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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尹寒英病了,林姑姑带了红杏去时,就见海棠在外厅门口抹着眼泪扇着小炉子,瓦罐里冒着突突的白气。

“海棠姐姐,别哭了,红杏回来陪你了”,一向开心果一样的红杏,见到满面泪痕的海棠,也不禁要掉下眼泪。

林姑姑没有理会,进了里间,就见尹寒英病怏怏地半靠在床上,披散着头发,未施粉黛,旁边两个婢女小心翼翼地站在一边,端着药碗和蜜饯盒子。

“坊主,这药您喝一口吧,不苦的,小的准备了蜜饯”。

“我来吧,你们俩下去帮一下海棠”,林姑姑见状,知是尹寒英不肯喝药。

“姐姐,”尹寒英看了一眼,叫了声,就也不说话,只是眼圈红着。

“吃五谷杂粮,谁没个病痛的,病了就要喝药,”林姑姑舀起一汤匙药,吹了吹,送到了尹寒英的嘴边,“真怕苦?都这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来,喝一口,吃一口蜜饯,好不好?”林姑姑低声地哄着,给病人喂药,又不是第一遭,什么话该讲,什么话不该讲,她自是清楚。

尹寒英还是没有张嘴,只是大滴的眼泪滚落下来,滴在了药碗里。

“哟,这药谁开的,药引子竟是这个,奇了”,林姑姑打趣着。

尹寒英扑哧笑了出来,抹了抹眼泪,再娇情,就说不过去了。

“我自己来”,尹寒英接过碗,吹了吹,端着碗大口大口地咽了下去,眉头都没皱一下,喝完了,在蜜饯盒里拈起几个金黄的蜜枣,接二连三地放进嘴里。

“现在想哭就哭吧,喝了药了,也有力气了”,林姑姑接过药碗,看着尹寒英。

“不哭了,再哭,也哭不出我的命来”,尹寒英幽幽地说到,“姐姐,你就想这样一个人孤苦终老吗?”

“我可不是一个人,我有郡主、有子明一家子,我也想,就算我老了,牙掉光了,他们还是会养着我的吧,兴许,我也不会饿死、冻死。妹妹今儿是怎么了?”

林姑姑知道尹寒英恨嫁的心,可是她不明白,温润如玉的少庄主,为何在尹寒英面前,会摆出那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

“前些阵子,听说衣家那小丫头不顾一切地要和子明在一起,当时就想,要是当年我也有这样的勇气,何必今日在这里后悔。这都是命啊。”

“妹妹还年轻,有什么事情还来不及的,只是自己要坚定自己的决心。”

尹寒英终究没能说出对轩辕泽的爱恋,或许,是自己还没想好,而林姑姑也没有问,她知道时机未到,并不是尹寒英对自己的不信任。

看着林姑姑留下了红杏照顾自己,尹寒英有些羡慕,一个人也可以活得这样好,可是她知道,自己做不到。

尹寒英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乖乖地喝了药。这药,是他开的。

尹寒英是轩辕老庄主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当时,只有十岁,村里流行瘟疫,能逃的都逃了,剩下的就是老弱病残。尹寒英跟相依为命的奶奶逃到了后山,也终究没能逃过去。

第一次见到轩辕泽时,他已是风度翩翩的少年,一身的白衫,纤尘不染,那一眼,尹寒英就再也忘不掉了。

两年后,尹寒英开始在兰桂坊学着打理,三年后,兰桂坊所有的大小事务,已不必再去请示老庄主了。尹寒英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对于轩辕老庄主的恩,她只有用加倍的辛劳去报答。

兰桂坊的人都是轩辕老庄主或少庄主救回来的、捡回来的、或是收留的,每一个,都有着和尹寒英相似的经历,因此,尹寒英很宽厚地对待他们,也因此,兰桂坊上下几十口人对这个年轻的主子甚为尊重,也因此尹寒英病卧在床的日子,兰桂坊开张打烊,日常支配依旧有条不紊。

轩辕泽很是无奈,谁都无法相信,平日里风风光光、满面笑容的尹坊主竞会积郁成疾,在对老庄主禀报了尹坊主是操劳过度后,轩辕泽只得再去趟兰桂坊。他知道尹寒英是心病,可解铃还须系铃人,可这系铃人,却偏偏是自己。

如果没有弄影,他想,现在他的枕边人,也许会是尹寒英。可正因为有了弄影,他不想让她陷得太深,于是对于她,他是冷淡到极致的。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不会去兰桂坊;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不会出现在尹寒英会出现的地方。他以为,自己不去触碰,尹寒英就会死心的。可是他不了解,在感情方面,不是单方面去逃避,去冷淡,就能够去解决的。而尹寒英,就抱着终有一天,轩辕泽会对自己灿烂一笑的理想,在努力着。他号过尹寒英的脉,知道她至今仍是处子之身。

靠在床上的尹寒英目光有些失神,零乱的长发披散在肩上,洗尽铅华的脸,此时有着惹人怜爱的美,只着了内衫,露着粉嫩的脖颈,轩辕泽从没见过如此的尹寒英,在自己面前,尹寒英一向是大方的、坚强的,可就是这样一个女子,柔弱的一面却让人顿生怜爱。

“老庄主听说坊主病了,很是担忧,让我给坊主带话…….”。

“不听,我要听你的话,你担心过我吗?”一行泪顺着尹寒英的脸庞流了下来,悄无声息。

一片沉寂。

“天晚了,风大,小心着凉”,轩辕泽开始有点害怕这片刻的寂静,起身取下一件外衫,弯下腰,绕过尹寒英的肩膀。

一双微凉的臂膀圈住了轩辕泽的脖子,带起一阵淡淡的香,轩辕泽一下子跌坐在床上,一只手想去撑起,可手落下的地方,是一片柔软。

“寒英,不要,不要这样,冷静点”,轩辕泽一时有点惊慌,而脖子上的手却越圈越紧。

…….

“对不起寒英,我不能对不起弄影,你能不能先把手放开…….”,眼前的尹寒英仍流着泪,只是静静地看着离自己很近的那一张很俊郎的脸,这张脸,无数次地在自己梦里出现,而现在,他离自己这样近,近得感觉得到他温热的鼻息,他越来越重的呼吸,听得到他越来越急促的心跳。

“那你就可以对不起我,是吗?那当年,那你为何要收下我送的香囊”,轩辕泽感觉得到自己的脑中一片空白,他不记得什么香囊。但他记得,曾经和尹寒英策马奔腾的日子。

“我后悔当年没有勇气告诉你,想一生一世和你在一起,只想能天天见到你,对于我,已经足够了。可是你呢,对我却像一块冰”,尹寒英开始低泣,轩辕泽感觉得到那泪水落在自己肩膀上,瞬间透过衣衫,在皮肤上有一丝的微凉。

“我不想对不起你,也不想伤害你,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做。如果当年没有救弄影,没有去碰她,我知道我会娶你……..”,余下的话,被一个温润的唇给吞没了,尹寒英的唇边有着一丝的咸,轩辕泽知道,那是泪水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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