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平江城一片寂静,不过幽兰阁里却是门庭若市。
包厢里,士宴左拥右抱的好生风流,倒是天下楼的大当家乾坤,反而一人独坐,夕若一开始还叫了个小生作陪,那小生彬彬有礼的,只是不知道乾坤哪根筋不对,硬是找茬把那小声给赶走了。
夕若看不惯乾坤找茬,便挖苦他们道:“为什么你们八苦的成员,都喜欢在青楼呆着呢?”
“诶,小姑娘,你此言差矣。”士宴醉醺醺地说道:“其一,老头不是八苦的成员,其二,老妖怪才是八苦的成员,但人在青楼,却绝对不会找女人。”
夕若听他这么一分析,这才发觉,虽然乾坤看似迷恋烟花巷柳之地,但每次都是有目的性的,而且他从没碰过里面的女人。夕若心中不解,于是悄悄问士宴:“喂喂,老头,话说为什么乾坤从不找女人呢?”
士宴喝着酒,可能上头了忘记压低自己音量,大声说道:“还不是因为訾抒,想当年,老妖怪为了她,可是将冥界给……”他正打算说什么,却看到乾坤似冷布伶仃地看着自己,背脊一阵哆嗦,吓得酒醒了一半,人也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訾抒是谁?”夕若被士宴吊住胃口,哪管乾坤的,只管追问士宴。
士宴看着夕若,又看了看乾坤,脑筋飞速运转,然后回答道:“嗯……蜘蛛,古书上所写的鬼面蜘蛛,生长于冥界,修炼者可依靠这蜘蛛提升六参,老妖怪为了得到这蜘蛛,大闹冥界,结果被扁了一顿,你说好笑不好笑,哈哈哈……”
士宴说完,独自一人尴尬地笑了起来,夕若当然瞧得出他在说谎,便想问乾坤,乾坤显然不想谈论相关问题,直接离开了包厢,夕若赶紧追了出去。
“喂,你还没告诉我,訾抒是谁呀,怎么走了呢?”夕若问乾坤。
“这是青楼不是客栈,老不死铁定是要留宿的,怎的你也想在这儿留宿不成?”乾坤有些不耐烦地回复道,径直往外走去。
夕若一时口塞,尽管她知道乾坤只是想回避自己的问题,却又不好继续追问,只能跟着他离开了幽蓝阁。离开幽蓝阁后,两人一直默默无言,直到找到客栈投宿,才简单道了个别。回到房间,夕若躺在床上,心中惦记着有关訾抒的事情,久久不能入眠,她知道乾坤那儿肯定是问不出结果的,只有明天找机会,偷偷问士宴才行了。只是她没料到,次日还没睡醒,就被乾坤叫出了门,两人带着几个随从,扛着几箱东西,径直来到了一间大宅,据乾坤所说,这儿的主人有喜事,他们是特来送礼的,这时夕若才明白,乾坤并非临时起意才来江城的,而是早有预谋,这也使她对他们道贺的对象甚感兴趣。
那是一间大宅院,位于江城东南侧,乌鹊桥外附近的一条街上,坐北朝南,七进五门楼,大小房屋共有一百多间,分布在一百米长的中轴线两旁,占地四亩,乃平江首富沈复的宅邸。一入宅门,仿佛身在园林,水榭楼台、雕栏玉砌、窗明几净、茶花满地、绿树如茵,虽已秋冬,犹在春季。复进内堂,眼见皆是白玉地、檀木椅,堂内灯火通明,甚是明亮。
沈复之名,夕若早已如雷贯耳,作为天下号的大当家,沈复创造了无数个商业奇迹,而最为传奇,莫过于他以一己之力,打通了六界的外贸交易,从而奠定了天下号六界第一商号的地位。不过夕若怎么都没想到,如此传奇的一个人物,竟然会对乾坤礼遇有加,在听闻造访之人是他后,原本正在给女儿筹办婚礼的沈大当家,竟然放下了手头的要事,亲自设宴款待乾坤,当真是好大的面子。
宴席上,沈复与沈夫人多次向乾坤敬酒,反复强调,若非当年乾坤两次相救于水火,也不会有他沈复的今天。乾坤倒也客气,回答沈复帮建天下楼一事,已是两不相欠。沈复只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顺便问其是否又是相求。夕若本以为乾坤要提八苦之事,却不想他只道自己是前来祝贺的,沈复甚是感谢,继续敬酒,两人又继续把酒言欢。
酒过三巡时候,沈府之中忽然传来一阵琵琶声,琴声优美,使人好奇,夕若询问是谁在弹琵琶,沈复回答是其独女沈冰,生性喜好音律,不过自幼身体孱弱,不便见客,说罢,沈复与沈夫人也是忍不住地叹息,乾坤见到,赶紧劝其看开,毕竟好事将近,不宜叹息。
夕若见二老如此惆怅,不禁暗自感慨,“纵使富可敌国又何如,却连自己的女儿都无法医治,这大概便是造化弄人吧,也不知这位千金小姐长什么样子。”夕若心里好奇,抓了一把吃的后,便借故离开了宴席,循着琵琶声来到了沈府的后花园。
虽已立冬,可沈府后园仍是百花遍地,尤以海棠最是显眼,海棠之中是一座凉亭,凉亭之中是一位身着白貂绒的女子,她手拨琵琶,琴声忧怅,一曲相思,两段离愁,纵使朱户亦凄凉,她看起来是那样犹若,那样的我见犹怜,竟使得满地海棠也黯然垂泪。
“她便是沈复的女儿沈冰吧。”夕若磕着瓜子,暗自揣测道,忽然觉得手腕传来一股热劲,忽强忽弱的,仔细一看,惊奇地发现那串念珠里的一颗珠子竟然在发光,夕若暗想;“珠子在发光,自是有八苦的人在附近,难道是沈冰?”
为了确认自己的想法,夕若决定去跟沈冰打个招呼,她刚走出一步,却看见沈冰身边走来一个男子。那男子身披狐裘,看上去斯文有礼,悄悄来到沈冰身后,也不忍打搅她,只是安静地聆听她弹琵琶,又过了一会儿,一阵冷风吹来,吹得沈冰咳了起来,男子脸上一惊,迅速将身上的狐裘脱了下来,披在了沈冰了身上。沈冰稍显惊讶,回头一看是他,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你在这儿很久了吗?都怪妾身只顾弹曲子,竟没能发现你已在这儿等我许久了。”沈冰轻声自责道,她声音空灵通透,一听便知是个大家闺秀。
“没有的事,我也才刚到而已。”男子也是轻声细语地,生怕自己声音过大,吓着了沈冰。
沈冰上下打量着他,只见他双手通红,关切道:“你骗人,你看你的手都冻僵了。”
“我还好,倒是你,你身子单薄,天这么冷,我们还是赶紧回屋吧,免得着凉了,我刚刚可是听见你咳嗽了。”男子温柔地说道。
“无妨的,妾身只是被风呛了一下罢了。”
“风还能呛到人?好了啦,还是听我话,乖乖回屋吧。”男子假装嗔怒,然后搀扶着沈冰,慢慢往厢房方向走去,他身子虽微颤,但走得却很怕,唯恐就会摔倒沈冰,而沈冰一直微笑地看着他,脸上所见,尽是幸福。
夕若吃着糕点,一脸羡慕地看着他们二人走远,冷不防听到一阵骨响,心中好奇,便朝声响处看,竟然发现士宴出现在了这儿,他手握成拳,声响阵阵,脸上杀气腾腾的,看起来有些可怕。
“难不成他喜欢沈姑娘?”夕若心想,她心里好奇,便要询问士宴,奈何嘴里叼着吃的,于是赶紧咽了下去,打了个嗝,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士宴就不见了。夕若明显感到士宴反常,于是赶紧去找乾坤商议,正巧,乾坤那边结束了宴席,也正在找她,两人遂一同拜别了沈复,回到了客栈。一入客栈,夕若便兴致勃勃地跑去了乾坤的房间,乾坤一见她那样,便知道她有重大发现。
“说吧,沈府谁是八苦的成员?”乾坤说道。
夕若给他这么一问,整个人一下就懵了,“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当然了,你都写在脸上了。”
“没劲,是这样啦,今天我不是去听沈姑娘弹琵琶吗,结果一过去,念珠就发光了,如此是不是就能证明她便是八苦的成员呢?”
“这样看来,确实是。”
“对了,还有件事。”
“何事?”
“士宴那老头竟然潜入沈府偷窥沈姑娘,而且好像还特别不喜欢她相公。”
“有这种事?不过照你这么说,当时后院应该一共有四个人才对,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沈冰呢?”乾坤反问夕若。
他这一问,又把夕若给整懵了,她掰起指头算了算,然后回答道:“老头还有我都跟你测试过,可以排除,那男的珠圆玉润的,哪里像有苦痛的人,倒是沈姑娘看起来病央央的,极有可能是八苦之一的病苦。”
“哟,开窍了。”乾坤不料她还真分析了个似模似样,忍不住夸奖道。
“那是,本姑娘可是找寻八苦成员的关键之人。”夕若得意的昂起来头。
“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当然去告诉她了。”
“告诉她,你是八苦的成员,国事为大,所以你不能成亲,要人界捐躯,做一辈子女光棍。”
“哪有你这样直接的。”
“那你委婉个给我看看?”
夕若被乾坤这么一问,傻了,“可难道我们现在什么都不做吗?”
“现在能做的,只有等,你要知道,有个人可比你积极。”乾坤回答。
“你是说老头,可是他人都找不到呀?”夕若被他一提醒,恍然大悟道。
“你很快就知道了,当务之急,是好好休息,假装什么事也没有,静观其变吧,不出意外,很快便有大事发生了。”乾坤说道,然后把夕若给推出了自己房间。
夕若被他这么推出来,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老老实实回房休息,结果辗转反侧,又是一夜不眠。次日一早,乾坤又是早早叫醒了夕若,告诉她今日沈冰大婚,让她早做准备,一番梳洗后,夕若同乾坤又来到了沈府。
沈府上下一派喜气洋洋,沈复夫妇更是满脸幸福,招呼客人忙得甚至来不及喝水。沈府的人缘也确实不错,甚至连鲁王夕元昌也来了,那可是当今人皇的皇叔,战功赫赫,还手握两道统领府的兵权,是个连人皇都要忌惮三分的人,由此可见沈府面子之大,非同寻常。
不多久,新娘子沈冰在新郎官许巍的搀扶下,来到了二老面前,在司仪的引导下,完成了各项仪式,新郎新娘看起来都是那样的开心、幸福,待所有一切完毕后,宴席正式开始,那一晚许巍也许是太开心,被灌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最后只能被抬进了新房,在一片热闹祥和之中,结束了这场婚礼。
回客栈的途中,夕若询问乾坤,既然鲁王在这儿,为何不找机会提及八苦的事情,沈府总算得给鲁王一些薄面才对。乾坤回答,鲁王来此,并非单纯是为了参加婚礼,暴风雨前夕的前夕总是异常宁静,相信很快就会有大事发生了。
次日,果然如乾坤所预料,噩耗传来,噩梦开始了。
卯时过半时候,乾坤与夕若正在客栈吃面,却听到隔壁桌的人,在议论沈复暴毙的消息,据他们所说,由于沈复突然暴毙,沈家的大小事务暂由女婿许巍打理,而天下号的事物则交由二当家沈凤主持。
红事一夜之间成白,沈府上上下下的装潢也不得不从红色改成白色,一家人也批起了粗麻,昨日前来道贺之人,今日也不得不前来吊丧,而乾坤与夕若便在这群人之中,来到沈府,打听到沈冰由于父亲的突然去世,伤心过度竟然病倒了,不能下床。
乾坤悄悄告诉夕若,个中事情必不简单,速速完成吊念,赶紧回到了客栈,一进房间,却见士宴正坐在房间里等着他们。
“你查清楚了?”乾坤见士宴,一脸严肃地问道。
“是许巍。”士宴点头回答,一巴掌重重拍在桌子上,怒道:“老头这就去宰了他。”士宴说完,起身便要动手,乾坤见到,赶紧将他给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