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发现,准确来说是意识到,意识到事物在随着直觉的流动而运转,我常听人说,环境改变一个人,这话没错,因为我们可以举出很多例子,每个人身上也可以窥探到这一点,但这话又太绝对。
很多人都有过这样一种感觉:某一幕好像似曾相识。
对此,我想大概“环境改变一个人”这句话是双向的,也就是说,环境改变人的同时,人也在改变着环境,心中所构想的画面某一天突然在现实生活里见到,就好像是见到了旧相识,其实它已经在你心里住好久了。
这样的感触在我追查江寒珑案件时不断加深。
一切一切的巧合更像是被我吸引而来的。
正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现在上天把周选推到了我的眼前,为我拨开了这团迷雾。
“朋友?我瞧着你们更像是一对。”周选笑道。
我希望我们是一对,但我心底自认为配不上她,她就算落魄了,也是我高攀不起的存在,至少这种卑微感真实存在。
“这老头也是你朋友?”周选指了指我身旁白发飘飘的师墨然问道。
我差点笑出来,师墨然板着脸:“年纪轻轻眼就瞎了吗?”
周选也不恼,揶揄道:“原来是少白头。”
“该你说了,你和杜德之什么关系?”我大声问道。
“我答应告诉你了吗?”周选笑着在台上踱步,“实话告诉你,你们今天绝不能活着离开这——”
话音未落,一柄剑鞘已经飞向了台上,不偏不倚重击了周选的胸口后又折回了剑身,周选一个趔趄,闷哼一声,捂住胸口,嘴角已渗出血丝,脸上浮现痛苦的表情。
目睹这一瞬,他那些手下倒是有眼力劲儿,疯了一样扑向我身旁的师墨然,不过三两下功夫,倒地一片哀嚎,这结果也算在意料之中。
“你是谁?”周选惊愕问道。
“回答他的问题。”师墨然冷冷道。
“别太嚣——啊!!”周选叫起来。
只一阵风拂过,眨眼间周选便从台上摔了下来,师墨然拍拍衣袖,冷笑道:“别太嚣张了。”
周选爬起来干笑两声,瞅瞅我和师墨然,沾满了灰尘的脸满是惊惧、愤恨。
“你是来寻仇的?”他咬牙问道。
“不是,我只想搞明白一些事。”我说。
“我跟杜家公子并不是很熟——”
“是他让你绑架杜小姐的吗?”
“他告诉我他表妹还活着,上了鬼林山,我们的人就在山脚蹲了几天,看到她和一个男的……也就是你……看到你们去了济念庵,所以我们就——”
“为什么绑架杜小姐?是要用她换谁?”
“这……这……”他犹疑了一下,支吾着,似有难言之隐。
“回答我!”我厉声道。
他眼睛通红,道:“换我弟弟。”
我愣住了,半晌,才问道:“和谁换?”
“冯四。”他答道。
“冯四是谁?”我又问。
他瞪着我,有些困惑道:“你们不是冯四的人?”
这倒把我问愣了。
“为什么你以为我们是冯四的人?”我说。
“因为我想不到别人。”
我对冯四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真相。
“为什么用杜小姐能换出你弟弟?”
“因为……”
正说着,他遽然从地上蹿起来,我没料到,被他一把勒住脖子,他命令着:“不想他死就别动!来人!来人!把白头发那个给我绑起来!”
我喉咙一阵发紧,耳朵嗡嗡作响,模糊中听到师墨然说了句什么。
随着耳边一声惨叫,我被扯在一旁,呼吸渐渐通畅,转眼一看地上,血淋淋一条胳膊,煞是骇人,而它的主人周选正滚在一旁嘶声喊叫。
我们在山头住了一天,第二天周选醒后,这件事情还要继续搞清楚。
这次周选老实交代了事情的原貌——一条胳膊的代价也太重了些。
“杜家的案子是冯四一手谋划的,目的就是侵吞杜家的斩妖馆,我和杜德之是有参与,但是杜德之多少分了些银子,我却什么也没得到,我气不过,提醒了冯四一次,他竟然抓了我弟弟来威胁我,后来杜德之突然来找我,说冯四派人杀他,要在我这避难,为了报答,他提议我用杜家小姐跟冯四换出我弟弟。”
“可是杜家的斩妖馆不是都卖给一个叫沈晏的人了吗?”
“沈晏就是冯四。”
“啊?!”我震惊道。
一直淡淡的师墨然也倏地站了起来,眉间拧起,喝道:“你说哪个沈晏!?”
“就……娶了月鹰镇镇长女儿的那个……”周选讷讷道。
我轻轻拉了拉师墨然,“等我问完。”
“你确定吗?”我又问周选。
“我发誓。”他举起仅剩的左手,“冯四就是沈晏,沈晏就是冯四。”
“这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有两个名字?”
“沈晏是他以前的名字,听说他亲爹早死了,他娘改嫁到了我们平霖庄一户姓冯的人家,几年后才把沈晏接过来,改名冯四,我们也都习惯叫他冯四。”
“原来是这样……你们很熟?”
“不不!杜家的事是冯四主动找我的,我只是帮他演了出戏,杜馆长和杜公子可不是我杀的!”他紧张起来。
“你别害怕,我们不是杜家的人……”我睃了师墨然一眼,“也不是沈晏的人。”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了看我。
“你和沈晏是怎么认识的?”我继续问。
“他……他原来是我老大,后来拜了一个师傅上山学艺,帮派便丢给我了。”
“他为什么自称是个落魄的书生?”师墨然问道。
周选愣了一愣,赔笑道:“这本事只有冯四做的来,他生得俊,又惯于伪装,看起来温良无害,实际手段阴狠毒辣,哪像我这样看起来像坏人的,实际心底善良多了……”
周选说不下去了,他看到师墨然眼中氤氲着怒火。
我想周选应该没撒谎,如果不是伪装了得,师墨然、江寒珑、甚至镇长,又怎么会被他骗了呢?……还有我,即便一开始就知道沈晏买下了福琛斩妖馆,却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可能我也被他的外表蒙蔽了吧。
“他是怎么做到的?我听说在收购杜家的斩妖馆前,他已经买下了镇上几家斩妖馆?”
显而易见,即便在土匪窝,这座穷山也掏不出什么好东西,况且有些东西不是钱多就能解决的。
周选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以前他做老大那会,就没人能摸透他的心思……我想,也许他搭上了镇长千金,总之他有些门路。”
我忽然又想起那封信。
难道……难道信里的主上说的是沈晏!!难道江寒珑去翠摘楼是要为沈晏挣银子?!可她是个妖,可以用更好的办法,为什么要通过出卖自己??
那封信……那封信也提到了周选!
“沈晏身边是不是有一个女人?”我问周选。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恨道:“是,那毒妇叫汪贤月,杀了我最好的兄弟。”
我心中一震,如此便说得通了。
“我明白了。”我喃喃道。
“你明白什么了?”师墨然问。
“我明白你说的对,杀死江寒珑的凶手就是沈晏。”
无论是不是他动手,都是他害她至此,那封信写的明明白白。
“他活不了多久。”师墨然道。
“我们得带他走,去报官,把沈晏的罪行揭露出来,为江寒珑、也为杜家讨回公道。”我指了指周选,后者恐慌道:“大侠,你们带我走也没用,我原也以为能用杜家小姐胁制他,结果呢?人家根本不在乎,杀了我弟弟,还把他的头颅挂在城门上,后来我才想明白,冯四真正的靠山是镇长,在月鹰镇,镇长就是天,他认了冯四这个女婿,说冯四有罪就相当于说镇长有罪!”
“你怕什么?不过一个女婿,又不是亲儿子,罪行揭晓,臭名昭著,我不信镇长还认他!”我蹙眉道。
“哎呦!少侠,您想的可太简单了,不然我为什么杀了杜德之讨好他呢?我为什么领着兄弟东躲西藏呢?平霖庄我们都待不下去了,您以为这一切是谁做的呢?”他哀求道。
“我……”我还想争辩,师墨然打断了我,“他说的没错,现在沈晏和镇长是绑在一起的,不过对我来说没什么要紧,他总归要死在我的手上。”
他语气平淡的像在叙述一件事实。
“对了!对了!这位大侠言之有理啊!”周选连忙道。
……
离开平霖庄的时候,我心里忽然感觉空落落的,曾热切追寻的真相就在眼前,感觉却比之前更为憋闷。
“难道就是这样吗?”
“难道就只能这样了吗?”
我心有不甘,如果恶魔不能得到应有的惩处,斩妖除魔的意义又何在呢?
师墨然可以无视规则,去执行他心中的道义,沈晏可以抛却人性,去不择手段,人总归要选择一种立场,我又以什么来安身立命呢?
这件案子像忽然砸进我心湖的一颗石子,在激荡起片片涟漪后,又恢复了平静,但那些落在我心底的沉甸甸的石子,硌的我生疼。
如今能带给我充盈感的,还能激起我热情的,只有杜小姐一人。