了。哈哈,疯着呢现在这些小孩儿……”声音渐远,直到通话被切断。

语气还蛮宠溺的。

小孩儿?这个称呼在成年男人之间的含义,狄双羽不知该用什么心情去理解。额头抵着窗子,压得头帘末端扎在眼皮上,微微刺痛,又该剪了。她长吁口气,在玻璃上腾起白色水雾,模糊着夜景,倒映出进入阳台的另一道人影。

“赶紧去看看你弟。”戚忻说完就闪开了,卫生间传来的呕吐声替他说明原因。

狄双羽嘟囔着,“怎么吐得这么厉害。”撂下酒杯跟上他。

易小峰老老实实地坐在马桶前,吐完了伸手去拿纸,卷纸一扯一转,扯不断,一整卷全被拽出来,蓬松成好大一团抱在怀里。

戚忻瞪着一双死鱼眼,“还知道挑干净的用呢。”

狄双羽哭笑不得,蹲下去轻抚他的背,“别吐了,食道都吐出来了。”

易小峰从脖子摸到胸口,放心地笑笑,“没出来。”

戚忻受不了地朝那姐弟俩摆手,“你们再这么对话我要吐了。”弯腰帮狄双羽把人扶起,吃力地哼了声,“这小子你别看吐得五颜六色,我敢说丫根本没醉,身子全挂在我这边,一点都不压你。喂,喂,”拍着他腮帮子喊人,“你给我站直了自己走,听见没有?”

易小峰勉强睁眼看看他,摇头,贴他贴得更紧,“我高兴压你。”

狄双羽扶额,“啊,不行,腐了。”看到戚忻脸色发青,连忙阻止他不理智的行为,“你别放手啊,摔着他肯定吐你一客厅。”

戚忻咬牙忍了,环视一圈,把这大块头放到地板中间,哄骗道:“你就坐这儿,别碰沙发,垫子也别动,我给你拿酒去哦。”

易小峰骨头都喝软了,倒在狄双羽怀里,仰头看她的眼里星河泛滥,“小小你嫁给我吧。”

戚忻都听烦了,“你的有别的创意的家伙?”

易小峰敛起笑,“滚。”

从机场回到他家,三个人喝了整个下午,喝完某一杯突然就醉掉的易小峰,从此开始了他三五不时的求婚。戚忻总结说:“我发现了,哥们儿喝完酒就俩节目:抱着马桶吐,抱着你求婚。”他拍拍易小峰肩膀,语重心长道,“换成我是小小,也不会嫁给你的。”

打了个嗝,易小峰头一歪,热乎乎地吐在了戚忻连滚带爬离开的位置。

宿醉让易小峰这觉睡得无比痛苦,感觉起床一走路直掉器官,好半天才适应头的重量,抬手托着脑袋走出卧室。

戚忻正拖地,抬头一看他那副眉头大皱的神情,差点哭了,“哥,你不能还要吐吧。”

“小小呢?”

“厨房打电话呢。”说着撇撇嘴,“那个像他初恋的男人。”

易小峰绷着脸,站在客厅肆无忌惮地吼,“我饿了,小小!”

狄双羽捂着电话回头喊:“T啊,快给我们弄点吃的。”

关允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得~”他很识时务,“估计这些天都见不着你人了。”

狄双羽漫不经心地绞干抹布,电话里对关允建议,“元旦了,你不应该去陪关宝宝吗?”

他听了更显落寞,“孙莉她爸妈来了,小家伙成天跟着出去玩,根本想不起我,小没良心的。”话说到这儿本来就完了,忽又毫不相关地补充了句,“和你一样。”

狄双羽倏然僵滞,一时不知要说什么。

他在电话里大笑,笑罢又问:“对了,我手表是不是落你们家了?”

狄双羽关上水阀仔细想了想,没什么印象,“你来我们家戴手表了吗?”

“出洗浴中心一看没有了,回去找也没找着。到家翻了半天,也没有。你家要是还没有那就没戏了。”

“你再好好想想,别放讹。”

“反正你回家了想着给我看一眼。刚找手表的时候翻出来一个指环,你给我弄根皮绳挂脖子上吧。”

她失笑,“你越来越骚了。”

“你不也把指环戴脖子上吗?”

“我那就是挂坠好不好?它只是长个指环的样式……”

“我快饿死了。”易小峰耐心尽无地走过来,“电话怎么打起来没完啊?”

狄双羽做个手势让他滚蛋,他非但不走,反而大方步入,靠在洗手池边上,望着她的眼神很专注,有些探究。

关允也没什么紧要事,闻言随意道了别,随意道了别,又骂她一句没良心,这才收线。

易小峰伸手一揽,圈住她的腰,脸色落寞,“你要过去陪他了?”

狄双羽在他气鼓鼓的面颊上掐了一把,“不去。陪我弟过节。”

易小峰揉着脸,“那一起回家看爸妈。”

狄双羽挑眉看他,“你知道我假期不够。”

他不高兴,“我就知道你借口老多。”

易小峰有理由生气,他这次假期不短,是专程回来陪父母过年的,只在北京停留两天。偏这么两天狄双羽都被别人电话霸占着,手机不离身,没来电都要瞄上几眼,他再粗枝大叶,也看得出这是多心不在焉。越想越不痛快,再加个歪心眼奇多的戚忻从旁起哄,接连喝得烂醉。幸亏身体素质好,醉得快醒得也快,只醒酒后免不了嚷嚷头痛。

狄双羽实在管不住,或多或少也有心虚。

她自己也挺纳闷,关允一天时间竟打来了四通电话,找手表的找洗衣液的各一通,酒后胡言乱语和酒后一言不发的各一通。短信若干,基本没主题,有条彩信是光秃秃一张照片,满桌子酒菜,估计是所谓开年饭的现场。他是心情大好,还是喝酒乱性,幽怨她没良心想不起来他,竟有点醋意盎然的意思……而这些明明都是值得欣慰的事,她却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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